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就是這個眼神

鄭青寧看着片場的人，打燈的打燈，搬道具的搬道具，人來人往，她端坐着，覺得自己有些多餘，她怎麽就被選上了？

“鄭青寧是嗎？”耳邊傳來問話，青寧擡頭，只見一個中年男人戴着棒球帽正在詢問自己。

一旁的非兒趕緊答道，“是的。”

對方直截了當，“古導讓你去B組那邊。”

鄭青寧放下手裏的劇本，“好的。”

只一眼，鄭青寧就認出了古零七，她穿着黑色的襯衫，袖子松垮的挽到胳膊肘，細白的手臂透露着脆弱，她坐在監視器前，長發松松的綁了個馬尾，像個大學生。

王封弋看見了鄭青寧，走到古零七旁邊埋首說了幾句，古零七偏頭向她，自如的招手，就像認識許久的朋友在打招呼，閑散而自然。

鄭青寧尴尬的笑笑，想起上次的不愉快。

非兒适時的推了她一把，鄭青寧癟癟嘴，走到古零七面前，“古導，好久不見。”說完鄭青寧就後悔了，耳邊一熱，覺得自己傻透了，站在她面前，像個犯錯的小學生，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古零七倒是不甚在意，拉過一邊的凳子，“坐。”

鄭青寧應聲坐下，還沒反映過來，古零七已經在給她講戲，光影不足的環境下，古零七的臉顯得更加深沉，鄭青寧心裏一顫，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切準備就緒，鄭青寧走入片場，這是她的第一場戲，卻是電影裏的最後一場戲。

連笙的手染上血紅，她的眼漸漸無光，倒地的瞬間，開始尋找另一只手，比她寬大的，溫暖的，哥哥的手，終于找到，她艱難的去尋找他的眼，發現他已沒有氣息，“哥哥，多好，我們一起來到世上，正好一起離開，來時我們什麽都不懂，去時，我們依舊如當初一樣單純。”

“卡。”

鄭青寧從地上起來，演連城的男演員友好的幫鄭青寧拍掉身上沾的灰。

“再來”古零七面無表情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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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再來。”

“卡，再來。”

......

六七遍之後，片場的氣氛已經降到冰點，古零七坐在監視器前的臉就如寒冰一樣。

鄭青寧也有些無措，沒有理由，沒有憤怒，只是不停的重來，這種冷暴力最可怕了。

古零七揉了揉眼睛，“休息十分鐘。”

鄭青寧小心的從古零七身邊走過，化妝師上前來幫她補妝，非兒走到她身邊，“放松放松，注意力集中。”

青寧看着非兒，“我演的不好嗎？”

非兒搖頭，“沒有啊。”

青寧低頭，習慣性的咬唇，出神。

非兒推了推她，“別再去想方楷，先把戲演好。”

青寧擡眼去看她，帶着一絲憤怒還有委屈，“工作就是工作，你以為我......”我只是随便演演青寧沒說出口，眼光放到那爛熟于心的劇本上面，拿到手裏又看了一遍，詞一字不差，到底問題出在哪裏？青寧開始懷疑，問題出在那男演員身上。

“準備，action!”

“哥哥，多好，我們一起來到世上......”

“卡！”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古零七将耳麥砸在地上，片場的工作人員雖是意料之中，卻也吓了一大跳，只有王封弋站在一邊，悲哀的想着，敗家子啊敗家子，古零七樣樣都要最好的，砸也專砸貴的，她是不心疼，他心疼。

“鄭青寧，過來。”

被喊到名字的青寧，心裏像是塵埃落地一般，她終于知道方才那不好的預感是什麽了。

“你能告訴我你那樣演的理由是什麽嗎？”古零七直白的問。

鄭青寧愣了一下，“我理解的連笙，不懂愛情，幾乎沒有友情，她只有一個哥哥，無辜被殺，她自己正是花樣年華，需要被人愛護的時候，哥哥的死是個致命打擊，她雖然年齡小，但并不妨礙她有勇氣為哥哥拼命，雖然最後她失敗了，和哥哥落得一樣的下場，但她的死，是沒有怯弱的。”

古零七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也是笑了。

鄭青寧皺眉看她。

古零七轉身将她的片段放給她看，鄭青寧認真的看着畫面，每一個表情都仔細去揣摩，她自認還行，她在家讀劇本時，對着鏡子已練習百遍。

“你自己覺得怎麽樣？”古零七問。

鄭青寧思索後，也是有自信的，“我覺得還行。”

“再來一遍！”

