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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惠姐才進門沒幾天,與方七雖然才打了幾次照面,但想到方七以前的豐功偉績,她也不指望跟這樣的妯娌能夠親密無間,大家顧着臉面各過各的就好,尤其是方七住到園是裏,十天半個月也見不上一面。不曾想這回見面了,方七竟然先找她的麻煩了。

“哪裏有三奶奶的福氣,花園裏另住,平常也不用出門交際應酬,天天在房中安養着,這樣的好福氣不是人人都有的。”馮惠姐笑着說,她并不是會主動生事的,但方七如此直接挑釁,她也肯定不會忍讓。大家都是聶家媳婦,馮家是不行了,她跟着舅舅過活,但方家更不行了,半斤八兩,憑什麽讓着。

方七聽得心頭火起,馮家敗落成那樣,馮惠姐的親娘還是跟丈夫和離的貨色,馮惠姐竟然還敢來刺她,便笑着道:“二奶奶這話也對,三爺父母早亡,我就是想盡孝也不能。哪裏像二奶奶這樣,還要侍奉公婆。想想原本二太太不過是邱家轉送聶家的丫頭,也虧得二奶奶如此孝順。”

“三奶奶這話就差多了,二太太是聶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再者說我們當晚輩的如何能議論長輩的不是。說來方家也是曾經的大族,難道家裏就沒有長輩教導過,當晚輩的要如何尊重長輩嗎。”馮惠姐臉上笑着,卻是帶着無盡的嘲諷,随即拍手道:“是了,三奶奶是父母早亡跟着祖母過活,看來方老太太也不似外說的那般好,不然怎麽教出來三奶奶這樣在家裏忤逆長輩,到婆家又非議長輩的孫女呢。”

方七本來只是想跟馮惠姐鬥上幾句嘴,不曾想馮惠姐說到了方老太太,方七頓時怒不可谒,道:“方家的家教哪裏比上的馮家,洪夫人更是能幹的很,都有二子一女了竟然跟夫婿和離,我看着二奶奶都有些擔心,萬一哪天聶家落敗了,二奶奶只怕也要學着母親那樣與丈夫和離了。”

馮惠姐聽得笑道:“三奶奶竟然擔心我,其實我還擔心三奶奶,想想認親那天鬧的事,把方家幾輩子的老臉丢盡了,其實我也不明白三奶奶竟然如此不樂意嫁到聶家來,那何必要上那花轎。”

“二太太來了……”

妯娌兩個正鬥着嘴,外頭丫頭突然高聲叫了一聲,下人們也都不是傻子,看到裏頭方七和馮惠姐吵了起來,沒有哪個吃撐了的下會過來插嘴。相反的馮惠姐的丫頭則是到外頭守門了,馮惠姐是新媳婦,媳婦進門矮三分,不管為啥跟妯娌吵起來只怕都會被長輩們讨厭,顯得不安份。

丫頭的一聲高聲傳話,馮惠姐便住了嘴,方七卻是心中氣結難平,馮惠姐要顧忌聶二太太,她卻是不顧忌。剛想再說什麽,旁邊權婆子卻是拉拉她,跟妯娌鬥嘴鬥兩句就算了,聶二太太到底是長輩,要是繼續鬧下去方七肯定要吃虧的。

丫頭打起簾子,聶二太太牽着聶蓉蓉進來,方七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看一眼聶二太太卻是突然哭了起來,道:“二太太,你要為給我做主,剛才二奶奶這裏竟然說我去世的祖母如何如何,祖母再不好總是把我撫養長大,多少也算是二奶奶的長輩,當晚輩的如何能議論。”

馮惠姐本來都閉嘴了,又聽方七如此說,臉上頓時有幾分怒容,但看聶二太太旁邊卻又不好分辯。

聶二太太進門時聽到丫頭高聲喊就曉得裏頭有事,看方七和馮惠姐都在,便想着妯娌兩個可能有争執。這種事情很平常,別說高門大戶裏,就是一般小門小戶裏妯娌姑嫂不和也多了,這種事情讓長輩來分辯,這如何辯的清。清官難斷家務事了,兩妯娌吵起來,讓嬸娘來斷,如何斷的了。

本來兩人住了嘴,聶二太太就當不知道,反正又沒說到她面前來,不曾想方七竟然如此直接的告狀。馮惠姐是她兒媳婦,若是她護着馮惠姐那是她偏心,她要是指責馮惠姐的不是,可能會婆媳離心。

“二嫂說三嫂什麽了?”聶蓉蓉突然開口,這時候聶二太太不太方便說話,她是小姑子,年齡又小,倒是合适開口。又問旁邊侍候的婆子丫頭道:“剛才二奶奶和三奶奶屋裏說了什麽,你們來說。”

