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胡子 “只因您是聖人之口舌,聖人之耳……
朝堂上,尚書令姜清玄神色淡淡:“定遠公,如今商議的乃是豐州督府官吏調派之事。”
定遠公衛薔扶刀冷笑:“昨日戶部侍郎伍大人有一話說得極好,前事不清,後事難行,不如我們先議清尚書令大人營私舞弊、草菅人命、吞沒北疆糧饷和赈災之糧一事,如何?”
她上前一步,看着那如世外仙人一般的尚書令,也是她的外祖。
“你可知,朔州一場大雪,沒了多少人命?兵士殺人,以刀,武将殺人,以令,尚書令想要殺人,做出一副與世無争的神仙樣子便夠了。”
她幹瘦的手指摩挲着刀柄,群臣只能看見她的背影。
鄭裘忽覺頸上一涼,半月多前,定遠公與他說:“鄭大人定然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威逼于人的。”
如今,他知道了。
即使那刀未出鞘,未逼在別人頸項之上,他也知道了。
也确實不想知道。
此時的定遠公,就像是一把嗜血的兇刀。
直面兇刀的姜清玄卻仍是不動如山:“定遠公,同光四年雪患波及東都以北十九州之地,冀州、晉州、太原府皆在其列,赈災之事救人為要,朔州百姓在冊不過三千戶……”
“住手!”
聽見一聲驚呼,朝臣才驚覺方才眼前劃過的那道冷光是何物。
是定遠公的刀。
讓她住手的,就是珠簾後的皇後。
定遠公冷笑一聲,刀鋒一轉,刀收入鞘中,只見幾片白霜緩緩落地,殿中陰暗,左近之人細看才知道那是何物,是姜清玄臉上的胡子。
Advertisement
“衛薔!”皇後氣急,喊出了定遠公從前的名字。
定遠公一聲爆喝:“住嘴!別在我面前逞你皇後的威風!”
雖說都知道定遠公從歸朝之後幾次落了皇後的面子,可誰都沒想到她竟然在朝議上咆哮皇後。
朝堂上有朝臣不安地動了動。
出身寒門的沒見過這等場面。
出身世家的也沒見過這等場面。
一時間有人将脖子縮了回去,有人将脖子伸了出來。
大太監尖聲道:“定遠公你藐視皇後,該當何罪!”
堂下亦有禦史出列,參奏定遠公咆哮朝堂、不敬皇後、明堂拔刀、侮辱朝臣等等一衆罪名。
群情激奮之中,定遠公反而笑了,她的笑聲如刀尖劃過明堂的青磚:“如此大罪,夷九族,恰好送這世上害我至深之人陪我同赴黃泉。”
即使隔着珠簾,隔着龍椅,在這偌大明堂之中衆人仿佛還是聽見了皇後怒不可遏的喘息聲:“來人,将定遠公給我拿下!着刑部……”
這時,一個人深深一禮,道:“皇後娘娘,定遠公與臣于赈災分派一事有争執,來往幾句是尋常之事,她久在北疆殺敵,多了幾分兇氣,或有幾分言語不當之處,請皇後娘娘看在她守邊十年,勞苦功高的份上,莫要動氣。”
說話之人腰深深地彎下。
像一棵山壁上孤長的老松。
方才還人心浮動的明堂內肅然了起來。
因為此人是尚書令姜清玄。
他的蓄養多年的白須還在地上,他彎下了腰替定遠公說話。
“尚書令!”珠簾一片嘈雜的脆響,有一只手似乎想掀開珠簾,又收了回去,“何以至此?你、你乃尚書令,群臣之首,領議百官,你……那我呢?若不将定遠公嚴懲,尚書令大人,你告訴我,我這皇後如何在朝堂自處?”
姜清玄沉聲道:“皇後娘娘,你抱玺臨朝,是因聖人龍體有恙,您避坐簾後聽政,只因您是聖人之口舌,聖人之耳目,并非因為您是皇後。”
直起身,又深深地彎下腰去。
冰霜封凍了一般的明堂上,尚書令大人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對當朝皇後、他的親外孫女說:
“娘娘,這朝堂上本就沒有皇後的威風,方才定遠公大人那句話,算不得錯。”
大梁立國數年之後,高祖便召集史官為前唐修史,那史書朝上衆人盡皆讀過,也都知道前唐武氏垂簾于禦座之後,後并稱“二聖”,亂了李家江山,也是因此,哪怕當初的衛皇後溫良恭儉,在群臣的堅持之下,聖人還是發了明旨,說皇後是奉玺聽政,代聽國事,朝中諸事,奏秉與聖人。
就如姜清玄所說,她并非武氏那般“二聖臨朝”,而只是聖人的口舌耳目。
朝堂上安靜了許久許久,久到人們以為那珠簾後面已經沒有人了,才有一聲輕嘆傳了出來。
“那依尚書令所見,定遠公咆哮朝堂該如何處置?”
