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上一次的遺憾

夜晚，鴉雀無聲，霍利爾守候在門外不敢睡去，即使眼皮子已經開始打架，身體也有些搖搖晃晃，他還是狠心地掐了自己一把，甩了甩腦袋又站直了些。

屋子裏突然傳出一點動靜，讓霍利爾的瞬間清醒，他立馬打開門進去查看。

原來是尼布甲尼撒醒了，霍利爾趕忙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然而尼布甲尼撒只是看了一眼霍利爾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霍利爾站在床邊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離去，就在他準備席地而坐的時候尼布甲尼撒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下去休息吧，我沒有事。”

“不…”

“出去休息，不要吵我，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進來！”

“是。”

霍利爾并不放心地退下，結果走到門口又被尼布甲尼撒喊住：“去整頓一下軍隊，明天我們就走。”

“陛下，你剛受傷，現在不能…”

“出去！”

霍利爾還想勸說，然而尼布甲尼撒直接厭煩地打斷，無奈霍利爾只能聽其命令地離開。

門又重新關上，尼布甲尼撒捂着胸口吃力地坐了起來，雖然沒有刺到要害，但是卻也傷的挺深，說不定再用點力，他就再也不用睜開眼睛了。

床邊有一壺水，沒有注意的尼布甲尼撒擡手不小心将一個杯子打翻在地，清脆的聲音在黑夜裏十分刺耳，尼布甲尼撒沉寂了幾秒，然後擡起手輕輕一揮，将其一套壺具全部推了出去。

劈哩嘩啦的聲音在夜裏聽得讓人心煩意亂，還未離去的霍利爾守在門外卻沒有一點反應，因為他在守夜的時候已經熟悉了這種聲音。

國王陛下每到深夜總會因為睡不着在屋子裏弄出點動靜，只要等到第二天派人來收拾屋子裏的碎片就好了。

屋子裏再次陷入沉寂，唯一的蠟燭在他醒來的時候他就将其掐滅了，尼布甲尼撒靠坐在床上，他仰着頭，凝視着上方，眼睛和黑夜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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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什塔爾…”

尼布甲尼撒常常會因為失眠半夜爬起來坐在床上，有時覺得實在是太安靜了就随手扔點東西弄出點聲響來，等煩躁的聲音消失了他才會漸漸冷靜下來，可是過了一會他又覺得太安靜就又開始砸東西，直到累了才睡下，周而複始，于是養成了一個如此惡劣的習慣。

黑夜實在是太難熬了，等到了天亮他才能忙起來，他又不能整夜的坐在屋頂上發呆，這樣白天就沒有精力再去處理政務，不好好處理政務巴比倫就會失衡從而變得弱小，他的國家就會從此走向沒落，如果有天伊什塔爾回來了，他會沒有辦法同她交代。

“伊什塔爾…”

又一道無盡落寞的聲音在黑暗中想起，尼布甲尼撒又閉上了眼睛，他的左手抓着右手手腕，一邊又一邊摩擦着刻在那裏的名字在心裏默念。

“咔嚓～”

不知道哪裏傳來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尼布甲尼撒“唰”地睜開眼睛，精神敏銳的他迅速鎖定了聲音的來源，老鼠嗎？

衣櫥裏又響起一陣騷動，黑暗讓人看不真切，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裏面跑出來了，看身形好像是個人？！

警戒的尼布甲尼撒立即正襟危坐，腳步聲逐漸貼近，他立馬下床摸索着火引想要點燃身旁的蠟燭，卻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而扯到傷口不小心滑了一下，尼布甲尼撒發出一聲悶哼，顧不得疼痛，他強撐着身體，準确扶着床邊讓自己坐起來，卻沒想到黑暗裏突然伸出一雙手将他扶了起來。

“受傷了就不要一個人。”

熟悉的聲音讓尼布甲尼撒直接僵住了身體，他維持着半彎腰的姿勢雙腿落地的坐在床邊，他猛地擡起頭，黑暗裏突然迸發的一縷燭光照進了他褐色的瞳孔，隐藏在黑暗裏的人影瞬間顯現出來。

“塞…拉斯？”

溫暖的燭火在少女的臉上驀然躍動，尼布甲尼撒睜大眼睛，腦子瞬間劃過一絲猜想。

因為沒能殺死他所以才躲起來想要再次尋找出手的機會嗎？

“你還想殺我？”

“……”

見塞拉斯不回答，尼布甲尼撒也不在說話，兩人就這麽對視着，片刻後尼布甲尼撒率突然站了起來，塞拉斯吓了一跳，她下意識地後退幾步，誰知尼布甲尼撒只是從她身邊走過，等她回過頭就見尼布甲尼撒彎下了腰。

他在做什麽？

塞拉斯有些疑惑，碎片十分鋒利，只要輕輕一劃，就能刺破皮膚，尼布甲尼撒撿起地上的碎片原路返回來到了塞拉斯的面前：“它也很鋒利，你用這個也能殺死我。”

什麽？！

見塞拉斯一臉茫然，尼布甲尼撒微微一笑，他舉起碎片，伸出右手，然後當着塞拉斯的面一點點将其滲入，塞拉斯的瞳孔瞬間驟縮，她趕忙伸手想要奪過尼布甲尼撒手裏的碎片，可是碎片卻被尼布甲尼撒牢牢攥緊在掌心，除了被刺破的右手腕，就連左手都在往下滴着血珠。