聶蓉蓉如此一問,旁邊侍候的管事媳婦馬上開口了,方七挑釁在先,譏諷聶二太太的出身,至于馮惠姐說了方七什麽卻是避重就輕了。當下人也都是有眼力見的,現在是聶二太太管家,會不會交給馮惠姐先不說,馮惠姐都是聶二太太的兒媳婦,是人都偏心。

方七本也很不受聶大太太的待見,都被貶到邊角裏去了,跟着她的丫頭都想跑,能不能聶家長久還不知道呢,兩相對比,那肯定是情願得罪方七而不願意得罪馮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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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媳婦口角利落,幾句話講完,馮惠姐臉上的不平之氣消了。方七臉色卻是難看起來,道:“這些個下人胡說八道,搬弄是非,我什麽時候說過這些。”

聶二太太神情淡然,方七會拿她的出身說事倒是不意外,只是看向方七道:“今晚擺酒給大爺和三爺餞行,你少說一句吧。”

“明明是二奶奶說祖母如何如何,二太太卻不責罰與她,只憑下人一面之詞就要讓我少說一句,見過偏心的沒見過這麽偏心的。”方七說着,她是說了聶二太太丫頭出身,但聶二太太丫頭出身是事實,馮惠姐憑什麽說方老太太,就是以前馮家鼎盛的時候,馮老太太還不敢跟方老太太大聲說話呢。

聶二太太只是看方七一眼,卻沒有說話。聶蓉蓉曉得聶二太太是長輩,沒有侄媳婦吵架的禮,便道:“剛才下人說的明明白白,明明是三奶奶自己先不敬長輩,現在倒來說二嫂,母親沒有指責三奶奶,是想着晚上家宴,大哥和三哥就要走了,不想多生事非。三奶奶卻還是這裏大呼小叫,那我真想問問,想要怎麽處置才能合你的心意?”

“二奶奶說我祖母本來就是她不對,就憑下人幾句話,就說我多事。現在二房管家,三房不得勢,下人們見風轉舵,自然要偏幫着。”方七恨聲說着,下人傳話時明顯偏幫馮惠姐,還不是因為聶二太太管家,見她在家裏沒地位。随即看向聶蓉蓉道:“二奶奶是大姑娘的親嫂子,你自然是向着她的,只是沒想到大姑娘小小年齡也就有這樣的口才,以後等出了閣,就是碰上難纏的小姑子也是不怕的。”

聶二太太聽得臉色難看起來,聶蓉蓉小臉也氣白了,剛想開口,就聽外頭傳來聶殇的聲音,道:“你既然看不上聶家,那就讓三弟寫了休書,送回方家就是了。”

說話間丫頭打起簾子,聶大太太,聶二老爺,聶殇,聶烴,聶炀,聶烘,後頭奶媽抱着聶芸芸都進來了,快到晚飯時間了,以為宴席要開始了,雖然沒有同路,卻是差不多時間到了。

聶大太太臉色很不好看,她雖然只聽了一半,但明顯是方七挑事,聶蓉蓉都能跟她吵起來,她還能跟誰吵起來。

方七聽到聶殇說話早就住了嘴,還有聶大太太也在,當即不敢吭聲了。

聶二太太看衆人來了,又聽聶殇那樣說,便笑着道:“只是她們姑嫂鬥了兩句嘴,也沒什麽大事,大爺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宴席就好了,先入坐吧。”

聶殇并沒有反駁聶二太太,卻是看向聶烴道:“這就是你自己死求活求尋來的老婆,你要是喜歡漂亮的,勾欄裏的漂亮姐兒多了,尋來這麽一個敗家媳婦,趁着沒孩子早點休她回去。若是被她纏一輩子,也難有出息。”

聶烴聽得低下頭來,若是最初他聽到這話就是不辯解幾句,心裏也難認同。此時聽來,心中竟然有幾分贊同之意,他有時候也真不知道要如待方七,休妻事大,方家已經敗落至此,若是把方七休回去肯定沒有活路。是他自己選的,是苦是甜也只能自己受着。

方七聽聶殇如何說,臉上頓時挂不住了,眼淚也跟着掉下來,又因為懼怕聶大太太和聶殇并不敢哭出來,只是默默的擦淚。

“好好的日子卻是哭喪,你回屋吃飯去吧,看着你就煩了。”聶大太太說着,不禁看向聶烴道:“看看自己媳婦什麽樣,自己家裏吃個飯都跟人吵起來,若是放到外頭去,丢臉還是小事,要把親友全都得罪了,那才事大。”

聶烴聽得慚愧不已,小聲對方七道:“還不回屋去。”

