19 我以我手繪錦繡(十九)
說出“訂婚”二字時,徐子寅懸在半空中的心髒終于落到了實處。
早在前幾天,他就向家裏人提過,想和聶雲念訂婚,當時就被母親否決了。
在徐母看來,只有原本健康美麗的聶雲念,才配得上她兒子,現在瞎了眼的女人不過是個殘廢罷了,根本不配當徐家的兒媳。
即使父母不贊同這樁婚姻,徐子寅也不願放棄。
雖然比起現在消瘦狼狽的女人,他更喜歡在舞臺上光彩奪目的聶雲念,但當初他為了和後者在一起,不惜和聶慈解除婚約。
若是在聶雲念傷心欲絕的關頭分手,別人會怎麽看他?
恐怕會認定他是個卑鄙無恥三心二意的懦夫。
因此,訂婚勢在必行。
他牽起女人的指尖,緩步往病房的方向折返,輕言細語地呵護着自己的未婚妻,用關懷備至來形容也不為過。
感受到徐子寅溫柔的态度,聶雲念緊繃的情緒舒緩不少,她乖巧的依偎在青年懷中,輕聲道:“子寅,我真的不想錯過《珍珠》,這也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機會。”
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徐子寅很清楚聶雲念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一副多麽好強的脾性。
他嘆了口氣,輕吻着她白皙勻淨的額頭,“念念,你別想那麽多,先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
聞言,聶雲念眸光變得幽暗,藏在衣袖中的手也緊握成拳。
作為聶家的掌上明珠,聶雲念并不缺錢,為了安撫住安時瀚,她瞞着所有人給他打了一筆巨款,總算将危機扼殺在搖籃之中。
轉眼又過了半個月,聶雲念離開醫院,回到了聶家的別墅。
之前的那場爆炸,除了使她的角膜受損外,再沒造成其他傷害,可聶雲念的狀态卻愈發憔悴,整天不言不語,還在在夜半時分偷偷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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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虛掩的房門,趙雨菲看見長女坐在床頭,手臂環抱住雙膝,大滴大滴淚水順着腮邊往下滑。
沒有悲傷的哭訴,沒有痛苦的叫喊,但她絕望的模樣,讓趙雨菲心疼不已。
可她卻沒有辦法。
打從醫生做出診斷那天起,聶家就已經在淮市眼庫排了號,希望能等到合适的角膜。但一連這麽多天過去了,眼庫依舊沒有半點消息,趙雨菲咨詢了醫生,得到的答複是——
想要做移植手術,起碼要等待五年以上。
她的念念今年二十三歲,正是一名舞者最好的年紀,應該在舞臺上大放異彩,盡情展示自己的舞蹈天賦,而不是被拘禁在狹小的房間裏,整日承受着黑暗的侵襲。
況且等五年以後,念念的身體狀态勢必會下滑,錯過了黃金年齡的舞者,永遠都不能進入第一梯隊,也就意味着,她永遠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
許是情緒起伏過大的緣故,趙雨菲搭在門框上的手背迸起青筋,她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門,腳步虛浮的回到卧室。
坐在沙發上,趙雨菲揉按着脹痛的額角,餘光突然瞥見放在書桌角落的照片。
那是聶家剛找到聶慈時拍攝的一張全家福,聶景森、趙雨菲和兩姐妹都在。
照片裏的聶雲念穿着純白的小禮服,濃密的發絲绾在耳後,配上鑽石發箍,打扮得格外精致美麗。
而聶慈,則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滿臉緊張的看着鏡頭,顯得怯懦不堪。
聶慈。
趙雨菲眸光逐漸亮了起來,她怎麽能忘了聶慈呢?若不是那個不孝女一再跟家裏作對,念念就不會心神恍惚,也不會在爆炸中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害。
念念所經歷的一切痛苦,全都是拜聶慈所賜,如果有可能的話,趙雨菲恨不得聶慈從未降生過。
她的念念瞎了眼,失去了健康的身體、失去了光明的未來,像朵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已經枯萎的花兒。
相反,聶慈則四肢健全,日子過得順心遂意、逍遙自在。
憑什麽?
女人咬緊牙關,保養得宜的面龐變得扭曲而猙獰。
要是瞎了眼的是聶慈就好了。
這樣的念頭已經不是第一次湧上心間,最開始趙雨菲還被自己駭了一跳,無論如何她都是聶慈的生母,那是她孕育了整整十月才誕下的生命,骨血相連,她不該生出這麽可怕的想法。
但眼睜睜地看着念念一日比一日凋零,趙雨菲覺得自己快被折磨瘋了!
她的女兒不該如此!
