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質問
顧遠亭的單身公寓殷寧不是第一次去了,但是這一次一進去,打開橘黃色的門廳的燈,忽然就有了一種莫名暧昧的感覺。
顧遠亭蹲下身在鞋櫃裏找拖鞋,拿出來放在殷寧的腳邊,殷寧看到他黑色西裝下寬厚結實的後背,又看着他站起身,偏過頭來垂眼看向自己。
“你好像有點緊張。”顧遠亭的聲音帶着點笑意。
殷寧聽到這句話不由愣了一下,然後不自覺地挺直了身板,直勾勾看着對方不做聲。
顧遠亭伸手撫上他的後背,慢慢順下去,說,“別擔心,我等你想好。”
殷寧臉一紅,飛快地跳開,迅速換了拖鞋走到廳裏。
客廳裏空蕩蕩的,甚至連個茶幾都沒有,沙發和電視櫃之間鋪着一張偌大的灰色地毯,白色的水晶燈照在上面,有一種晦暗難明的感覺。
顧遠亭走進其中,依舊溫柔地詢問着,“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他心中其實也有些不确定是否真的應該做到這一步,原本水到渠成的事情,因為多了一個蝴蝶紋身而變得讓他望而卻步。
他知道至陰的靈魂對紋身的吸引力,但是顧遠亭又怎麽舍得傷害殷寧?到底能不能控制住紋身的力量,此時此刻在顧遠亭心裏還是個未知數。
見殷寧微微點頭,顧遠亭摸了摸他的頭發,轉身去浴室外面的儲藏櫃裏找洗漱用品。
牙刷是新的,可以給他用;毛巾也是新的,一并拿過去;內褲沒有,就算現買也來不及洗了,只能穿原來的;睡衣倒是可以穿自己的。顧遠亭這樣想着,抱着一捧東西走回去。
殷寧接過來,低低道了聲謝,僵直着身體走進浴室關上門。
門外的顧遠亭聽着裏面的動靜,不免開始焦躁起來。
殷寧的身體他雖然沒有見過,但是阿寧讓他看見的多半也是真實的幻象,顧遠亭完全想象的出裏面的殷寧的樣子。精致的臉,單薄的肩膀,纖細的腰身,一如當年。顧遠亭只是這樣想着,便有些把持不住,他轉身走向開放式廚房一側的酒櫃,拿了瓶紅酒出來打開,坐在地毯上自斟自飲起來。
殷寧把花灑調到最大,熱水嘩嘩打在後背上,在騰起的霧氣中他有點看不清自己的樣子。
生平第一次忘記矜持,但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為了确認他對顧遠亭的吸引力,而是确認自己對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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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寧終于關上水龍頭,擦幹身上的水珠,套上顧遠亭寬大的浴袍。對方的氣息在周身環繞,不知是因為熱水的沖刷還是因為熾熱的心情,殷寧的整個身體都浮着一層淡淡的緋紅色。
他慢吞吞地走出來,見顧遠亭坐在沙發前面百無聊賴地換着電視節目,便走過去半跪在他的身後,伸出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顧遠亭一直在等待,他聽到殷寧的腳步由遠及近,感覺到肩上的觸感,探出手去摩挲他的臉頰。拉着他的手繞到前面,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
少年閉上眼睛微微向後靠去,貼在柔軟的沙發底座上。顧遠亭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把攬進懷裏,含在舌尖的一口紅酒就這樣哺了下去。
殷寧來不及反應,舌尖被挑起,忍不住咽下一小口液體,剩下的部分順着唇角流了出來。
顧遠亭沿着酒液流過的痕跡一點點吮吸下去,唇下灼熱的溫度透過皮膚侵入少年單薄的身體,他已經等了太久。
殷寧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不安,他卻從未想過拒絕便是所謂的喜歡嗎?殷寧一直知道,顧遠亭對他來說是很特別的存在,既是唯一的朋友,又像是剛出生的雛鳥第一眼見到的人,本能去靠近和依賴。十八歲的少年沒有任何感情經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喜歡的是男是女,家族的驚變和顧遠亭的出現強勢地抹去了其他的可能性,他真正在意的便只剩下一個顧遠亭。
一直以來殷寧都在想,他對顧遠亭是有感情的,然而到底是怎樣的感情,殷寧卻分不清楚。殷寧沒辦法這樣不明不白地接受顧遠亭的好,他喜歡公平。所以現在他在這裏,到底喜歡到什麽程度,交給身體來驗證再直截了當不過。
于是他在喘息的空隙裏,揪住顧遠亭的衣領拉起他的頭,繼續之前那個被打斷的親吻。
顧遠亭沒有絲毫遲疑地回吻過去。
這是他曾經反複幻想過的情景,找到真實的活着的阿寧以後,認識他,熟悉他,帶他逃離危險,把他變成自己的。而現在終于到了最後一步。
他把殷寧輕輕放倒在地面上,自己覆身上去,因為太激烈的動作又滾到地毯上。顧遠亭想,他真是有先見之明,沒有買茶幾實在是太明智了。
手下的身體是他熟悉的,甚至比殷寧本人還要熟悉。透過襯衫單薄的布料,每一寸的肌膚都在記憶裏被撫摸過無數回,所以他輕易地挑起少年的顫栗和難耐。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殷寧深陷其中,幾乎無法呼吸。
顧遠亭卻突然停了下來,他的手緊握着殷寧的手腕,把他的雙手高高舉過頭頂,呈現出一種舒展又脆弱的姿态。紋身不知何時從身體上蔓延出來,繞在殷寧的胳膊上一路向下,最終纏繞上他的脖子。
顧遠亭嘆了口氣,終于停歇下來。
殷寧緊閉着的雙眼此時睜開,忍不住的臉色潮紅。他擡頭看向顧遠亭,看到那人掃在自己額前的黑發,看到一雙溫柔的眼,卻也看到顧遠亭漸漸收回的手臂和絲帶一樣漂浮在半空中的黑色細線,細線的尾端連接着手腕處的蝴蝶紋身,似乎已與血肉融為一體。
他震驚地望過去,親眼看到顧遠亭慢慢收回了那些細線。
“你可以控制它了?”
