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武林大會

武林大會在三天後正式舉行。那日大清早,天還才蒙蒙亮的時候,我和緋墨穿戴整齊,站在青城山山門迎接各派人士。

如果不是往這裏一站,我還不知道我淩不凋的仇人這麽多。

第一批到的是江南南宮世家的少主領的隊,我與他在江南別過才不多時,所以記憶尤其深刻。他見了我冷哼一聲,鼻孔朝天地走了進去。我登時火冒三丈,想我初出江湖的時候,他還在他老媽子懷裏吃奶的。如今是我擔了迎接衆人的職責才不好發難,只好裝作沒見着,否則我大發雌威,定然再揍得他求爺爺告奶奶的。

第二批到的是唐門衆人,領隊的是一個我不認得的中年人,身後跟着一個俊俏的女人,也是師叔級的人物,我與她算得上略有些……交情。至于她名字,這個……由于年代過于久遠我也記不清了。哎,至于這麽狠地瞪我麽,不就是當年趁她暈迷拿了她一些暴雨梨花針麽?唐門裏的暗器本來就一摞摞的,我拿一些又不會掏窮了他們。

随後到的是娥媚的小師妹們,她們打扮得水嫩鮮豔,花蝴蝶似的成群結隊地從我和緋墨身邊走過去。這些姑娘,我甚至都不記得與她們結過什麽仇,一道道目光就跟箭似的,就差沒把我射得全身都是窟窿眼了。我與緋墨眼紅地盯着她們的背影,直到看不到她們才作罷。沒法子,就叫我們青城山不争氣,一衆弟子成日穿得灰撲撲的。放眼整個武林,只有丐幫的弟子服才能與我們媲美了。

等得許久,我便越覺人生灰暗,總覺得這普天之下的門派都被我得罪了個遍了。這種形勢之下,還讓我以後怎麽在江湖之中立足?緋墨看了大半天熱鬧,站在我身邊擠眉弄眼,笑話之意擺在臉上。

我賞她一記白眼,她立即忍住笑意。我看了她一眼嘆氣,我這人一向寬宏大量,自然不會在這上面與她計較。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各大派重要人士也差不多齊了,就要招呼緋墨撤離山門。

“淩師妹!”我剛轉身,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趁着回頭的片刻想了想,首先排除了青城山裏的人,卻也記不得這聲音究竟是什麽人的了。

“原來是喬師兄。”不過我再不濟,昆梧的那身衣服還是認得出的。再加之喬羽長得還有些識別度,所以也不至于這麽快就忘記了。

喬羽微笑着對我抱了抱拳:“淩師妹,沒想到昆梧一別今日便見面了。”

我聽他這話覺着有些奇怪,當日我走時那幾聲口哨,把整個昆梧弄的雞飛狗跳,引發的雪崩差點沒把整個昆梧都吞了。按理說,我的名字早該響徹昆梧上空,被他們天天用鞋拔子打小人了吧?可偏偏這喬羽和個沒事人似的,這般和煦地和我敘話。

要說昆梧山人智商低,看不出是我和慕容嫣做的好事,那絕對是自欺欺人。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我回了個禮,看了看喬羽後面跟着的一小隊昆梧弟子:“前月去昆梧,承蒙師兄照顧,師妹感激不盡。不過……今年大會貴派是由喬師兄領隊的?”

喬羽臉上頗有慚愧之色:“家師有要事在身,不能第一時間前來。他老人家覺得我需要鍛煉,便将領隊的任務全權交付了。”

我知道他這是謙詞,也不置可否,與他天南地北地扯開了去。

是了,喬羽既然不知情,說明昆梧山人出于什麽不明原因将事情瞞了下來。要我猜來,一來可能是礙于引魂燈,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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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起當天在昆梧頂峰上的情形。那時,我一手扯掉冰爪,一手發動了唐門的暗器暴雨梨花針……

難道是當日他們不備之下正好被我射中了?可數天之前,昆梧山人還來過青城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另外那個不明身份的男人中針了。

想到這裏,我心裏不竟舒坦了許多,就連被謝岚罰去孤望崖面壁思過一個月的郁郁都被沖淡了,看喬羽也不竟順眼了許多。

嘴上跑馬的時間過得極快,眼看着已經走到了青城山主建築群附近,我便想着用什麽托詞才能擺脫他們。恰好慕容嫣迎面走了過來,正好将麻煩事扔給她。但高興之餘,我心裏不禁有些奇怪,謝岚不是安排她負責比武場地那邊的事麽,怎麽有空到處跑?

