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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蓉蓉回房挑首飾樣式,新園子裏方七卻跟聶烴鬧着氣,這回倒不能完全說是鬧氣,方七是在跟聶烴好好商量,能不能別跟着聶殇出門去,聶家上下沒人待見她,聶大太太更是正眼不給她一個。若是聶烴也走了,聶家還不知道會如何虐待她。
“家裏有的是小厮夥計,何必要你親自跟着去,我們成親才多久,就要出這樣的遠門,留我一個人在家裏,這日子可要怎麽過。”方七抹淚說着。
聶烴便道:“大哥常年往外跑,他去得我如何就去不得,若是生意大事都托了夥計,将來被人坑了去那要如何辦。”早在新婚之初聶大太太都說了讓他出門去,現在一直拖到現在,其實也就是把新婚期拖過去,也算是夠意思了。
方七哭道:“那二爺為何不去,說起來二爺比三爺還要年長,為何這些年來一直沒跟着往外跑。我早就聽人說過,跑海運不但辛苦還十分兇險,二爺是二太太的長子,她自然是不舍得,不過是欺負三爺是個無父無母的。”
聶烴聽得不由的辯解道:“二哥昨天才成親,如何出得門。這些年兩位伯娘一直視我如親生,你看看大哥,為這個家如何操勞辛苦。”
“大爺是勞累,但家中大小事務卻是大房做主,大太太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家中上下無不敢不從。現在三爺也跟着到外頭跑船做生意,那我呢,家中上下誰會拿我當回事。”方七邊哭邊說,臉上卻是一臉不服氣。
聶烴旁邊聽着無限心煩,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沒有方七的口才自然說不過她。他也曉得方七新婦見禮那天與聶大太太結下仇怨,又因方老太太之死,方七心中越發的怨恨。聶烴為此勸過方七,方七卻是失聲痛哭,直說死的不是你奶奶你自然不曉得心疼。
方老太太那樣的疼她,結果因為此事被氣死,她就是有十分錯處,聶大太太也未免太得理不饒人。現在她奶奶死不瞑目,她心中如何能氣平。
方七正在屋裏哭泣着,角門上婆子卻過來傳話道:“外頭有位姓權婆子帶着一個姑娘找三奶奶,說是三奶奶的奶媽。”
方七聽得也是一愣,随後又是一喜,連忙擦了眼淚道:“快請進來。”
傳話婆子轉身去了,沒一會權婆子摟着女兒秀蘭進來了,進到屋裏就跪下哭着道:“姑娘救命啊,姑娘……”
方七和聶烴都多少愣了一下,方七連忙扶權婆子和秀蘭起來,又看權婆子和秀蘭的打扮,可謂是衣衫褴褛,身上衣服都有破洞,只是幾個月時間,兩人也瘦成人幹了。
權婆子本來也就是四十歲那樣,雖然是下人,但既然是姑娘的奶媽,也是不幹重活的,方七受寵,權婆子也跟着日子過的不錯,保養的很好,還有一兩件金首飾。連帶着秀蘭一直是方七的使喚丫頭,方七待她也不錯,常賞她衣服首飾。
“媽媽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大太太虐待你們。”方七本來就哭着,看到權婆子和秀蘭這樣,眼淚哪裏止的住,道:“肯定是她,那個毒婦,老天爺是有眼晴的,怎麽沒有劈死她。”
方七扶着權婆子和秀蘭到椅子上坐下來,權婆子這才哭着把這段時間的經歷講了。方七嫁到聶家來是丫頭婆子陪房皆無,方七原本在方家使喚的下人自然要面臨再分配的問題,方大太太恨毒了方老太太,移恨到方七身上,現下連帶着原本侍侯過方七的下人也全部倒了黴。
權婆子是方七的奶媽,方大太太如何會善待,直接和女兒一起發配到廚房去。權婆子養尊處憂了這些年,如何幹的了廚房的活計,着實吃了不少苦頭。緊接着就是方家大分家,同時也因為家境日益艱難,方四提出來允許下人自贖身,就是下人給主人一些銀子,主人放了身契成為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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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要多少贖身銀子?”聶烴插嘴問了一句,一般來說自贖身跟原本的身價銀子相當,就是有些家生子沒有身價銀子,也就是按市價來。像權婆子和秀蘭這樣,權婆子這種婆子不值錢,秀蘭這種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也值不了幾個錢,兩個加一起撐死二十兩。
