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成瑾做了噩夢, 醒後很憂郁,把板凳搬到花叢旁,坐着發呆。春桃問了好多遍, 他才悶悶地回了一句:“我說了你就該不高興了, 我夢到了阿連。”
春桃學着成瑾的語氣道:“我為什麽要不高興?總之你也不是夢見我, 那是誰都一樣。”
成瑾驚呼:“你學我!”
春桃仍裝模作樣:“你說學你就是學你?我偏不認, 你又能怎麽着?”
成瑾又惱又樂, 笑着瞪她, 想來想去,道:“不跟你玩了!”
春桃也笑了起來:“我錯了, 為賠禮, 我給你泡茶吃,好不好?”
“本來我就要吃茶了, 你一點也不誠心。”成瑾龇了龇牙,哼道, “算了算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你, 誰讓方侯爺平日就愛欺負我, 都是他的錯,都怪他。”
春桃知他不是真心生氣,便沒多說,笑着去給他泡茶了。
看春桃轉過身,成瑾的神色暗淡下來, 又郁郁寡歡了。
不知那個夢是實是虛, 夢裏倒成了他殷勤地繞着方孝承, 方孝承對他愛答不理, 三棍子打不出個字,可畫面一轉,方孝承對着他皇帝表弟喜笑顏開、口若懸河,說着說着還唱起了歌兒!看得他胸口憋悶,一口氣上不來,活生生哭醒了。醒後許久,心裏頭那股委屈絕望都消散不了,好難受。
說不定這不是夢,而是回憶。說不定自個兒那時候就是這麽凄慘可悲,怪不得要失憶呢,若不失憶,心都難過壞了!
如今方孝承輕飄飄一句曾認錯人,難道就能蓋過去嗎?天下就算有這便宜好事兒,也輪不到這壞家夥啊!
夢到這兒還沒完,他醒了第一回 ,見外頭還黑,昏昏沉沉又睡了,又做了夢。這回,方孝承和皇帝表弟不見了,耶律星連出現了。可夢裏的成瑾并不高興,因為他夢見耶律星連正在殺人放火,渾身都是血,臉色猙獰可怖。他勸阻,卻被耶律星連掐住了脖子,說誰也不能阻止他的宏圖大業!
……
獵場上,穿着狼國服飾的侍衛打開木頭牢籠上的鎖,拿倒刺辮子驅趕裏面衣衫褴褛、滿面驚恐的奴隸出來,用驅趕牛馬的聲音和動作逼他們朝叢林裏跑。
奴隸們先是面面相觑,然後試探着跑,見沒人追,狂奔起來。
突然,嗖的一聲,一只羽箭破空而來,由背後直直穿透跑在最前頭的那人心髒,這人登時倒地,翻滾幾下,瞪着眼睛看着天空,當場死了,臉上那即将獲得生機的驚喜笑容還沒來得及消失。
其他奴隸見到這個變故,瞬間明白了,再不見求生的喜悅,而是臉色灰敗,索性僵在了原處。
侍衛見狀,提着鞭子過去,對他們一通抽打厲罵,讓他們跑起來。
見他們仍不動,侍衛抽出腰間的刀,當場砍死一人。可這些人越發腿軟,站都站不起來了,瑟瑟發抖地跪成一團。
遠處高臺上,狼王不悅地“啧”了一聲。
一旁的耶律星連冷冷道:“蠢貨。來人,去告訴那些奴隸,不跑起來,就全部當場殺了,若跑起來,誰能躲藏到最後一個沒被射死,狼王贈他黃金百兩,放他歸鄉。”
忙有人過去傳話,不多久,就見那些奴隸顫顫巍巍地爬起來,為這渺茫的一線生機逃跑。
狼王高興了,再度搭弓引箭,連射幾下,百發百中,周圍頓時響起一陣陣恭維贊嘆,令他十分暢意。但眼看那些奴隸散入了樹叢裏,不再那麽好射,狼王猶豫了一下,擺擺手,讓其他人策馬去追射比試。
狼王回到遮陽帳下,接過美人兒纖纖玉手遞來的奶酒,喝了一口,瞥見跟來的人:“你不去一起玩?”
