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飛升目的地不太對

修特拉不只是一個普通的機械師,他是業內公認的水平極高、甚至可以說是頂尖的機械師,專精機甲鑄造——哪怕他的對手也必須不情不願地承認這一點。

雖然,頂尖還是普通對修特拉來說沒什麽區別……可能頂尖會更糟,畢竟作為一個頂尖大師混到住十幾平米的小公寓,說出去似乎比一個普通機械師去擠公寓聽起來更慘。

大多數人都不太理解修特拉的選擇,他的每一件作品都能拿到拍賣場賣出一個令人咋舌的價格,他的每一個專利都能獲得無數制造商的追捧,他的任何一個理論都可以寫成教材送進課堂,按理說他應該很有錢——如果他沒有無償把那些成果贈送的話。

“修特拉大人是個品德高尚的人,他是我人生的導師,是我的男神!”感恩晚會上女學生一邊擦眼淚一邊這樣說。

是的,大機械師修特拉,機甲鑄造師修特拉,著名科學家修特拉,或者更有一些心懷不軌者嘲諷地稱之為“窮得只剩善心的”修特拉。他經常把自己的一些絕世佳品送給買不起機甲的窮學生,總是用賣機甲掙到的錢資助他們上最好的機甲學院,或者去機械設計學校。這的确給修特拉帶來了人人稱贊的美名,不過美名顯然不能當錢花。

所以修特拉有些遺憾的看着新完成的機甲,如果他有錢,就可以給這個機甲噴塗他更喜歡的藍色,而不是勉強用白色。

而且最重要也最讓人無語的一點,修特拉本人……貌似很喜歡錢,而且有個詭異的小癖好:他喜歡把存款換成金幣堆在床上數着玩。為此,他的學徒們經常試圖給自己老師聯系一個心理醫生,檢查一下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

他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快要到時間了。修特拉雖然買不起獨棟住宅,但是作為一名機械師和機甲鑄造師,他有一個巨大的倉庫,(在城郊,因為這裏地皮很便宜),畢竟他需要一個場地來進行創作和研究,所以修特拉在他還有最後一點錢的時候買了這個倉庫,裏面随意堆放了許多理論成果、完成的或未完成的機甲,還有——

“我的魔能追蹤儀!哦,你真是漂亮極了!”修特拉像贊美一位女士一樣,注視着眼前的半成品儀器,“再等一等,我們等那位魔法師來了之後,他就會消除你的小瑕疵,你會變得完美絕倫的!”

修特拉是奧術科學會的一員,與很多硬派科學家不一樣,奧術科學會裏的科學家們相信,魔法和科學可以結合,并使雙方更加完美。而大多數世俗科學家(學會裏的家夥都是這麽鄙夷地稱呼的)則堅決站在了魔法的對立面,認為這兩種東西一個代表跟不上發展的舊傳統,一個代表勢必贏得勝利的未來。

“目光短淺的人啊。在這片大陸上,魔法存在的年歲可比科學長久太多了!”修特拉遺憾地搖搖頭,然後眼神又變得狂熱起來,“那位施法者會趕過來,使用他的魔法技能幫助你調整一下內部魔法陣的構造,原諒我,你的主人并不擅長魔法,所以給你留下了一點點瑕疵,不過不要急,很快就沒事了!”

啪滋……啪滋……

“不會又是那個老機械清潔工漏電了吧,我明明剛修好。”修特拉疑惑地站起身,把視線轉向發出奇怪聲音的角落。

不,那不是漏電!

修特拉立刻警覺了起來,非常迅速地将他的作品塞進了小型防禦魔法陣,兩個機械警衛也随着他的指令開機待命。那個角落裏能量值正在增高,修特拉有些驚愕地看着儀器的顯示,那種能量很奇妙,既不屬于施法者的魔法元素能量,也不是機械産生的能量,而是有點像……

“打雷?”修特拉皺眉,嚴重懷疑能量偵測儀器壞了,在他的機械倉庫裏,怎麽會出現高空打雷時的能量波動?難道是哪個無聊的德魯伊發明了新的傳送法術?