“尼布甲尼撒！”

塞拉斯發出失控的喊聲，在外的霍利爾毫不猶豫地推開門闖入，然而看到裏面的場景卻直接愣在了門口。

“滾出去，霍利爾。”

輕飄飄的六個字讓霍利爾重新将門關上，雖然心裏一堆疑惑，但還是迅速地将門關上。

“松手，尼布甲尼撒，我讓你松手！”

從始至終尼布甲尼撒都不曾回頭，他的視線就沒有從眼前的少女身上移開過。

“你為什麽這麽慌張，不是想殺我的嗎？”

“我…我…”

塞拉斯瞬間語塞，尼布甲尼撒的表情讓人琢磨不讓透，她不敢貿然回答從而露出什麽破綻。

“我在給你機會，塞拉斯。現在的毫無反抗之力，如果你現在不殺了我就沒有機會了。或許，我還會殺了你的…”

“我不能殺你！”

“嗯？”

“不能，我不能這麽做，因…因為殺了你對米底亞沒有好處！我要是殺了你我會…會…”

“米底亞和你有什麽關系？”

什麽？

月辛一時沒有回答上來，這話她要怎麽回答？

“米底亞是我的家，它當然和我有關系了！我要是殺了你巴比倫肯定不會放過我們，到時候要是因為我發生戰争，那我真的是罪過了”

“如果你不和我聯姻也會如此。”

“你不是不想娶我的嗎？”

“我…什麽時候不想了。”

“啊？”

後面的聲音有點小，塞拉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可是不應該啊，他都把到架在國王脖子上了又怎麽會想娶她的？

“你來到底是要做什麽？”

“我…我怕你死了就來看看，你還活着那我就放心了，要是沒什麽事我就走了。”

尼布甲尼撒捏着碎片面無表情的答應：“你走吧。”

啊？

塞拉斯愣住，一下子搞不明白尼布甲尼撒在想些什麽，雖然她是很想離開，可是現在這種狀态尼布甲尼撒讓她有些擔心。

“你…你的手…”

“擔心我的話你可以留下來，我明天就會讓基亞克薩雷斯恢複我們的婚約。”

“真的嗎？”

“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很開心？”

“還行，你要是不想娶也可以不娶，塞…我其實有喜歡的人，但是米底亞還有好多漂亮的姑娘，其實你也考慮一下其他…”

“他們我一個都不會娶，你再不走我就不讓你走了。”

尼布甲尼撒直接丢掉了手裏的碎片，鮮血順着指尖緩慢滴落在地，見狀塞拉斯難受地皺起眉頭，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算了，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尼布甲尼撒，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被認為是塞拉斯的月辛想了想還是準備先離開再說。

瞧着少女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尼布甲尼撒握緊拳頭，在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出聲：“我在想…你會不會，會不會因為一點點的可憐…”

“而告訴我真相。”

月辛腳步一頓，這是什麽意思？

她轉過身，卻見尼布甲尼撒低下了頭，她好像看見他的身體在顫抖。

“你…怎麽了？”

月辛擔心的上前，剛要伸出手卻被尼布甲尼撒再次打斷。

“我真的沒有一點…值得你為我停留嗎？伊什塔爾。”

最後四個字重重地砸在月辛的胸口，她伸出的手就這麽停滞在空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還以為是我看錯了呢，雖然我很難過你為什麽不想見我，可是再次見到你，伊什塔爾，我還是很開心。”

尼布甲尼撒終究還是擡起了頭，明明是在微笑可是為什麽讓人感覺那麽悲傷呢？

月辛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突然想哭，在她意識到的時候眼淚就已經出來了。

是愧疚嗎？應該吧…，不然她也不會躲到現在在聽到尼布甲尼撒叫伊什塔爾的時候推開了衣櫥。

可是這一切明明就和她沒有關系，因為他對伊什塔爾的感情根本就不屬于她。

“月辛，我叫月辛，從來就不是什麽…伊什塔爾。”

說完，月辛便看到尼布甲尼撒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她的心髒因此而疼痛卻也還是堅持說完。

“尼布甲尼撒，你從一開始就找錯人了，我和你說過很多次，可是你還是一二再再而三的堅持，但是我不想再欺騙你的感情了，對不起，其實答應和你在一起是因為…因為我有私心，我并不是真的想成為你的王妃，我…”

“沒事，沒有關系！你欺騙也行，可憐也好，你的一切我都可以接受，本來就是我過于貪心，如果你不想做我的王妃我也可以答應，就像一開始約定的那樣，我真的，真的什麽都不在乎！只有你，伊什塔爾，只有你是我真正的渴求，你就當可憐我，和我回去吧，我求求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沒有你在的每一天，我活着都毫無意義。

就算是拼盡全力都到了想要的一切，可是信仰都沒有了，還不如什麽都不曾擁有。

“和我回去吧，伊什塔爾，和我回…”

“回去，我和你回去。”

終究還是不忍心，月辛未能伸出的手落在尼布甲尼撒的臉上，她捧起尼布甲尼撒的臉，冰涼的親吻落在了尼布甲尼撒的唇瓣，蜻蜓點水的一剎，奪走了尼布甲尼撒全部的呼吸。

就當作是短暫的欺騙，雖然不是同一個人，但是曾經未能交出的心動，就當是彌補上一次的遺憾，在她離開之後，她亦能不再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