耶律星連道:“玩多了就覺得無趣了。”
狼王笑了幾聲,擡手揮退左右,然後道:“既如此,怎麽最近不見你找點有趣的事幹?比如,打打五巷城。”
他嘴角挂着笑,眼中卻閃爍着不滿。
耶律星連道:“之前我使計離間大榮皇帝和方孝承,只不過初見成效,若此時攻城,他們會摒棄前嫌,團結一心,我就白忙了。”
狼王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那你這‘成效’什麽時候才能讓我看全?”
耶律星連道:“快了。”
說話間,狩人比賽已到尾聲,只留了一個奴隸沒死,被拎到高臺下。這人在短短時間經歷大悲大喜,又哭又笑,面色扭曲,砰砰地給狼王磕頭。狼王冷漠地瞥了一眼,轉身和別人說話去了。
奴隸磕完頭,見沒人給自己黃金,猶豫了一下,不敢問,眼巴巴地看着一旁的侍衛,只想逃命。可侍衛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奴隸忍不住仰頭又去看高臺上的狼王,卻見到了一只瞄準自己腦袋的箭頭。
“……大人!大人!”奴隸吓得失禁,尖聲道,“不是說我留到最後就放了我嗎?!大人——”
耶律星連面無表情地松開弓弦,看着利箭完美地刺穿了這人眉間正中。
只是說狼王不殺他,又沒說別人不殺,蠢貨。
半月後,鎮北軍軍營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孤身而來,遠遠便下了馬,張開雙臂,用流暢的中原話朝駐守的士兵大聲喊:“我是狼王座下使臣阿奇叢,奉狼王之令,前來和談!”
方孝承沒露面,只讓參将陶霖和方樸會見此人。
阿奇叢被帶進營帳,笑了笑:“我們狼國人不愛拐彎抹角,就直說了。上回狼王已向大榮皇帝提議過和親結盟,你們皇帝小氣,舍不得嫁公主給我們,反倒點名要我們狼王最疼愛最漂亮的鴻燕公主嫁你們那個有名的草包世子,也忒沒誠意了。”
陶參将皺眉:“你究竟想說什麽?是來抱怨的嗎?”
阿奇叢道:“陶參将還是這麽性急,我這不話沒說完嘛。不瞞你們說,狼王一片真誠,卻遭你們如此懷疑,他本來有點生氣,但兩國為敵這麽多年,你們一時不敢輕信,也是自然。加上星連大人從中周旋,狼王決定盡表誠意:他答應将鴻燕公主遠嫁大榮。嫁誰,你們說了算,只要彼此雙方的臉面過得去,我們都認。都說中原是禮儀之邦,想必不會苛刻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哈哈。”
陶參将看了眼方樸,看回阿奇叢:“就這樣?”
“當然不是,陶參将等我說完。”阿奇叢笑吟吟道,“我們還願割還幽州以北三百裏土地百姓,外加每年派王子親率使團入京獻金百兩、羊一千、牛五百,賀大榮皇帝萬歲。東西少,你們不要見怪,狼國貧瘠,中原富裕,想也不稀罕,但其中意義就比萬金還珍重了。”
陶參将冷冷道:“你們的要求是什麽?”
阿奇叢道:“希望大榮遣派各類工匠帶種子及工具技術前往狼國,如此一來,狼國人就有機會學中原人安居樂業,不必依靠劫掠維生。”
這是很正常的條件。陶參将又看向方樸。
方樸這才開口:“你的話還沒說完吧?”
阿奇叢大笑了兩聲:“方副将還是這麽慧眼如炬。我們還有一個請求。”
陶參将直覺這個請求一定很苛刻,越發防備起來:“什麽?”