來不及猶豫,那雷光的能量一瞬間突破了臨界值,遠遠超過了自然打雷所能産生的最大能量,并且還在持續攀升!

“糟糕!”修特拉來不及反應,他所有的機械制品都被四下流竄的紫色雷光劈得焦黑,電流在整個倉庫裏嚣張地竄來竄去,修特拉沒時間搶救他的作品們,只來得及擡起手,張嘴念出兩個古奧的音節,一個魔法防護罩張開在身邊,使他避免成為一根焦黑的碳棒被女學生哀悼,然後他站在防護罩裏眼睜睜看着他的作品們和這個世界說再見。

雷光的中心,已經是璀璨耀眼的白色,而外圍流竄着濃郁的深紫色電流,看上去瑰麗而致命,但修特拉更加驚愕地發現——

雷光中心出現了一個人影!

轟——所有的電器都爆起了火光,雷團也猛烈爆發了一下,然後倏然消失,仿佛根本不曾存在過,如果不是滿眼都是焦黑的機械殘骸和火苗,修特拉會以為自己剛才打盹做夢了。

那個人也完全顯出了身形。

“你是什麽人!?”

“你是什麽人!?”

兩個人同時發聲,又同時愣住了。如果他們能聽懂彼此的語言,就會發現剛剛他們極其默契地問了相同一句話。

——可顯然他們都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

“你……是施法者?傳送法術發生了錯誤嗎?”修特拉沒有放松警惕,但他嘗試着往前走了一步,“你是那個跟我約好的學會魔法師?”

修特拉只是象征性地問一問,因為他可以肯定這個人并不屬于學會,就算有可能是學會的變态法師發明了新的傳送方法,但畢竟學會裏沒有人對衣服的品位如此……獨特。

不過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很好看的人,雖然衣服比較奇怪——他穿着的外衣看上去有點像神殿壁畫裏古老的寬袖聖袍,卻是青色的,好像還很複雜,一層又一層,身上還挂着類似史書上記載的精靈族才喜歡的長紗織飄帶,他的臉很年輕,長長的、柔軟的白色長發規規矩矩用綢帶編好,垂落在臉頰邊,整個人清冷漂亮,就是有點瘦,而且那寬大的袍子讓他看起來更纖細了。

之所以修特拉認為這是個施法者,一是因為身材氣質,二是因為這個青年手裏拿着一根細細長長的“短法杖”指着他,那法杖散發着青光,非常好看……當然如果不是指着自己的心口,修特拉會更有心情欣賞一下。

他忽然間明白了什麽,松了口氣笑了笑說:“你是從哪來的?我沒有惡意,你能收起你漂亮的法杖了嗎?明明是你突然出現在我家倉庫裏。還弄壞了……算了,現在搞得好像我才是入室搶劫的壞蛋一樣,哦,你不會通用語嗎?那其實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麽,對吧?”

年輕的闖入者站在那裏,安靜地側頭看着修特拉,似乎沒有從這位機甲大師身上感覺到威脅,于是緩緩将那根發光的法杖收到了不知道什麽地方。他将雙手攏在了寬大的袖子裏,靜靜地看着修特拉,說了一句話。

“什麽?抱歉我聽不懂,不過你的聲音真好聽,看來你真不會通用語。”修特拉苦笑了一下,“你不介意我打掃一下屋子吧,你看畢竟——”

年輕人随着他的手轉過頭,看到牆角的木質書架上還有幾處火苗在歡騰地跳舞,而那裏本該是機械圖睡大覺的地方。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造成了某種嚴重損傷,再轉過來的目光也就沒有那麽充滿戒備,而是帶了一絲歉意。

“沒關系,這恐怕是一場意外。”修特拉聳肩,自說自話道,“不過如你所見,我現在沒法邀請你坐下來喝杯茶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等我收拾好倉庫跟我去我的公寓,雖然小,但起碼沒有燒焦。”

說完他開始清理一片狼藉的廢墟,一轉頭急忙制止,“不不,不必了,這會弄髒你的衣服的,我自己來就好。”

那青年疑惑地轉頭看他,顯然聽不懂,但明白了修特拉的意思,他還沒來得及表示什麽,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這個時候才來……”修特拉忍不住嘀咕了一聲,嘆了口氣走過去開門,果然看到一位戴眼鏡、年輕的小法師正激動地站在門口。