權婆子卻是哭的更兇了,道:“我侍侯姑娘這些年,也有些積蓄,本以為總是能贖身出來,誰想到方大太太竟然獅子大開口,要我們娘倆一百兩銀子,這是活活逼我們去死。”
方七一聽立時眉毛豎起來了,咬牙切齒的道:“方四能有什麽好主意,跟她娘一樣都是又蠢又毒,恨不得我們馬上死了。”
聶烴看方七如此罵,聽得很不順耳,為什麽他以前會覺得方七溫柔腼腆,卻也不好說什麽,只是道:“我這裏有一百銀子,媽媽拿去吧,先贖身出來再說。”
方七就是心中恨毒了方大太太和方四,此時也曉得贖身要緊,不然仍然是方家的奴仆,主人要死就死,要活就活。聶家不會給她出頭,至少指望着聶烴那更是不中用,只能破財消災,道:“媽媽稍等,我去取了銀子來,一會我派上兩個婆子跟媽媽一起去,萬一那毒婦再出什麽詭計,媽媽身邊好歹有個人。”
權婆子卻是連忙道:“還是別讓人跟着了,免得再生事端來,現在方家手緊,四處抓銀子,銀子給了大太太,再哭哭難處,讓她得意幾分也許就把我們娘們的身契給了。”
聶烴聽得有理,他向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一百兩銀子就能把事情解決了,他也不想折騰,便道:“方家現在窮了,給了銀子沒有不了的事,還是先讓媽媽贖身出來再說其他,萬一翻臉鬧大了,倒是不太好了。”
方七雖然心中極不願意如此便宜了方大太太和方四,但總是為奶媽想着,也不再說其他,轉身到屋裏取了銀子。成婚之後聶烴就把這些年來自己的積蓄交給方七,月例,壓歲錢他基本沒有用過,再加上聶二太太管家對他從來不小氣,這些年來也有千把兩銀子在手邊。
方七拿了張一百銀子的銀票出來,又随手拿了幾塊碎銀子,一并交到權婆子手上,道:“媽媽拿這一百兩先拿了身契出來,這幾塊碎銀子媽媽先拿着,好歹給自己和秀蘭買幾件衣服。”
權婆子接過來銀子,滿臉淚痕的又給方七和聶烴跪下來,哭着道:“姑娘和姑爺的大恩,老婆子永世不忘,我一個寡婦,兒子都沒有,只有這麽一個丫頭在身邊,她又是素來侍侯姑娘的,等我們從方家出來,我還讓她來侍侯姑娘,以報姑娘的大恩。”
“媽媽快起來,你從小奶我到大,我如何能看着媽媽受苦。”方七說着扶權婆子起來,權婆子是她奶媽,秀蘭也是打小侍侯她,她也不想她們繼續在方家受苦。至于秀蘭過來侍侯,她正愁身邊沒個心腹,如此再好不過。
權婆子抹淚哭着,滿嘴只說感激的話,聶烴就在旁邊道:“媽媽還是先去贖身吧。”
“那我先過去了,一會事情完了再來看姑娘。”權婆子哭着說。
權婆子帶着秀蘭從角門出去,這是新園臨街的大門,平常無事時方七,聶烴和聶大太太都從這裏出入,倒也十分方便。母女倆走了一段路,直到離開方家的範圍了,權秀蘭才有幾分納悶的對權婆子道:“娘,你不是說只問姑娘要五十兩就好了嗎,怎麽又改口了,還讓我進府去侍侯姑娘。”
方四提出了自贖身政策,但權婆子和權秀蘭兩個打包要價十八兩,權婆子母女被貶到廚房後處境十分不好,但前頭跟着方七時是有些積蓄的,十八兩銀子倒是有。
“你看看姑娘和姑爺穿戴的,能是手裏沒錢的人嗎,五十兩一百兩對她根本就沒區別,但對我們差別就大了。”權婆子說着。
她把方七奶到大,要說感情肯定有,只是兒子早夭,丈夫也亡故,只有她們孤兒寡母的實在無所依靠,房子地都沒有,出了方家連落腳的地方都不知道在哪裏,就手裏這點銀子,要是拿出來自贖身了,她們母女接下來要如何生活。
權婆子能想到而且唯一能幫她的就是方七,這趟進門之前她就想過,要是方七過的不好,朝打暮罵的她也就不說這些了。但方七過的如此好,她頓時也就改口要了一百兩不說,還想着把女兒送進來。
權秀蘭才十四歲,腦子自然沒那麽靈光,只是道:“姑娘既然給了娘銀子,娘為什麽又說讓我進府裏來侍侯姑娘,好不容易從方家出來了,我實在不想再為奴。”以前侍侯方七時還好,後來到廚房裏那日子就真苦了,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身,她實在不想再當丫頭。
