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唯一的心願

“如果你想成為國王，那就殺了伊什塔爾。”

辛穆巴裏特對漢谟拉比說道。

這是辛穆巴裏特第一次召見漢谟拉比，也是他對漢谟拉比說的第一句話。

“絕對不可能。”

“不要着急回答，我給你時間。伊什塔爾注定要死的，只要你親自動手，我不僅會承認你的存在，還會給予你唯一繼承人的資格。”

“不需要。”

“漢谟拉比！”

辛穆巴裏特十分生氣，本來漢谟拉比就不是他認可的繼承人，如果不是情勢所逼，他也不會去選擇一個私生子還是一個奴隸的孩子來繼承他的王位。

因為喝醉酒重寵幸了一個奴隸還留下了子嗣，是他身為國王人生中的唯一污點。

如果不是穆薩黎所在的家族，他早就處死了還在襁褓中的漢谟拉比，也不會有現在的事情發生，說不定紮努特也是被他克死的！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回答，如果你還是拒絕，我永遠都不會認可你的存在，你現在的一切努力也都是白費！”

“你真的是我的父親嗎？”

漢谟拉比曾在心裏無數次問過自己，可是每一次他都沒有确切的答案。

自從他出生，他就沒有見過名義上是國王的父親，

因為他的母親是奴隸，他被人嬉笑怒罵，任人欺負，僅少數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也沒有因為他是國王的兒子而收到厚待，反而拿他是國王私生子的身份對他施以更加惡劣的玩笑。

他也有過幻想，如果自己變得出色，說不定可能會被國王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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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紮努特将他留在身邊是把他視為玩物取笑作樂，他也沒有任何反抗的念頭。因為他想留在獅利王軍隊，總有一天他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出人頭地然後被看重，這是支撐着他唯一活下去的念頭。

一直到最後他被人當作畜牲表演，而身為他父親的國王卻在這個時候加入其中的時候，他就知道了答案。

他和紮努特不一樣，就算他們兩個人的身上都流淌着國王的血脈，一個是國王之子，另一個是奴隸之子。

而他只能是奴隸之子。

也是那一天，他本想放棄生命，可是不曾想過有人寧願用自己的性命來阻止那場表演。

“成為國王，我不需要你的認可。”

丢下這一句，漢谟拉比頭也不回地離開。

……

幾天前，伊什塔爾是妖女的傳言在王宮

王室的醜聞，紮努特的死亡，戰争的失敗，敵國的威脅，巴比倫的所有的不幸在這一天全部歸咎于到了月辛身上。

辛穆巴裏特下令要處死月辛，他們要将聖女作為祭品來祈求神的寬恕。

這也是辛穆巴裏特為什麽對漢谟拉比說伊什塔爾注定要死的原因。

穆薩黎最近心事重重，巴比倫連番受挫，伊什塔爾被誣陷為妖女，拯救伊什塔爾的生命和保全巴比倫的安全成為了他現在必須要做的兩件事情。

雖然他有極大的特權，但是僅僅憑他一個人的力量也無法平息衆人的憤慨。

“最近沙姆希一直積極的向外擴征，他們的勁頭十分猛烈，如果任由他們發展下去，巴比倫勢必成為第二個拉狄爾。”

“獅利王軍隊一直戰無不勝，可是自從伊什塔爾成為聖女之後，她不僅沒有給我們帶來好運，甚至巴比倫接連遭受災禍。”

“一切的罪惡都是來自于伊什塔爾，我們要殺了她，祈求月神大人的寬恕。”

“殺了伊什塔爾，殺了妖女，只有伊什塔爾死了，巴比倫才能平安的度過這次危機。”

“……”

處死聖女，平息神怒，一夜之間，本是受人尊敬的聖女月辛成為衆矢之的。

“我會保護伊什塔爾 ，絕不會允許他們傷害到伊什塔爾分毫。”

月神殿，穆薩黎，漢谟拉比和月辛三個人正在房中商議。

“這不是你想就可以解決的，現在大臣們都将所有的罪責歸咎于伊什塔爾，我們必須要想一個兩全的方法，即可以保全伊什塔爾的生命，也要解決巴比倫目前的危機。”