“閣、閣下!對不起,城裏在堵車,我遲到了我……”這個魔法師激動極了,說話有點結巴。

“路不是只有一條,而且你難道沒有學過飛行術?”修特拉嘆氣,“或者你根本沒考下來飛行許可證?”年輕魔法師露出了慚愧的表情,修特拉無力地擺擺手,“謝謝你能來,不過我今天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先處理,所以抱歉就不能招待你了。”

“可、可是您的儀……”雖然修特拉研究的東西他根本理解不了,但一聽就好像很高端的樣子。

修特拉露出一個微笑:“那個啊,已經不需要了,謝謝。”

好不容易送走了馬上就要哭出來的魔法師,修特拉整理好姿勢,重新走回屋裏,卻驚呼一聲沖過去,把昏倒在一堆灰燼裏的青年抱了起來。

……他的體重輕得也很像傳說中的精靈。

——*——*——*——

祈陽是一個修真者,準确來說,是一位劍修,以武入道的劍修,幾百年的修行裏,祈陽沒什麽特別出格的地方,但也一直沒有什麽差池。畢竟作為修仙者,求超脫凡俗上窺天道,本來就是一場逆天搏命的賭局,還是平穩一些好。

賭局,他的師尊就是這麽跟他講的,成仙要渡天劫,這誰都知道,而天劫這種東西比較坑人,因為它的目的不是要讓你變強,或者考核一下你的修煉水平,它是要劈死你,讓你萬劫不複。

生老病死,枯榮輪回,這是天道秩序,修真者意圖逆天而為,必然要付出代價。

祈陽很幸運,九九八十一道紫霄神雷一道不差,全部劈完了,可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平穩的修仙之路可能出了點什麽岔子——因為他沒有感覺到靈氣,反而感覺到一種詭異的吸引力,有點像誰抓着他的衣領把他扔了出去。

天劫渡完,如果還沒被那喪心病狂的雷劫劈成親媽都認不出來的渣,那就表示天道默許了你的存在,順着天雷落下的靈氣,會暫時撕裂凡間與上位仙界之間的時空,形成一個通道,渡劫者只需要順着磅礴的靈氣指引,就能到達仙界。

以往祈陽從沒聽說過,天劫渡完了,破界通道卻打不開的奇葩案例。

不過大千世界,總有力所不及之處,有些事一時解釋不通,祈陽也不會耿耿于懷,但真正讓他有些麻煩的,是天劫留下的傷。渡劫耗盡了靈力,經脈全是傷痕,按理說上界流出的磅礴靈力會讓渡劫者短時間內得到恢複并提升,不過祈陽沒有感應到上界靈力,所以他的內傷……呃,不提也罷。

但祈陽這時候還沒意識到,這只是一切的開始。

當雷光散盡從吸引力中掙脫出來時,一睜眼看見一個奇怪的地方和一個奇怪的人,這人似乎沒有惡意,祈陽百分百肯定這裏不是他生活了幾百年的世界。

芥子須彌,三千世界,乾坤之大,各有洞天日月。

“在下劍修祈陽,敢問此處可是仙界?”祈陽問了一句,只是出于禮貌和一點點僥幸,因為他看出對方聽不懂自己的話。而雖然仙凡有別,但也不可能聽不懂彼此講話吧?

那個男人一臉溫和笑意,長得有種微妙的感覺,和自己世界的人好像有點不同,但看上去卻讓人很難保持警戒,周圍也沒有讓他緊張的東西,所以祈陽一直憋着的那口氣忽然就松了,眼前一黑,幾百年裏頭一次重傷昏迷。

……和掉進一個奇怪的世界比起來,這好像已經不值得大驚小怪了呢……祈陽最後的一點意識自嘲了一下,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唯一堅信一點,天道無常但有序,沒有無原因的結果,所以祈陽并未感到擔心,他深知這不會只是一次毫無道理的意外,而且自己連天劫都不畏懼,還有什麽能夠吓到自己呢。

仙長,你似乎太樂觀了一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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