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你最近精神狀态不太好？”有天下了晚自習, 周承骁忽然道, “跟你講題的時候，感覺你都心不在焉的。”

“唉……”

瞿雙雙嘆了口氣, 周承骁本以為她要展開敘述的，然而等了半天，卻沒有下文了。

周承骁只能主動追問：“怎麽, 不能跟我說？”

瞿雙雙：“……”

事實上，有兩件事困擾她。

其一, 之前房清交給她的任務——交一份畫作, 代表班級去參加校慶主題大賽。作品要求是一幅500mm*700mm, 以展現朝氣蓬勃校園生活或是傳遞學校正能量為題材的……手繪圖。瞿雙雙現在大部分時間繪圖都是用數位板和電腦繪制了，當然以前初中還沒開始掙外快窮得一比的時候，她也純手繪的，連網點都是自己一塊一塊減下來貼。手繪的毛病就是效率很低，再加上她對這次創作主題完全沒有頭緒, 眼看截稿日期快到了, 難免有些焦頭爛額。但是瞿雙雙又不想随便畫一幅交差, 總不可能畫大家多麽努力備戰、準備高考吧？某種意義上來講, 瞿雙雙畫畫也是非常‘真情實感’的。沒靈感的時候，她寧願不畫。

其二，蘇蓉的存在讓她心緒不寧。

瞿雙雙不讨厭蘇蓉。蘇蓉端莊美麗大方，處事得體，情商高，為人熱情親切。這樣的人, 很難讓人讨厭得起來。何況，蘇蓉對她其實挺好的。

瞿雙雙性格內向，平日裏話很少。除了跟同桌周承骁和程實這話痨稍微熟一點，前後桌偶爾說說話，在班上幾乎沒什麽朋友。當然另一個原因是大家高一就互相認識了，該劃分的小圈子都劃分好了。瞿雙雙才分到九班，如果不主動厚着臉皮去結交，也很難打進這些小圈子。

然而蘇蓉卻會主動跟瞿雙雙搭話，找她一起去吃飯、買水什麽的。在這麽陌生的班級裏，有人主動向她這麽個半隐形人伸出橄榄枝，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何況那人還是衆星捧月，明星一般的存在。

但是正因為跟蘇蓉走得近了，瞿雙雙才更覺得自己方方面面都太普通了。臉也普通，性格也普通，成績還……吊車尾。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蘇蓉和周承骁，才應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都是人中龍鳳，站在雲端上的人。

知道歸知道，心裏卻不舒服，咽不下又吐不出，堵着難受。人的感情畢竟不是水龍頭，不是說收就能收得起來的。

瞿雙雙的這些不舒服，均源自三個字——不甘心。

如果說她和周承骁毫無交集，她依然像一開始那樣，只是遠遠地看着，從心裏默默地喜歡，也許她不會有這許多的‘不甘心’。但現在周承骁就在她身邊，伸手就能摸到碰到。他對她的态度也似乎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同尋常。就這麽一點點的‘不同尋常’，卻給了她希望。讓她強行打消念頭，斬斷希望，她不甘心，也做不到。

但面對擺在眼前的現實，她又會止不住地去擔心、去猜想：蘇蓉這麽優秀，周承骁會喜歡上她嗎？

Advertisement

周承骁忽然伸出手，在瞿雙雙眼前一晃。

瞿雙雙回神：“啊……抱歉。”一不小心，就又想走神了。

周承骁微微蹙眉，正色看着她：“你沒事吧？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說。”

他眼神裏的擔憂是認真的。瞿雙雙心中驀然一暖。

瞿雙雙雖然不能告訴他全部緣由，但是說一半還是可以的：“那校慶不是快到了嗎……每個班都要送些作品上去參賽。房老師讓我畫一幅畫交上去，我現在都沒想好畫什麽呢……”

周承骁蹙起的眉一松，嘴角微微上翹：“就為這事？”

瞿雙雙抗議：“這可是很嚴肅的事！”

周承骁點了點頭，還是有點想笑：“嗯，你說得對。”