鄭青寧見古零七已戴上耳麥，已沒有任何再和她多說的意思，便回到片場，這一次，鄭青寧投入更多感情，演得更加用力，一直到最後一秒，古零七沒再喊卡，她只是一直看着監視器，安靜，除了安靜就是安靜。

躺在地上的鄭青寧和另一個男演員在這沉默中緩緩起身，看向古零七，古零七的眼死盯着畫面中的連笙，不應該是這樣的。

推開椅子，古零七走入畫面中，一把掐住鄭青寧的脖子，非兒見狀欲上前阻攔，被王封弋攔住

鄭青寧被古零七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住，伸手去推她，卻怎麽也推不開，鄭青寧瞪大了眼，呼吸越來越微弱，沒有人去阻止，鄭青寧望着周圍一陣眩暈，轉眼對上一雙冰冷的眼，她使勁掙紮，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掉的時候，空氣灌入喉嚨，她又活過來了，鄭青寧退後了幾步，捂着喉嚨，不敢置信的看着古零七，喘息，咳嗽，還沒緩過氣來，古零七逼近，将她暴力的按在牆上，她的氣息近在耳邊，“你的父母，你最摯愛的人，你的朋友，一夕之間，全部死去，你看着一切發生，沒法阻止，沒法陪同，你只能看着，看着他們一點一點死亡......”沉沉的呼吸，一遍一遍，鄭青寧聽着耳邊的聲音，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呼吸聲可以讓人膽戰心驚，“象征着生命的聲音停止......”古零七的手按在她心髒的位置，“死寂，冰冷，孤獨全部襲來。”

鄭青寧看了一眼古零七，她的眼神，就像從地獄而來的使者，看慣了生死，看遍了世事，那是不懂憐憫為何物的眼神，鄭青寧猛的推開她，不可置信的、憤怒的、委屈的、可憐的、孤獨的，一個眼神，包含許多。

古零七踉跄的後退幾步，像是得到至寶一般笑起來，“對了，就是這個眼神。”鄭青寧看着她坦然的坐回到監視器前，“準備，action！”

沒有過渡的時間，強迫入戲，說完最後的臺詞，最後一個特寫，連笙複雜的眼神訴說着悲怒，輕輕的合眼，“卡！”片場響起掌聲。

鄭青寧被叫到古零七身邊，古零七有些獻寶一般，将片段放給她看，如果說這與之前的有什麽區別，鄭青寧只想說，之前的是彩排，之後的是直播。

鄭青寧摸索到古零七要的感覺，一天的拍攝到最後，基本還算順利，夜戲之後，鄭青寧回到賓館倒頭就睡，半夜，卻被手機鈴聲吵醒，鄭青寧迷糊的接起電話。

“青寧......”寵溺而無奈的語氣，讓半夢半醒的青寧一陣鼻酸。

“青寧，別再鬧了，我們和好吧，嗯？”

青寧擡手，擦掉眼角的濕潤，“方楷，我已經受夠了，到此為止吧。”

挂掉電話，任淚水滑落，翻身看向窗外沒有星星的夜空，想起無數個和方楷一邊打電話一起度過的夜，越是甜蜜的過往，現在越是痛苦，等到眼淚流盡，青寧在床上躺了許久。

哭過之後，腦袋暈暈的，青寧到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洗臉，失魂落魄的走到窗邊，入眼就是賓館的泳池，青寧看着那藍色的水發呆，一站就是半小時，直到冷風拂面，青寧拍了怕臉頰，清醒了，正準備躺回床上，一個身影出現在泳池。

細看，竟是古零七，她穿着浴袍，慢慢走到池邊坐下，裸腳放入水中，潇灑的躺到地上，黑發撲滿地，鄭青寧想起一句話，“落入凡間的天使。”就像是形容此刻的古零七，鄭青寧承認古零七是美的，她甚至覺得她應該是個演員而非導演。

鄭青寧不知道自己看了那個人多久，久到睡意襲來，她躺回床上時，古零七依然躺在那裏，她覺得她應該是在那裏睡着了。

拍攝過半，王封弋提議大家一起吃個飯，古零七爽快的答應買單，劇組也算和樂，大家吃吃喝喝，聊聊天，幾個小時就過去了，夜晚，大家散去，鄭青寧因為積食，久久無法入睡，起身走動，消化消化，走到窗邊時，又看到一樣的畫面，鄭青寧覺得古零七完全是在折磨自己，王封弋出現了，和躺在地上的古零七的聊了沒幾句就走了，走的時候，皺着眉。

鄭青寧覺得自己不會去接近她的，事實上，她對古零七的印象并不好，特別是她曾經幾乎要掐死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