顧遠亭拉起他的手,讓他與自己一起坐回沙發,回答道,“算是處于拉鋸的狀态,有時候控制得了,有時候控制不了。”
“那它剛才是想做什麽?”想起來殷寧還有點心有餘悸。
顧遠亭沒有馬上回答,卻問,“你現在怕不怕我?”他還記得阿寧問自己怕不怕與一只鬼這樣親密地在一起,而現在不人不鬼的自己,卻要問殷寧同樣的話了。
殷寧搖了搖頭,“你畢竟沒有讓它傷害到我,不是嗎?”
顧遠亭看着他清亮明澈的目光突然說不出話來,就是這樣毫無條件的信任,讓他覺得曾經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沒關系的。”殷寧努力擡起頭,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唇角。
顧遠亭再次附身下來,這一次,他再無退縮。
花紋在意識中叫嚣湧動,顧遠亭分出一半的精力來壓制它們,另一半便放在殷寧的身上。阿寧的手臂環上他的肩膀,少年的懷抱如此溫暖又如此真實,兩輩子累積的空虛寂寞終于有了慰藉。他低頭看去,少年眼角水光潋滟,而在那雙眼睛裏終于印上自己的影子。
顧遠亭微微晃神,他記得那個對他威逼利誘,想盡一切辦法騙他愛他的阿寧,一直都記得。他終于實現了阿寧的願望,還他一個全新的沒有受過任何傷害的殷寧。而這個驕傲的少年也是同樣執着地愛着自己,也許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因果。
殷寧不自覺地眯起眼,眼中波光潋滟。他只喝一口酒現在卻有點醉了,或許因為醉後才可以說的情話因為過于矜持嚴謹的性格也只能假借着醉酒說出口。
“顧遠亭,你喜歡我嗎?”
殷寧只有十八歲,十八歲的喜歡才是最純真的感情,當年的阿寧固執地問他愛不愛,或許并不懂真正的愛是什麽樣子。
顧遠亭眼裏浮起一點笑意,“喜歡。”
“顧遠亭,你對我那麽好……”殷寧低沉呢喃。
像是為了印證這句話似的,顧遠亭又低頭啄了啄他的唇角。
就在他想繼續攻城略地的時候,殷寧的手突然抽出來抵在他的胸口,他咬了咬下唇,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說,“顧遠亭,你從來沒有騙過我。”
“嗯。”顧遠亭看着他的眼睛。
殷寧的眼神似有一瞬間的躲閃,但終于還是堅定地回望過去,“我總覺得你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顧遠亭,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樣。”
顧遠亭一時愣住。
對于喜歡的人來說,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其中的含義都很容易被捕捉到,何況他從來沒有在殷寧面前掩飾過什麽。但是現在他又該如何對殷寧解釋,過去的你和現在的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遠亭沒有否認,殷寧便當默認了。他眼中的光一點點寂滅,卻還是勉強又問了一句,“你對我那麽好,也是因為那個人?”
殷寧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顧遠亭時那人眼中的淚水,一個大男人,若非情到深處又怎麽可能流淚?他因為另一個人,接近自己,照顧自己,甚至愛着自己,殷寧竟然連一點怨恨的理由都找不到。但是驕傲如殷寧,又怎麽能容忍他喜歡的人心動的理由不是自己?
“你不打算說點什麽嗎?”殷寧倉惶起身,低頭看着顧遠亭,等着他的解釋和挽留。
顧遠亭知道,如果他錯過這一刻,今後兩人間便會留下一道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痕。他張開口打算說點什麽,但這時紋身卻突然脫離了掌控,像是怕被殷寧逃走一樣,細線争先恐後地從皮膚伸出鑽出來,在半空中織成一張網,鋪天蓋地地向殷寧兜來。
顧遠亭情急之下用意念去擋,兩種力量相撞時卻似乎從靈魂深處湧出一股新的力量,洶湧磅礴,以接近碾壓的姿态砸向那張網,也砸進他的意識裏。
顧遠亭當下眼前一黑,瞬間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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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