方七聽聶烴也如此說,心中更是無限委屈,又不敢分辯,哭着走了。

權婆子和權秀蘭是跟着方七過來的,此時方七走了,她們自然也是跟着走。方七一路哭着回屋裏,收拾好的妝容此時全花了,已經是掌燈時分,雖然方七不在,屋裏本該有丫頭,但丫頭們曉得園中有活動,方七并不在家裏,也都結伴出去玩了,等到方七進院時屋裏黑燈瞎火一片。

權婆子進屋點了燈,方七心中怒火更盛,道:“連丫頭都不把我放眼裏。”

“這個點估計去吃飯了,姑娘消消氣。”權婆子寬慰着方七,主家不在,下人偷懶是常事,說着又吩權秀蘭去打水。

權秀蘭端來臉盤,權婆子侍候着方七洗臉,不禁道:“在婆家當媳婦不比在家裏當姑娘,總是要受些委屈的。那聶二太太又不是姑娘的婆婆,姑娘也不用早晚問安,管她什麽出身做什麽,又何必跟二奶奶争執。”

方七哭了一會本來好了,權婆子又來勸,火氣卻是又來上了,道:“那賤人竟然敢譏諷祖母,她算什麽東西,父母和離,嫡不嫡庶不庶,正好跟聶二太太那個丫頭出身的婆婆是一對,多相配的一對婆媳,還有那毛丫頭,就憑那樣的親娘,她能找到什麽好婆家”

權婆子看方七如此說,深知方七的脾氣,也不敢再勸,只是道:“姑娘歇歇,我去廚房給姑娘端菜。”

權婆子問路去了後廚房,本以為像方七這樣不被待見的主人會被難為一番,沒想到聶二太太已經吩過了,廚房給方七也準備上,還另外給了兩個菜。婆子提着食盒送到方七屋裏,權秀蘭已經把桌子擺好,飯菜上桌了,方七屋裏的幾個小丫頭才回來。

方七看到她們就是一肚子火氣,道:“一個個哪裏去了,回來連個人都沒有,你們就是如此當差的,等一會叫來管事媳婦,一個個揭你們的皮。”

幾個小丫頭并不理會,其中一個還撇撇嘴,方七哪裏叫的動管家媳婦。根本就沒人願意來侍候她,她們幾個是實沒門路,沒辦法才這裏的。若是方七鬧一出能讓她們換個地方,她們還真樂意。

權婆子怕再生事端,便笑着對方七道:“飯已經上桌了,一會涼了就不好了,姑娘先吃飯吧。”

“哼!”方七冷哼一聲,這才不理會,進到裏間吃飯。

權婆子卻是外頭好聲叮囑了幾個丫頭幾句,留她們侍候,她和權秀蘭卻也要去吃飯了。本以為跟着過去,雖然不能上桌吃飯,好歹也能混上點菜,不曾想來這了一出。已經過了下人的吃飯點,她們也只能去廚房裏找點吃的。

權婆子帶着權秀蘭過去時,正巧廚房裏的也正在吃飯,廚房的管事朱婆子倒是好說話,便讓權婆子和權秀蘭過來一起吃。

“老姐姐也不容易,侍候那樣一個主子。”朱婆子說着,大家都是下人,何苦彼此難為,再者權婆子說話也很順耳。又道:“不是我誇口說,聶家主子們待人是難得的寬厚,侍候幾年的下人要出去,從來都是賞了身價銀子。幾個服侍過太太們的大丫頭,出嫁時還另外有賞,青陽富人不少,但這樣寬道的人家卻是不多。”

權婆子聽得連連點頭,賠着笑臉又道:“我雖然才來一天,但也能感受到主人家的感典。想想在方家這些年來,最後還要搭上那些銀子才得贖身出來,難得老天保佑來到這樣的家裏,跟女兒也算是有個着落了。”

朱婆子聽着更是高興,便小聲道:“老姐姐有空也勸勸家姑娘,再這麽下去,只怕真呆不住了。”

權婆子沒接話,只是賠着笑臉聽着。

吃着飯扯着空,這是最後一頓飯,吃完也就要各自家去,權婆子又擔心方七,便帶着權秀蘭出來了。權秀蘭卻不禁小聲道:“娘,連廚房的婆子都說姑娘未必能在這裏長久,這要如何是好。”

下人之間互相消息很平常,但連廚房的婆子都曉得了,那事情就是人所共知。想想今天聶家主子們說的話,只怕是真看不上方七,想擠她出去。權婆子還想讓她給聶烴當小,若是方七都出去了,她們娘倆要怎麽辦。

權婆子也是憂心這個,方七自小被方老太太嬌縱慣了,方老太太又是家中老大,方七連帶着也是身價高了,下人婆子對她不敢不聽,也就把她脾氣養大了。只是這裏不是方家了,聶家的下人如何會像方家下人那樣對她,自然是看人下菜。小聲道:“我們才進府裏,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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