“二師妹,你怎麽來這裏了?”礙于外人在場,我與她不好窩裏鬥,只有撐了撐面皮笑着問道。

慕容嫣表面上也對我恭敬得緊,與我互相行了禮,轉向喬羽道:“喬師兄,接下來便由師妹帶師兄前往比武場地吧。”

咦,今天這慕容嫣怎麽這麽積極。我心裏感嘆了一番,即刻又明白過來,這丫一定是想在師父面前表現。若不是這屆武林大會是由我們青城山舉辦的,我不會介意讓她的願意落空的。

那邊喬羽向慕容嫣點了點頭,看了我一眼。我沖他揮了揮手,見他帶領着他的師弟妹們跟在慕容嫣身後,便與緋墨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我瞧着你與那喬羽挺熟絡的?”緋墨一邊走,一邊用手指卷着自己的發尾問我。

卷發尾是她慣有的動作,以至于這麽多年來,她的發尾總是微微卷曲着,不曉得的人總以為她的頭發自然卷。

“熟絡算不上。”我聳了聳肩,“只是去昆梧的時候是由他接引的。”

緋墨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點了點頭:“我瞧着他對你似乎特別熱情。”

她這話一出口我根本不放心上,哪次我仇家殺上門來,這丫頭不說人家對我有意思的?不過說起仇家,我倒想起了一個十分有趣的人。

當我找到她時已經時近正午,青城山夥房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壓力,除了自家山上一大片弟子的飯要管,還要做其餘各派人的夥食。針對這個我不得發表意見,有些門派可以說是臉皮厚到可以當城牆了,每到武林大會能帶多少弟子就帶多少弟子。目的無二,就是為了去其他門派蹭飯吃。

可憐舉辦方門派,在此盛會之際,總不能讓其他門派有機會吐槽飯菜跟豬食一般。只有一咬牙一跺腳,拿出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把各種美味珍馐端出來。相信沒有一個門派會願意等該屆武林大會結束後,江湖上充滿着“某某門派如何如何小氣,亦或是某某門派如何如何窮酸”的流言。

不過有個門派大抵除外,那便是至今還沒舉行過武林大會的丐幫……

“唐雨微。”我總算找到那個窈窕的身影,站到她身邊輕輕咳了聲,以提醒她身邊還有我這麽個人。

唐雨微聞聲轉過頭來,見是我冷笑了一聲:“想起我的名字了?”

我本着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原則,笑道:“誰說我忘記了來着。”

唐雨微見我如此皮厚,翻了個白眼撇過頭去不理我了。

“咳……”我繼續問,“你不是還在為幾支暴雨梨花針生氣吧?”

一聽到暴雨梨花針這五個字,唐雨微臉色大變,怒氣沖沖地沖我低吼:“你還敢提暴雨梨花針?!”

“如何不敢提了。”我咧了咧嘴。

“哼,上個月昆梧的人闖我唐門。逼問我們拿暴雨梨花針解藥,傷了我們不少弟子的帳我還沒同你算呢!”

唐雨微手腕動了動,手指上銀光一閃,被我眼疾手快地按住。

“武林大會上,以和為貴。”我讪笑。

果然,我猜的不錯。昆梧山人與那個不明身份的男人中,一定至少有一個中了暴雨梨花針的毒。呵,想要我淩不凋的命,還需要掂量掂量你承不承受得起這個後果。

他們一定不會想到,我雖然用了唐門的暴雨梨花針,卻不見得會用他們的毒。他們的毒雖厲害,但江湖上稍厲害的大夫都會知道這毒的出處。

當年我在針上下的是另一種毒,這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解毒的方法,內力高深的人倒是可以運功逼出一些。但另一些,會頑固得像毒蛇一樣纏在他的身體裏,如風濕病似的每到那個時候提醒你它的存在。

唐雨微只好罷休,收了手上的銀針道:“上個月你去了昆梧的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

連唐門都知道了?我皺了皺眉頭,沒想到這件事情傳得如此之快,相信很快江湖上就會充滿各種各樣的傳言的,到時候事情恐怕會越來越難處理……

“師叔,師父請您過去共進午飯。”這時,一個唐門裝束的弟子走過來對唐雨微道。

唐雨微點了點頭,向前走了兩步,又折回來。見我奇怪地擡頭看她,湊過來對我低聲道:“如今江湖上衆人都知道,你淩不凋就是青城山的一把刀。”

說完,她頓了頓:“确切地說,應該是謝岚的一把利刃。謝岚連你都出鞘了,明事之人還會猜不出是什麽事麽?暴雨梨花針的事就算了,我當沒發生過,反正也沒人知道是從我這裏流出去的。只是你須明白一個道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同理,一把刀打磨得愈鋒利,刀身便愈薄。到時,會有很多人想要折斷它。”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唐雨微的背影。

其實我與她算不上仇人,當年初見之時甚至有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覺。有段時間我們放浪形骸,把酒談歡,對什麽事情都不管不顧,不計出身門派,不計較身外的一切。她是我少數認可的幾個人之一。可就算如此,她也不過虛長我幾歲而已。

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能明白什麽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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