她還真是，做什麽事都很認真呢。一點兒都不打馬虎眼。

他還記得之前在一本雜志上看見過一個關于她的簡短的訪談——當然，是暮年的訪談。當時是那雜志幾周內企劃，采訪了幾個最受歡迎的幾個作者和兩名插畫師。暮年就是那寶貴的二分之一。

周承骁還記得她的那段樸實無華的自我簡介：本人屬性宅，生性害羞，不喜說話，寧願用手中的畫筆來表達內心想法。畫畫始于喜歡，忠實于靈感。沒有靈感的時候寧願不畫，催更也沒用，因此出産龜速，經常給編輯添麻煩……

別的作者或插畫師都會趁機賣個萌，賺點路人好感。她倒不，一來就啪啪啪地把缺點擺上臺，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周承骁偏頭看着她為難的樣子，似笑非笑：“需要我給你提供素材嗎？”

瞿雙雙：“……什麽素材？”

周承骁忽然湊近了些：“比如……校園暴力、神槍手開發作弊産業鏈、老師x騷擾學校掩蓋事實真相……”

瞿雙雙呆若木雞。剛才說話的那個人，真的是周承骁嗎？？

切開黑真是名不虛傳的切開黑。

瞿雙雙抽了抽嘴角：“不太好吧，主題是弘揚正能量？”

周承骁一本正經地繼續逗她：“揭露陰暗面就是弘揚正能量啊。”

瞿雙雙捂臉：“周大神，你怕不是跟我有仇吧……”

她要是真畫了這些個東西上去，估計立刻就會被請到教導處去喝茶吧。

周承骁微微一揚眉：“哦，那些你都不喜歡？那你看這個題材怎麽樣……”

瞿雙雙豎起耳朵。

而後便聽周承骁用他那低沉好聽的嗓音緩緩道：“學渣一心仰慕學霸，卻又膽小怯懦，不敢表露。學霸溫柔善良，諄諄教導，悉心扶持。學渣最後追夢成功，兩人也因此成就一段好事。你覺得如何？”

瞿雙雙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不怎麽樣。早戀題材也是禁止的！”

周承骁一臉可惜的表情：“哦。”

去你的仰慕，去你的溫柔善良！

瞿雙雙心裏七上八下，周承骁這是在暗示嗎？他莫不是發現了什麽？？

……

校園裏最不缺的就是話題，以及八卦。

随着一個令人震驚的事件在校園裏傳播開來，資優轉學生的話題熱度很快被壓了下去。

事情起因是高一的某個女生一連曠課一周，而後她家裏的人就來給她辦了休學手續。

然後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起的頭，不過幾天之後，這女生因為在放學回家路上被人尾随QJ而後導致嚴重抑郁的事情在全年級、甚至全校傳得沸沸揚揚。

因為引起的轟動太大，校長甚至親自出面辟謠，說女生休學時因為身體原因。然後學校明令禁止大家再繼續讨論這件事情。

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态度，反而讓本來将信将疑的學生們更加确認了傳聞的真實性。

“喂，你也聽說那件事了吧？”

晚自習前，瞿雙雙和齊玥在學校外的炸雞店等老板給她們炸雞米花，齊玥暗搓搓地跟她八卦。

瞿雙雙小聲答道：“知道，現在不是都不準讨論這事兒了……”

齊玥也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我跟你說，那事應該是真的。我們學校後門那條小街上真的有色|狼出沒，有別的女生也遇到了……”

因為齊玥一副‘我有大爆料’的表情，搞得瞿雙雙也緊張起來：“啊？？什麽意思？”

齊玥：“我前天聽一個高三的學姐說的，她們班另一個女生回家的時候也被尾随了。她當時很機智，立刻掏出了電話和父母通話，說她正在學校外面那條街上什麽的。那人見狀，就沒繼續跟着她了。”

瞿雙雙：“……真的假的？！”

齊玥：“八成是真的吧。”

瞿雙雙：“你這麽說我以後走那條路都有心理陰影了。”

齊玥：“所以以後下晚自習還是盡量走前門呗，好歹是條兩頭能通車的大路。”

