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沉積

四人分成兩隊各玩各的很快就到了晚飯時間，郁山綏牽着路落的手放進大衣口袋裏，另一只手打電話問江重什麽時候結束，電話倒是通了，但是一直都沒人接，估計在玩兒項目，顧不上。

“再等等吧，一個項目結束沒幾分鐘。”路落說。

“行。”

兩人等了一會，別的沒等到，卻等到了劉含的電話。

依舊是端着高傲的态度，似乎很生氣：“路落，你馬上給我回來！看看你幹的好事。”

還沒等路落說話對面就挂了。

接着，路落收到了程柃的消息。

[路落，先回來。]

程柃極少叫路落的全名，小時候就算路落犯錯——好像她在的時候，路落總是錯的，但是也幾乎不叫她的全名，常常回耐着性子，跟路落講對錯。

路落突然就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郁山綏。”路落聲音有些顫抖，把剛剛的事講給了他。

郁山綏握着路落的手緊了緊，“別怕，我陪你去。”

說着就給江重發了消息說有事先走了，思考再三，還是私聊方自蕪，把事情大概講了一遍。

等車的時候，路落一直在戰栗，不知道是冷得還是心理因素，郁山綏一遍一遍整理好路落的衣服，把她抱在懷裏哄着，勸着，“落落，別怕，別怕，深呼吸。”

路落依言做了幾個深呼吸，整個人平靜了一些。

“郁山綏你知道嗎，這樣的情況，我從小到大，已經經歷過無數次。”因為呼吸的不順暢，路落的“次”字都有些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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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你不用說對不起，”路落靠着郁山綏的胸膛，大口吸着他身上好聞的肥皂味，郁媽媽真的是一個好溫柔好溫柔的人，就算是一個人，也把郁山綏帶得這樣溫柔，這樣讓她喜歡。

“我說這個，不是為了讓你覺得對不起，我就是想說，我好像都沒有怎麽跟方說過，依照她那個脾氣，可能會把我家給掀翻了。”

“小時候奶奶總喜歡出去玩兒，洗衣服什麽的，我很小就會做了，有年冬天，好像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奶奶出去跳廣場舞了，說我用電不安全，又把電拔了，又讓我洗衣服，後來溫度太低，我實在冷得不行，我就裹着被子結果水把被子打濕了，沒多久奶奶就回來了，說我不懂事，說我這麽大了都還不會幹活……”

這件事情郁山綏隐約有點印象，那會兒他還沒有搬走，有天晚上跟路落一起堆雪人的時候，還沒碰雪，路落的手就已經是紅彤彤的了，上面還有細小的裂口，那天的堆雪人也就換成了看下雪。

原來，是因為這個。

車很快就就到了小區門口，路落站在樓下遲遲不想進去，“剛剛方給我發消息，說她們也快到了，你不然跟她們一起，現在進去，我擔心你會跟着和我一起挨罵。”

郁山綏沒多說，穩穩握住她的手往路落家裏走去。

路落跟在後面，擡頭看到郁山綏有些硬硬的發茬，心裏一陣平穩，有了安全感。

到了門口，郁山綏想要松開手，因為路落還沒有告訴家裏兩個人的事情，掙紮了一下沒有掙脫，路落：“反正會挨罵，倒不如一起說了，之後她們也不會管了。”

門鈴響了之後，程柃開的門，像是早就已經料到了郁山綏會來，點頭示意了一下也沒多說什麽。

客廳裏依舊沒什麽不同，就是劉含不怒自威地坐在那兒，看見路落和郁山綏牽着手進來，嗤笑了一聲，“嚯喲，這下都一點都不帶掩藏的。”

說完把手機往茶幾上一甩，“自己看看，做的什麽事，傷風敗俗，簡直有損我們老路家的臉！”

路落以為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拿起手機一看——是兩人在長椅上接吻的照片被人拍下來了，照片拍得很模糊，應該是在樹葉的縫隙裏拍的，但是如果是不知道的人，是沒法認出這兩個人是誰的。

路落仔細回想了今天的經過，“是張雯辛發給您的吧。”

“是又怎樣，從小就不聽話，沒本事，好好的大學不上，學談戀愛？真是虧了這麽多年我的苦心教導！還有你小子，”劉含指着郁山綏，“小小年紀……”

“媽！”程柃出言制止了劉含，這樣下去劉含的話只會更難聽，又有外人在，實在是不應該。

“孩子，你先回去吧，後面阿姨聯系你。”事情鬧得有些大，程柃雖然神色有些嚴肅，但還是勸郁山綏先回去，有問題就解決問題，但是如果他一直在這，劉含的态度只會更加惡劣。

“媽，”路落開口道，“您先別急。”說完跟郁山綏對視了一眼，轉頭，“奶奶，這麽說來，您是相信張雯辛，不相信我了。”

路落的語氣平靜，劉含的火也沒地方發了，只好忍着火氣，“張雯辛多好的閨女，從小就能幹。”

“好，這麽說您的答案是肯定的對吧。”路落心裏有些發酸，自己的親奶奶，原來心裏是這樣想自己的。

“那我今天就開誠布公，”路落擡起兩人相握的手，“郁山綏，是我的男朋友，這輩子都不會再換的！”