對于漢谟拉比的異想天開，穆薩黎頗為頭疼。

巴比倫所處的地緣政治情況十分複雜，強大的埃什努納王國控制着底格裏斯河上游，拉爾薩控制着兩河流域三角洲，在東方有埃蘭王國，在北方亞述國王沙姆希-阿達德。

最近亞述多次對巴比倫附近的城邦發動戰争，他們雖然沒有出動大規模的軍隊，程度上也只是算得上騷擾，但這對巴比倫來說是一個卻是十足的挑釁與威脅。

巴比倫不可能坐視不管，已經發動了幾次反擊，但對于強大的亞速來說沒有絲毫的威懾力，反而他們像個跳梁小醜一樣上蹦下跳。

辛虧巴比倫與拉爾薩一向交好，這導致亞速現在不敢貿然對巴比倫出手。

“那你有什麽辦法嗎？”漢谟拉比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無能，如果他有足夠的實力，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幫不上任何忙。

“今天陛下和你說了什麽？”穆薩黎卻在這個時候問了一個旁外話。

國王傳喚漢谟拉比，這代表着國王開始接納漢谟拉比，在他看來，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

“沒說什麽。”

見漢谟拉比躲避回答，穆薩黎也不再問，看來也并不是什麽好事。

“伊什塔爾，我可能要将你送走。”穆薩黎轉頭對月辛說道。

“哪裏？”月辛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見穆薩黎問她，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瑪凱圖。”

缪斯蒂娜的家鄉。

“不行！”

月辛還沒有說什麽，漢谟拉比就直接拒絕了穆薩黎的要求

“瑪凱圖已經撕毀合約和我們正式決裂，他們是不可能接受的，你這麽做是讓伊什塔爾去送死！”

“不會，我這裏有一封信，是缪斯蒂娜親手寫的，如果瑪凱圖的國王對他的女兒還有一點父女之情，伊什塔爾可以帶着缪斯蒂娜的孩子安全地前往瑪凱圖。”

“你能百分之百的保證嗎？”漢谟拉比質問穆薩黎。

“……”

穆薩黎保持沉默，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絕對不會開這個口的。

“我是不會同意的，我絕對不會讓你...”

“我沒有意見。”月辛插話，讓漢谟拉比瞬間啞口無言。

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紮努特的死亡，缪斯蒂娜的自殺，巴比倫陷入危機，她也被人誣陷，所有的災難接連不斷的降臨，就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她明明什麽都沒做，幾乎大部分時間都戴在月神殿裏，為什麽現在所有人都在怪罪她？

她到底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我還能回來嗎？”月辛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

如果她去了瑪凱圖不能回來，她就沒辦法回家了。

只有漢谟拉比可以讓她回家，只有漢谟拉比成為國王她才能回家。

按照歷史記載，還有三年的時間，漢谟拉比才會登上王位。

“會！”

“三年的時間夠不夠？”

“不用那麽久，伊什塔爾，請你放心，這僅僅是緩兵之計，我會盡...”

“夠了！”

漢谟拉比聽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出聲打斷，讓他親眼看着伊什塔爾離開，光是想象就讓他無法忍受。

“難道你也相信他們說的話？”

“穆薩黎，伊什塔爾沒有錯！難道你看不出來嗎！那些人只是想找一個替死鬼來承擔他們的軟弱害怕！祈求神的寬恕？這世上哪有什麽神，不過是他們為失敗找的借口！”漢谟拉比的情緒在這一刻再次爆發。

“漢谟拉比！請注意你的言辭，忤逆天神，你會受到懲罰的。”

“……”

漢谟拉比根本不會在乎穆薩黎所說的這些話，什麽天神，什麽懲罰，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伊什塔爾！

“我會證明伊什塔爾證是無罪的。”

漢谟拉比不願意再和穆薩黎争辯。

“你要做什麽？漢谟拉比，這件事憑你一個人是無法...”