瞿雙雙：“唉……晚上一個人走那條路确實有點危險。不過我騎車也還好，而且大家回家都是那個時間。不過這麽一說起來，犯案的人還沒抓到？”

齊玥搖頭：“具體的就不知道了。校方明顯封鎖了消息。”

瞿雙雙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心裏有些難受——為那個無辜受難的女孩兒。估計那女孩兒也才十五六歲吧，花一樣的年紀，也許對情啊愛的也才剛剛生出點兒萌芽，卻遇上這種事……難怪她會崩潰了。如果是自己遇到這種事……啊呸呸呸。

好在，剛出爐的香氣撲鼻的雞米花兒成功打斷了瞿雙雙的瘋狂腦補。

……

就這麽風平浪靜過了一個星期，瞿雙雙差不多将這事兒給忘了。

有天上晚自習的時候，靈感大神突然造訪。瞿雙雙顧不得別的，立刻在草稿紙上畫出初步設計圖，直畫到下課鈴響都毫無所覺。她靈感一來的時候，完全不能被打斷——就是這麽廢寝忘食的創作狀态。

其間周承骁似乎跟她說了什麽，她點頭‘嗯嗯’幾聲，卻完全沒有過腦。

等她終于設計好草稿時，教室裏的人已經走光光了。

瞿雙雙：“……”

瞿雙雙一看手機，都十點半了，難怪……

瞿雙雙忙不疊地收拾了書包，關好教室門窗和燈，往學校停車庫走去。

教學樓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走廊的燈不是很亮，有一盞甚至忽明忽暗地緩緩閃爍着，給人感覺格外地陰森……

明明只是初秋，瞿雙雙卻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加快了腳步。

瞿雙雙他們學校是清末民初時期修建的，因此校舍裏保存了當時的舊式學堂，現在改建成了陳列館。從教學樓到自行車庫，需要穿過這個舊式的庭院。而陳列館前那條長長的木板走廊，就是通往車庫的必經之路。

恰好這幾天走廊上的燈壞了，瞿雙雙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才能看清腳下的路。

她一個人在空無一人的冗長走廊上行走，耳朵裏聽見自己嘎吱嘎吱踩在木板上的聲音，感覺莫名地滲人。

“嘎吱——”正值此時，在除開她的腳步聲以外，又出現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瞿雙雙整個人一凜，心跳在幾秒內迅速飙上一百四。她怕是自己聽錯了，于是索性停下了腳步。

然而……

“嘎吱——”又是一聲響。

不是她的幻覺。

瞿雙雙整個人吓到手腳冰涼，背脊都在發麻。

現在她可以理解為什麽在那些恐怖電影裏，主角的反應都是那麽遲鈍了。不是為了突出戲劇效果，而是在這種時候你的大腦會一片空白，四肢也會因此而僵硬不知做出何種反應。

“嘎吱——”又一聲響。

這次她聽得更清楚了，那個聲音就在瞿雙雙背後。

然後，一只手忽然緊緊鉗住了她的肩。

瞿雙雙渾身劇烈地顫動了一下，正要回頭，另一只手飛快地從她脖子另一側繞過來，嚴嚴實實地捂住了她的嘴。

瞿雙雙：“唔——！！！！！！”

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人渾濁而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脖子上的感覺。

是人，不是鬼。然而在此時，卻比鬼還可怕。

瞿雙雙開始劇烈地掙紮，腳也向後狠狠踩去……

那人輕松躲過瞿雙雙的攻擊，整個人都壓了上來，将她緊緊箍在懷裏。

試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又怎麽能和一個成年男子的力量抗衡？

在這壓倒性的力量面前，瞿雙雙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從眼眶裏滾落，整個人瀕臨崩潰。她知道，自己今天跑不掉了……那人目的不明，也許她回交待在這兒也說不一定……

……

“放開她。”

走廊另一邊，忽然傳來一個沉着清冷的聲音。宛若一道光，瞬間驅走瞿雙雙心裏的恐懼和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這章可是肥章~ 怎麽樣，刺不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