“真是個傻丫頭,難道這一百兩銀子就夠我們娘們吃穿一輩子,總是要謀後路的。你看看聶家幾個看門的婆子,那穿戴都比方家的一等婆子強,我跟着你一起進府去,你以前都是侍侯過姑娘,看着我的老臉,誰還能難為你。”權婆子說着,又道:“姑爺又是個年輕公子哥,看着也是知書達理的,你進去了,要是有個好歸宿,我也高興了。”
權秀蘭聽母親如此說,頓時漲紅了臉,道:“娘,你說什麽呢。”
權婆子笑着道:“丫頭大了,也該懂些事了。”
平民自由身當然很好,但銀子使才是要緊的,外頭的世道沒那麽混,尤其是她們母倆個家裏沒個男人,真成了自由身反而要吃虧。再者權婆子也有一樁心事,就是權秀蘭将來的婚事,最初她把權秀蘭弄來侍侯方七就有想法,一般陪嫁丫頭都是給姑爺當小的,貼身丫頭跟姑娘一起長大,當了小老婆後待遇也會不錯的,要是再能生個兒子,以後也就有個依靠了。
權秀蘭既沒有嫁妝,也沒有依靠,若是外頭尋丈夫,就是能當正室,那日子也過的緊。貧賤夫妻百事哀,男人若是以後混出來了,弄不好馬上弄個小的,把正室擠到一邊去,誰還能給她出頭。還不如給姑爺當小,跟主母關系好,手裏有錢現使着。
權婆子本來就有這個打算,現在看到聶家的富貴,又看聶烴是個富家公子,脾氣性子也十分和善,就越發有如此想法。要是自家女兒給聶烴當了妾室,她也就不用再愁将來了。
母女倆先回方家自贖身,因為分家的事現在分家亂成一團,財産之類的倒是分好了,但因為方家沒有多餘的房舍,衆人還是擠在一處,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現在方家是方四理事,方大太太實在打理不下來,自贖身的事也是方四全權處理,只要是想走的下人,交點銀子就可以走,一點都不難為。
交上銀子,還了身契,還到官府那裏過下戶,半天不到,權家母女就成了自由身。眼看着就到晚飯時間,權婆子趕緊帶着權秀蘭過去。
這回進門倒是熟門熟路,婆子引着到方七屋裏,丫頭們正收拾桌子,方七和聶烴都在屋裏,看到她們母女進來,先問贖身的事,權婆子只說全部辦妥了,然後就是将下來要如何安置的問題。
方七便看向聶烴道:“這是從小到把我奶到大的媽媽,我總不能把她們母女趕到街上去。”
聶烴顯得有幾分猶豫,奶媽不比其他下人,确實不能把她們趕到街上去,但要如何安置也是個問題。
權婆子連忙跪下來道:“我與秀蘭願意賣身進聶府,只求姑爺收留。”
聶烴心中多少松了口氣,他本來就擔心權婆子不肯賣身進府,要是當做親戚之類的收留肯定不行,若是肯賣身進府侍侯反而好說了。便道:“既然媽媽有此心,我一會與二伯娘說一聲,媽媽先留下吃飯吧。”
“謝姑爺賞飯。”權婆子知道能進聶府,心中也是松了口氣,進來了就好說了,她是方七的奶媽,總不能讓她幹粗活。
方七拿了一吊錢給丫頭,讓丫頭送去廚房添菜。沒一會媳婦傳飯過來,碗碟擺了一桌子,聶烴便讓權婆子和權秀蘭上桌吃,權婆子執意不肯。方七便命丫頭端來小幾,又拿了兩個腳踏讓權婆子和權秀蘭坐下頭吃。權婆子坐下的時候,方七又看了聶烴了一眼,聶家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暴發戶,哪有主子仆奴同席的,就是奶媽能到炕下跟主子一起吃飯也就是賞賜了。
飯畢,聶烴便要到聶二太太屋裏去說權家母女的事,想到小院裏房舍并不寬敞,此時己經晚了,便讓權婆子和權秀蘭留下來陪方七睡,他則去書房對付一夜。
聶烴先到聶二太太屋裏,前後原由說了,權家母女願意賣身進府,也就是聶家的下人,雖然聶家不少這兩個人侍侯,但方家己經敗落,又是方七的奶媽,聶家添兩個下人也沒什麽。
“既然是三奶奶的奶媽,又是寡婦孤女,實在想進來那就進吧,你讓她們寫了文書來,明天送到衙門去,至于身價銀子,就按一般的價碼來,五兩,七兩随你們意吧。”聶二太太的說着,又道:“以後她們就留下侍侯三奶奶,月例銀子皆按三奶奶身邊侍侯的人來,明天你立下文書之後,記得知會管事一聲就好,月錢就要發了,省得再混忘了。”
“是,讓嬸娘操心了。”聶烴低頭說着。
聶二太太笑着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三奶奶進府之後也老是嫌身邊的人不好,現在有自己貼心的人侍侯,倒也省心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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