“回娘娘,定遠公不過是聲高兩分,有失體統,罰俸一月便可。”
散朝之時天陰将雨,濕風席卷明堂之外,一衆朝臣以手扶冠,以袖遮面,疾走于石道之上。
尚書令姜清玄沒有遮擋自己的臉,文武百官一回頭都能看見他光禿禿的下巴和唇上。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随意毀之,不孝也,古時有刑罰名“髡”就是剃須除發,到如今,鬧事中的莽漢被人除了須發都還是要拼命的,今日,百官之首就在朝堂上受了剃須之辱。
他卻仍是一片泰然之色,甚至為定遠公求情。
冷風拂面,有機靈的黃門取了傘要為姜清玄遮擋,被他擡手拒了。
見他安步當車,寒門一系的朝官心中竟也安穩了下來。
人不自辱,自無人能辱之。
陳伯橫在一旁看了,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此處不是淨室,他不能說話。
走到明德門前,他上車之後又遞了個紙條給随從。
随從看了一眼,與車夫道:“相公說今日要去別院看玉蘭。”
風烈雨将來,擋不住陳相公想看玉蘭花。
閉口相公是不能說話的,有些人是能說話的,一邊躲着風,一邊小聲說:“姜尚書去了胡須竟是如此長相,也難怪外孫女能做了皇後。”
是,尚書令姜清玄有一副不似出身的好相貌。
寒門魁首姜清玄出身貧農之家,五十多年前,國子監助教溫岐途徑田壟,見秋雨霏霏便當下誦了一支《菩薩蠻》,卻聽身後童聲清脆,将那支詞一字不錯地複述了出來,那稚童就是才五歲的姜清玄,溫岐甚喜其才,将之收為入室弟子帶在身邊,十一年後,年僅十六歲的姜清玄着白衣騎青驢,在西京文會上又以一支《菩薩蠻》名動京華,被稱作“白衣姜郎”,又過兩年便被師父保舉出仕,他早年酷愛文章詩詞,學盡了溫岐的文辭錦繡,二十五歲成了國子監講習,每當他講詩詞,連窗外都坐滿了國子監學子,有人說是因他文采風流,也有人說,世人看的就是他的相貌。
如今六十有四的姜尚書沒了胡子,少了幾分仙風道骨,卻露出了清眉俊目,玉面淡唇,依稀還有八分當年“白衣姜郎”的俊秀,又如歷寒之松,覆雪之竹,風霜贈之以筋骨不折,便成氣度。
風吹得明德門內外幡飛旗倒,吹得文武百官步履艱難。
偏偏還有一人站在風口,穿紫袍,挎長刀。
她看着姜清玄。
姜清玄身側兩個年輕禦史連忙要護在自家恩師身前,卻被姜清玄推開了。
他微微颌首:“定遠公。”
衛薔似笑非笑道:“尚書令……大人。”
姜清玄坦着一張臉,神色自若:“定遠公,世家以人抵錢之事萬萬不可,若是世家子弟值五千貫,寒門子弟又如何?每去一人,定遠公便給五千貫?以錢買人,以何買心?北疆百廢待興,欲謀天下英才,謀其人,亦謀其心,招賢納士當以誠相待,若以銀錢換之,日後貪腐如何處置?庸碌如何處置?屍位素餐者,如何處置?你出五千兩那人北疆為官,旁人出了一萬兩,那人賣了北疆也非異事。以錢換人三年,三年之後又如何?彼時之北疆,便是定遠公心中之北疆?”
一貫愛笑的定遠公此刻斂眉沉目,見姜清玄面露憂色如憂國憂民一般,只淡淡道:
“好一個以誠相待,尚書令真是極會講道理,那請問,豐州督府以誠相待,何時能得來得用之人?朝中給我十五人便打發我去建邊市,便是以誠相待?不撥錢糧不給軍饷,便是以誠相待?”
“錢糧之事定遠公可自去查各州錢糧冊,非是有糧不撥,實在是各州艱難,實不相瞞,以當時情狀,朝中調撥錢糧怕是到不了朔州,便已被各地災民……定遠公,此話絕非我推脫之言,同光四年雪患之後各州匪盜并起,同光五年,薛将軍部下亦曾被內調剿匪,定遠公可寫信問之,去歲皇後欲調五千定遠軍南下,也是因匪患之事……”
今日定遠公和姜清玄在朝堂上争執,定遠公以刀去了尚書令的胡子,此事早就傳遍了紫微宮上下,見兩人再次對上,明德門的守将在大風中戰戰兢兢,瑟縮如同一朵嬌花。
“風、風大,各位大人,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說話時,守門将軍親自牽來了定遠公的馬。
衛薔翻身上馬,她居高臨下,衣袍翻滾,看着大風吹在姜清玄那張被剃了胡子的臉上。
當朝定遠公扯了一下嘴角,道:“尚書令大人,既然熟知以誠相待的道理,不如替本國公弄來些書吏官員,哪怕如尚書令大人這般嘴上無毛之人,我也絕不嫌棄。”
北疆邊市之事一成,又議定了那“标信法”,定遠公真是越發嚣張跋扈。
在明堂上剃了尚書令的胡子,還要當面戳人傷疤。
見她打馬遠走,一衆寒門朝官臉上皆是憤憤之色。
姜清玄便是在他們的種種關切目光中坐上馬車的。
聽着車外風聲呼嘯,姜清玄将手放入了馬車格中,從裏面拿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
“阿薔這促狹孩子,一把年紀了還對外祖胡子下手。同光四年雪災……世家盤踞各州紛紛報災,若是此次真拿出了幾十萬貫在豐州競标,是得讓禦史們都動上一動了。”
看着鏡中自己的臉,姜清玄,擡手摸了一下胡子的故居,一點傷痕也無。
他家孩子的刀法好得一如既往。
“留了這麽多年胡子,我都忘了自己從前是什麽樣子。嘴上無毛之人?阿薔說的是宦官還是國子監的學生?不……”
輪聲粼粼。
銅鏡中映出了姜清玄臉上的恍然之色。
“阿薔是說女子,她要的是阿薇關在上陽宮的那些世家女兒。世家女子蒙父輩恩蔭,她的意思是讓阿薇将那些女子都封為在冊女官?”
天上的雨終于下了下來,噼裏啪啦地落在了馬車篷上。
姜清玄笑着收了鏡子。
“淘氣。”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