郁山綏腦海裏劈裏啪啦一陣響，什——什麽？

“好哇，果然是你！我剛剛還有點不信，你……”劉含越說越激動，猛地起身，擡手就要一巴掌扇過來。

“媽！”程柃叫出來。

路落打定主意就算打昏過去，也堅決不會躲。

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落下，往旁邊看去，是有些白的手臂，再往前，是骨節分明的大手攔住了這個巴掌——是郁山綏。

劉含發現自己落了下風，雙手拍着大腿鬧着：“哎喲！孫女長大了，帶着男朋友欺負奶奶了！”說着身體有些站不穩，程柃連忙過去扶着，“好了！媽，您好歹聽聽落落怎麽說。您這樣，哪兒能解決問題啊。”

“好，”劉含說，“你說！”

路落面對這樣的場面一陣心累，“奶奶，您是不是從來都沒有信過我，今天叫我回來，不是為了确認，只是想訓斥我一頓？”

“你媽說讓我聽你解釋，這是你的解釋嗎？”

“聽解釋，好。”路落深吸一口氣，“您說我沒本事，可是我卻記得，從我爸開始忙公司，也就是我還在小學的時候，家裏的衣服都是我洗的，您常常說洗衣機費電，所以衣物基本上都是我手洗。”

“媽，”路落對程柃說，“還記得有次您回家，看到我把棉被都弄濕了，衣服也泡在冷水裏那次嗎？”

程柃：“我記得，你當時年紀太小，鬧着玩兒把衣服什麽的都扔冷水裏了，又是大冬天的。”

“媽，我記得，您回來的時候，我還在哭對吧。”

程柃遲疑了一下，“對，哭得挺傷心的。”

路落突然就笑了，“其實是奶奶出去玩兒，把電拔了，又讓我洗衣服，我太冷了，才把棉被裹着的，奈何人太小，棉被的角掉進水裏了。”

“那你當時為什麽不說？”程柃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因為，我哭得太厲害說不出話，而且，我以後還要和奶奶一起生活。”

一通話下來，劉含坐在沙發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氣焰，程柃顫抖着聲音問她，“媽，孩子說的，是真的嗎？”

劉含不說話。

程柃心裏一空，看來是真的了，自己夫妻兩個忙事業，總是顧不上家裏，想着讓奶奶帶着，孩子會好過一些，人們不都說隔代親嗎？

“您說我不聽話，從小到大，我哪一件沒聽？但是現在，”路落看了一眼郁山綏，“我已經成年了，談戀愛，大庭廣衆之下接吻，只要不影響到別人，我一點錯都沒有，我沒有錯。”

“您那麽喜歡的張雯辛，今天在知道他是我男朋友的情況下，還問他要微信，跟着她的那些朋友起哄。”

“不就是個微信……”劉含似乎終于找到發聲的空隙，但是沒什麽底氣，弱弱地開口。

“奶奶，可能在您看來只是一個微信，但是，您覺得我無理取鬧也好，嚣張霸道也好，您得空了告訴張雯辛，別總想着歪門邪道。”

很久沒有一次性說這麽多話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話裏有沒有什麽不妥，不妥就不妥吧，都已經說出去了。

路落一直覺得，這麽多年，自己和奶奶一起生活，總還是有感情的，從小到大，奶奶應該寄予了不少厚望在自己身上。後來稍微懂點事了，知道奶奶好像并沒有多希望自己好，但是媽媽夾在中間會很難過，如果自己闖禍，媽媽可能會受氣。

再到後來，路落上高中，大學，離開了自己原本生活的城市去上學，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意那些了。

後來怎麽離開的家，路落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郁山綏跟媽媽和奶奶說了話，語氣還是那麽溫和，那麽讓人喜歡，有些模糊的影子去讓人無比心安。

。

郁山綏坐在奶茶店裏，給江重發了個消息，從剛剛開始那小子就一直發了很多消息，方自蕪也打了好幾個電話，簡單報了平安之後就關掉了手機，注視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路落。

剛剛要帶着路落走的時候，程柃上前攔着，讓路落在家休息。

郁山綏說：“阿姨，今天的事情鬧得有些大，讓路落和奶奶都冷靜一下吧，我現在可能還沒資格來說您家裏的事情，路落之前精神狀态不太好，我帶走讓她清淨一下。您如果不放心我的話，我會把路落交給方自蕪，方自蕪您應該知道吧，路落最好的朋友。”

程柃愣了愣，路落精神狀态不好？自己怎麽從來都沒發覺，一直以為是孩子的叛逆期一直沒有結束……眼下這個情況，路落确實不太适合在家待着。

猶豫再三，程柃還是放人了。

郁山綏擡頭看天花板，思緒揪成一團怎麽也找不到頭。

看了一會兒又低頭用視線描摹着女孩的五官，郁山綏感覺心裏豁然了一些，路落沉積了這麽多年的心思，總算在今天釋放了出來，說出來或許是一件好事。

一想到路落從小經歷的種種，在家，在學校，處處舉步維艱，郁山綏心裏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生生地疼痛，像是要流出血來。

作者有話要說：

落落不怕，你有堅強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