要是有可能的話,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要能讓念念恢複健康。
聶慈在舞蹈方面向來沒有天賦,與其平平淡淡度過餘生,還不如将完好的角膜讓給念念。
這樣一來,作為舞蹈演員的長女就不會缺失最為關鍵的五年,有極大的可能會成為舉世聞名的舞蹈家。
心裏做下了決定,趙雨菲迫不及待地想要實施,她快步行至聶雲念的房間,連門都顧不得敲,直接走了進去。
“念念,我找到讓你恢複的方法了!”
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聶雲念擡起頭,循着聲音的方向朝門口望去,不可思議地問:“媽媽,難道您已經找到角膜供體了嗎?”
“沒有。”
聶雲念有些失望,“您知道的,沒有角膜,我的眼睛根本不可能好起來。”
趙雨菲撥弄着女兒細軟的頭發,低聲喃喃:“就算我們等不到眼庫的角膜,也不意味着不能動手術。”
聶雲念抿了抿唇,疑惑道:“我不明白。”
“短時間內,我們無法通過正規渠道得到角膜,但實際上,我們身邊一直有個合适的供體。”
仿佛猜到了什麽,聶雲念的臉色比方才還要蒼白,淚水盈滿了空洞的眼眶,讓她顯得愈發羸弱。
“媽媽,您的意思是……小慈?”
聶雲念一抓住母親的手,嗓音沙啞極了,“您是不是想讓小慈成為角膜供體?您不能這麽做,如果為了我的未來,毀掉小慈的一生,我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我不想要被鮮血浸沒的榮耀!”
将長女眼眶紅腫不斷掉淚的模樣收入眼底,趙雨菲心底生出幾分悔意,不是後悔做下了那個瘋狂的決定,而是後悔不該将此事提前告知念念。
念念善良心軟,總是為別人着想,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處境。
她是個好姐姐,卻不意味着聶慈是個好妹妹。
何況,對于偌大的聶氏來說,念念也比小慈更适合擔任繼承人。在這種情況下,念念更需要健康的軀體,也更需要一雙完好無損的眼睛。
趙雨菲不願讓長女擔心,矢口否認,“你別多想,就算小慈和聶家斷絕了關系,也是我的親生女兒,哪有用一個女兒的眼睛來換另一個的道理?”
聶雲念抽噎了兩聲:“真的嗎?”
“媽媽不會騙你。”
嘴上這麽說着,趙雨菲早就打定主意,要讓聶慈充當那個供體。
只不過這一切沒必要讓念念知道。
作出決定後,趙雨菲便着手實施自己的計劃。
如今的聶慈早已和聶家劃清界限,用孤家寡人來形容也不為過,但她在網絡上的名氣不小,趙雨菲也不敢貿然将其圈禁,限制聶慈的人身自由。
如果能讓聶慈被徹底封殺就好了。
為了達成目的,趙雨菲特地搜羅了一些“證據”,都是十幾年前的報道。
當初,那對鄉下夫妻見聶慈可憐,便收養了這個孩子,但有誰能夠證明,他們跟人販子毫無關系?
像這種多年未育的家庭,很有可能從人販子手中買一個孩子,屆時那對夫妻就會從良善熱心的好人,搖身一變成為助纣為虐的買家。
若是聶慈不甘心,幫養父母洗白,等待她的除了無數人的侮辱與謾罵,就只有封殺。
在博物館的宣傳下,聶慈的鐵畫打響了名氣,不止本地人前來觀展,還吸引了許多外地的游客。
正當少女忙着繪制畫稿時,胡館長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最近天氣愈發炎熱,胡館長胡亂抹了把額間的汗水,讪笑道:“小慈,能不能幫我個忙,去參加一檔節目?”
一直以來,胡館長都對聶慈照顧有加,明裏暗裏幫她解決了不少麻煩,聶慈也是個知恩的,輕聲問道:“什麽節目?”
“是淮市當地的訪談節目,叫做《心聲》,《心聲》的投資人曾經給博物館捐贈了不少文物,點名想讓小慈你參加訪談,要是你不願意,我回絕他就是。”胡館長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把扇子,不斷扇着風。
“我可以參加。”
聶慈并不認為一檔訪談節目會給自己造成麻煩,便一口應允下來。等到節目錄制當天,她在攝影棚中看到趙雨菲母女時,才驚覺事情沒那麽簡單。
母女倆都穿着深色連衣裙,坐在單人沙發上,趙雨菲時不時偏頭望向長女,顯然是擔心已經失明的她不适應這種情況。
看見來到近前的聶慈,趙雨菲抿緊唇瓣,眼圈慢慢紅了。
聶慈雖然猜不出她的打算,依舊生出了幾分警惕。
按照原身的記憶,聶雲念失明以後,趙雨菲拼命地尋找供體,卻一無所獲,因此她才把主意打在聶慈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玉咚咚妹砸的地雷~
第一個故事應該沒有男主,大概二十幾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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