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音響裏傳來一陣雜音,曹武的怒罵聲混合着砸東西的聲音一同響起,在一陣尖銳的長音後,音響裏驟然沒了聲音。
牧南嶼身體先于意識奪門而出,徑直朝着校廣播室沖去。
他以前怎麽沒看出來,白景潭竟然這麽瘋。
敢當着全校師生的面這麽讀檢讨,真不怕自己大一就被記上個警告處分嗎?
校廣播室離游泳館不遠,牧南嶼幾步沖上了二樓,剛拐過走廊的彎道,就看見走廊盡頭擁滿了聞訊趕來的老師們。
曹武一張黑臉脹得紫紅,頂着一頭雞冠黃毛,拼命捶打着校廣播室的木門。
“白景潭,我草你大爺的,是男人就出來打一架啊,躲在門裏算什麽本事,你他媽的——”
一衆老師站在一旁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上去拉人。
“同學,同學,有話好好說……”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同學你冷靜一下……”
還是教務處主任一聲怒喝制止了他。
“曹武!你給我站住!你現在在校廣播室門口罵罵咧咧的像什麽樣子!”
曹武氣急敗壞的罵聲漸止,像是頭氣瘋了的瘋狗,語無倫次地:“老師,你們都聽見了,白景潭他當着全校的面罵我!”
“他這人就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玩陰的!他之前就是和牧南嶼串通好的!”
“他看不慣我,故意整我,老師,你們都聽見了,是他先罵我的!”
“你們看白景潭根本就不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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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吱呀”一聲開了。
白景潭面無表情地走出來,狹長的鳳眸不含什麽情緒的時候,便自帶一種漫不經心的清冷。
“我剛剛只是在關閉設備……防止某些人的污言穢語髒了校廣播室的音響。”
“白景潭,我草你媽——”
“曹武!你給我閉嘴,罵人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過來我辦公室!”
教務處主任厲聲喝住了他,目光落在白景潭面上時,忍不住蹙了蹙眉,一頭地中海有了更禿的架勢,像是頭痛極了。
“白景潭,你也跟過來。”
牧南嶼站在走廊拐角處,看着一溜老師烏泱泱地裹挾着白景潭和曹武往教務處走,心知情況不大妙。
他咬着下唇,打算悄悄跟到隊尾去看看情況,一擡眸,卻正撞上白景潭扭頭望過來的目光。
那人竟然還有心思笑。
狹長的鳳眼眼尾勾着,在他的身影洇入眼瞳時,驀地劃過了一絲安撫的笑意。
不知怎麽的,牧南嶼跳得飛快的心稍稍安穩了一點兒。
他看見白景潭做的口型。
“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你去食堂等我。”
他當然不可能去食堂等。
牧南嶼等烏泱泱的一幫人走遠了一點兒,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走到教務處門口的長廊上,等着幾個老師像是三司會審似的都進了辦公室,這才輕手輕腳地溜到教務處門口,豎起耳朵偷聽裏面的響動。
照例先是各打五十大板。
“曹武,我看你5000字檢讨是白寫了!竟然敢在校廣播室罵人,還罵得這麽難聽,都是從哪學來的髒話?!”
“還有你,白景潭。老師一直以為你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你怎麽在廣播室這樣諷刺同學?”
然後是一個下馬威。
“通通給我記警告處分!馬上就全校通報!”
緊接着就有老師過來唱紅臉。
“主任主任,您先消消氣。學生們年少氣盛不懂事,好在沒有動手。記處分的話對學生前途的影響是不是太大了,要不再給他們一個機會?”
“白景潭,曹武,你們認識到自己錯誤了沒有?”
牧南嶼嫌木門太厚,聽不大清楚,往一側挪了兩步,耳朵貼到了窗子上。
窗戶拉了窗簾,裏面沒人注意到外頭有人偷聽。
先響起來的是曹武的聲音,微有些發抖,大約是一路走過來見這麽多老師都在,怒氣都被緊張取代了。
“老師,您別記我處分,我……我爸媽要是知道我又被記處分,肯定會打死我的!”
“我,我知道我不該罵同學,可是這次是白景潭先開口罵我的!還是當着全校師生的面,我一時沒忍下這口氣我才——”
教務處主任沉着嗓音:“怎麽,你這話的意思是今天的事情都是白景潭的錯,你罵人沒錯還委屈了?”
“不是,我——”
“白景潭,你怎麽說?為什麽要諷刺同學?”
辦公室裏沉默了半晌。
白景潭的嗓音不緊不緩:“老師,我讀的檢讨句句屬實,沒有一句捏造。”
曹武登時跳腳:“白景潭你放——你胡說!”
“我怎麽胡說了?”
“你罵我柔弱,你還說——”
“我還說,我覺得那天你打人我攔下你,傷了你的自尊心。”
白景潭的聲音聽起來極為嚴肅無辜。
“原來曹武同學沒有覺得自尊心受損,是我誤會你了。”
“你——”曹武像是吞了只蒼蠅,嗓音幹澀,“你還說牧南嶼他——”
“我還說牧南嶼不該說你得去治腦子,你覺得我在胡說?哦——”
一聲恍然的嘆息,混雜着些許同情。
“原來你是真的精神上有問題,需要治療?那是我們誤會你了,真是抱歉。”
牧南嶼沒忍住,唇角“嗤”地壓出一絲笑音,他趕緊擡手捂住嘴,把湧到喉嚨口的笑吞了回去。
曹武在裏頭氣地只喘粗氣,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只能不停地重複。
“你胡說,你就是故意嘲諷我,你——”
“好了,安靜!我看你們兩個都是不知悔改!”
幾個老師連忙七嘴八舌地勸。
“主任,不如罰他們一人再寫一份檢讨吧,男孩子嘛,都要強,不好意思開口道歉呢,他們其實都知道錯了。”
“是啊主任,記處分就算了,到時候影響學生以後畢業考研找工作。”
“主任,再給他們一個機會吧!”
“行了行了,既然老師們都替你們求情,我也念在你們兩個都算情有可原,處分的事情……還有餘地。”
“學生嘛,還是要以學業為重,白景潭——不久之後的全國大學生英語競賽,你拿個全國獎回來,這次處分就免了。”
“曹武!”
曹武緊張兮兮:“老師,我成績不好,您知道的!我怎麽可能拿獎——”
“不用你拿獎,你就這個學期把英語四級給我考過了!”
“這也太難了,老師,我大一一年都沒考過四級,我怎麽……”
白景潭悠然開口。
“老師,我希望提高一下要求。”
“白景潭,你別仗着自己成績好就——”
“我覺得,我只有拿到全國一等獎,才對得起老師對我的教誨。”
教務處主任嗓音有點微妙:“哦?”
白景潭續說。
“同樣的,曹武同學四級應該考到600分,才能表現出他知錯悔改,勤奮學習的誠心。”
曹武登時急了:“老師,我——”
“好!白景潭說得不錯,曹武啊,你收起你那些玩心,把罵人打架的時間用在學習上,還愁四級考不到600分嗎?”
“我——”
“就這麽定了,只要你們達到要求,這個處分就免了——另外每人一千字檢讨,都回去吧!”
辦公室門打開。
白景潭眉目舒展,步履輕松。
曹武苦着臉,面色灰黃像是要入土。
牧南嶼靠着牆懶散地站着,見狀忍不住微微一哂。
啧,好一個被英語四級撅了墳墓的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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