見漢谟拉比轉身離開，穆薩黎急忙勸誡。

現在是漢谟拉比正處于能否成為國王繼承人的關鍵時期，容不得出現絲毫差錯，如果漢谟拉比因為一時沖動做出什麽無法挽留的後果，就算是他也不能保證護得住人。

“不就是勝利嗎？”漢谟拉比回頭對着穆薩黎說道。

什麽？

穆薩黎怔在原地，一時沒有讀懂漢谟拉比剛剛那句話裏的含義。

想起漢谟拉比離開之前的最後一眼，這讓他隐隐約約覺得接下來會有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發生。

“我會勸他的，你不用擔心，穆薩黎。”

“伊什塔爾，我很抱歉。”

“你不用向我道歉。有些事情身不由己，這并不是你一個人能決定的。”

月辛知道穆薩黎有自己的難處，經歷了這麽多的事，她明白穆薩黎承擔的不僅僅是他身為大祭司的職責，在他的背後還有整個巴比倫。

“什麽時候走？”

“後天。”

比她想象的還要快。

“我會在明晚之前說服漢谟拉比，不讓他惹出什麽麻煩。”

“謝謝。”

以往都是她在和穆薩黎說謝謝呢。

“你還是第一次和我說謝謝。”

“我會盡快讓你回來。”穆薩黎嚴肅說道。

“好。”月辛微微一笑。

……

“漢谟拉比，你要是再躲着我，我會讓你以後再也看不見我。”

月辛出聲威脅，漢谟拉比打開門，月辛仰頭一笑對着出來的人說道：“舍得出來了？”

“走，陪我去屋頂看看月亮去。”

月辛拉起漢谟拉比的手，牽着漢谟拉比來到早就準備好的梯子面前。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星星也很給面子，全部都出來了。

繁星點點的夜空讓人的心情十分平和，月辛擡起頭，每次看到這樣的星空她才會産生一種自己和這裏的人是真的可能存在同一個時空的幻覺。

“你知道我的家鄉是什麽樣的嗎？”

“月亮...”

“你怎麽還相信呢？”

“……”

“什麽樣子？”

“穿的，吃的，用的...所有的一切都和這裏不一樣。”

“最重要的是，我存在的世界，一個男人一生只有一個妻子，是矢志不渝從一而終的愛念...”

“漢谟拉比，你和我，注定是不可能。”

月辛不是不知道漢谟拉比對自己的感情，因為他看自己的眼神過于直白。

那種炙熱的感情，她只是裝作不懂。

因為總有一天，她是要離開的。

“不會有別人，伊什...”

不可能會有別人，他的世界只有她，他...

“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成為國王嗎？”

為什麽？

月辛轉過頭，她看着漢谟拉比的眼睛，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殘忍的真相。

“因為只有你成為國王，我才能回家。”

漢谟拉比，你将會是巴比倫最偉大的國王。

早晚有一天你會成為國王。

因為你是國王啊！

你要以國王的名義将你的姓名刻在城牆上！

你相信我能成為國王嗎？

相信！

漢谟拉比，你一定要成為一個偉大又公平的國王！

……

“是不是...只要我将名字刻在城牆上，你就能...”

想起初見伊什塔爾在城牆上奇怪的舉止，以及一直讓他在牆上刻上名字，漢谟拉比瞬間明白了一切。

“我就能回家。”

“你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想回家...”

“我只是想回家。”

幫助他，相信他，讓他成為國王，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回家。

漢谟拉比對月辛所說的話一直都是毫無理由的深信不疑。

當伊什塔爾告訴他，他是月亮上的仙女，不知道仙女是什麽，他也願意相信，畢竟伊什塔爾是和月亮一樣皎潔的存在。

所以當伊什塔爾又說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他也相信，因為伊什塔爾的美好與他生活的這個肮髒世界格格不入。

“漢谟拉比，我想回家，這是我唯一的心願，希望在我回來之後，你能成為國王。”

她的存在，是他存在的理由。

他無法想象如果沒有伊什塔爾，他的世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可是伊什塔爾唯一的心願，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