阿奇叢嘆了聲氣,露出他今日來此後第一個為難的神色,道:“耶律星連你們想必都認識,星連大人他……性情行事向來,呃,異于常人,狼王都拿他沒辦法。我們也是近來才知,他原來好龍陽,看上了你們本來要娶鴻燕公主的那位世子成安樂。不知道你們這位世子哪來的通天本事,竟把星連大人都迷得神魂颠倒,鐵了心要厮守。可你們中原人講忠義,這世子曾威脅星連大人,說一日兩國為敵,他就一日寧死不肯相從。星連大人只能想盡辦法勸狼王和談。前段時日,狼國王城發生了許多清肅血案,想來你們早就知道。我就不瞞你們了,那些人都是反對此次和談的,星連大人氣急之下,殺了他們。”
陶參将堅毅的眼神裏漸漸透出股迷茫來,想來想去,求助地看向方樸。
方樸平靜地對阿奇叢說:“我可以殺了你,就當你從沒來過。”
陶參将越發迷茫。
阿奇叢不慌不忙,笑了笑,看着他說:“你可以,但你不敢,哈哈哈哈哈哈唔——”
猖狂的笑容僵在臉上,阿奇叢低頭看着捅入自己左心口的劍,不可置信地擡眼看方樸。
陶參将都愣了,也看向方樸。
方樸面無表情地将劍抽出來,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包住劍鋒,将劍往下一抽,利索地擦淨了血漬,将髒了的手帕扔到地上阿奇叢的臉上,對陶參将道:“你處理屍體,我去見侯爺。”
陶參将愣愣地應了一聲,突然回過神來,拉住他道:“等等!這——”
方樸解釋:“他們不是誠心和談,只想借用此事離間皇上與侯爺。”停了下,淡淡地說,“侯爺非成安樂不娶,耶律星連知道此事。”
陶參将震驚了。
方孝承聽方樸說此事,勃然大怒,可此刻只能竭力讓自己鎮定,半晌,道:“殺了阿奇叢,耶律星連可以再派他人,或許他已經借由別處傳遞此事入京了。若是從前,我尚且能嘗試向陛下進言,此事不大能成,可如今……”
如今皇帝遷怒于成瑾,很可能會順水推舟。
方孝承皺眉思忖道:“為今之計,只能對外稱阿瑾急病沒了,否則他沒一日安穩。”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聲音:“啓禀侯爺,京中急報!”
“……進來。”方孝承說道,心中已經直覺不安。
送信人進來大帳,道:“十日前,狼國耶律星連親率使團抵京,願割地求和,結姻親之盟。聖上大喜,親派兩隊禮部官員分別前往五巷城與狼國王城迎接成大公子與狼國鴻燕公主回京完婚。”
不止方孝承,連陳琰和方樸都驚到了。
“為何毫無消息?!”方孝承質問。
送信人停了下,低頭道:“此事緊要,聖上恐防人從中作梗吧。”
……
谷音攔在門口,驚疑地盯着面前隊伍。領頭的人他認識,确實是禮部的劉侍郎,聖旨他也确認過,不像作僞,可——可誰能告訴他這是怎麽一回事?!
劉侍郎苦口婆心地勸說:“我們奉聖谕接成大公子回京,你別抗旨,叫侯爺為難。再不讓開,我們只能動手了。”
一身紅衣春風得意地坐在馬上的耶律星連淡淡道:“這倒不必,別驚了院裏人。”
劉侍郎心情複雜,面上和善,打趣道:“耶律大人這就心疼上了,哈哈。”
耶律星連依舊神色冷漠,話卻說得熾熱:“我拿身家性命求娶到的心上人,自然要疼。”
“哈哈……”這都什麽跟什麽?亂套了!
得知此事将近十日,劉侍郎仍沒想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耶律星連:我就要娶老婆我就要娶老婆我就要娶老婆
皇 帝:朕就要當廢帝朕就要當廢帝朕就要當廢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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