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丫頭
騾車趕了大約有半個時辰,才進了陽平縣城,一路上都是黃土坡地,黃土路還算平整,不過就這也颠得姜纓頭暈眼花。
那王繡兒則是一路呆呆的,雖不敢哭出聲來,卻低着頭不住地抹淚。
這陽平縣城不算太大,大些的街道也就橫豎三條,兩邊有些商鋪,姜纓這還是頭一回見到異世的城鎮,不由得東張西望很是新鮮。
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失望,這小城看着不如前世見過的那些小縣城漂亮整潔,房子大都是青灰石磚的,還有的則是面上一層石磚,其它三面牆都是黃泥的,院子裏多是種着瓜菜,只有很少的人家才在窗口擺一兩盆花,城裏走動的路人也多是青灰黑這幾色布衣,整個城都顯得些單調。
當然了,挑剔的姜纓也得承認,再怎麽樣,這城裏肯定比貧困的姜村要強的多了。
劉婆子家住在城東一條小巷子最頭裏,大門看着很不起眼,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頭豁然開朗,老大的院子,至少有十幾間青磚瓦房,居然還分出裏外兩進。
劉婆子一進院兒,果然應了那句闊太太的說法,登時有兩個正在做活的小丫頭放下手中活計,笑臉迎上來,端茶送洗臉水的,服侍的好不周到。
劉婆子畢竟上了年紀,出去跑了這一趟也累了,便随意指了個小丫頭,讓安排姜纓王繡兒兩個,自己便洗了臉去歇着了。
小丫頭看着有十一二歲,穿着一身半舊的青布衣裙,圓盤臉兒,天生帶笑,目光在姜纓王繡兒身上這麽一掃,便笑嘻嘻地把二人領到後院的一排小耳房裏,推開靠邊的一間,讓二人進去。
這小耳房的房間不大,不過剛能放下兩張床鋪,床鋪都是舊木頭的,鋪蓋也是兩床舊的,不過倒是沒有補丁,漿洗的也很幹淨。
床頭有一個木盆,小丫頭指着那盆子道,“你們才來,先打些熱水洗個澡,就用那盆子,洗頭的時候仔細些,別帶了虱子進來,你們兩個都是新來的,正好互相幫着些。”
又指着床下兩個舊木箱,道,“你們有什麽帶的東西就放在箱裏罷。”
說完了瞧着姜纓渾身破破爛爛,半個随身包袱也無的模樣,不由得咭的一聲笑出聲來,“這位小妹子倒是清爽,啥都沒有啊,倒真是不遭人惦記…只這衣裳也太破了些。等等,我給你尋件能看的衣裳去。”
只怕城裏如今要飯的穿的都比她強些呀…
那小丫頭轉個身出去,不大會兒抱着一套舊衣裳過來,“這是我穿過的舊衣裳,你洗了就換上吧。”
姜纓倒是有些意外這位居然這般熱心腸,看那一身,雖然也洗過多次很舊了,仍比自己身上這補丁摞補丁還有破洞的衣褲強得多了,不由得忙謝道,“多謝姐姐的好意,我叫姜纓,不知姐姐怎麽稱呼?”
那小丫頭莞爾一笑,“嗯,看着我比你們都大兩歲,就叫我春柳姐姐也行,我也不過比你早來半個多月,住在你們隔壁,有什麽事兒你們想知道的盡管問就是。”
姜纓又連聲稱謝,王繡兒見她們兩個說的這般熱鬧,想了想也上來福了一福,介紹了自己名姓。
春柳又幫着拿了皂角等物,指點了如何燒熱水,在哪裏洗頭,髒水倒在哪兒等等這些瑣碎之事,看着一點也沒有不耐煩,姜纓心想這倒是個難得的。
姜纓與王繡兒兩個打了熱水來,相幫着洗了頭,又擦洗了身子。
姜纓換了衣裳,這衣裳雖舊,卻是她來到這異世以來穿過的最好的,上衣下裳,雖有些縫補之處,卻是沒有一個補丁。
王繡兒倒比姜纓強,随身帶的小包袱裏就有一身換洗的,也拿出來換上。
想是王繡兒離了家心情不佳,也不怎麽跟姜纓搭話。
雖然有心想從王繡兒身上多打聽些這異世的事,畢竟她是姜纓唯一見過識字的人,見王繡兒這般郁郁不樂,姜纓心想來日方長,也就不急着跟她熟悉。
晚飯是春柳過來喊的二人,就在一間小耳房裏擺着一張條桌,幾個小凳子,一起吃飯的加上她們兩個新來的,共有五個人,另外還有兩個小丫頭秋月冬蘋,卻是有點瞧不上這後來人似的,春柳雖是給介紹了,也不過是點點頭,哼了一聲而已。
晚飯吃的是清粥鹹菜,一人兩個窩頭。
姜纓把清粥窩頭都吃得幹淨,淚,這還是頭一回吃飯吃到飽啊。
春柳見她吃的香,不由得笑道,“吃飽了沒,沒飽的話我這半個勻給你吧?”
姜纓忙謝過她的好意,連道不用。
那兩個丫頭互相使個眼色,都撇了撇嘴,沒吭聲。
等吃完了飯,春柳忙活着收拾,姜纓也上來幫忙,王繡兒慢了一步,卻也來幫着收拾,倒是那兩個秋月冬蘋,吃完了見有這些人在忙活着,便一抹嘴回自己屋裏了,說是有劉大娘吩咐的針線活兒要做。
姜纓幫着春柳把碗筷飯桶都洗了放好,幹活的時候閑聊了幾句,原來這春柳家裏就是這陽平縣城的,自小爹娘病故,跟着哥嫂過活,前段時日,哥哥病了沒錢看病,春柳就尋了劉大娘自賣了五兩銀子給哥哥瞧病用。至于秋月冬蘋,也是附近村裏的,都是因為家裏孩子多,才被賣了的,一個四兩,一個三兩。
姜纓心想,嘿,合着就是我的身價最低哈…
姜纓趁機問了些這縣城裏的各種事,反正一個窮山溝裏來的村姑不知這些也很尋常。王繡兒也在一邊做着活,能看出來她也在用心聽着,只不插話罷了。
做完活兒,春柳笑道,“快回去歇着罷,今兒是已經晚了,明兒劉大娘就要教你們些規矩,再分些活計做了呢。”
姜纓點點頭,忙回到自己住的那小屋,自床上捧出些野果來,是用大樹葉子包着的紅豔豔的小果子,酸甜多汁,還是姜纓在山間砍柴時摘的,揣在懷裏,一路帶來的。
姜纓請春柳和王繡兒吃,春柳拿了一小把,吃了一個便直贊味道好,王繡兒卻只撿了個放在嘴裏,什麽也沒說。
姜纓想到這小屋裏什麽也沒有,進去也是睡大覺,不如再跟這春柳多聊聊,也能多得些消息。
便自告奮勇地要幫春柳做活,原來這劉大娘買了人回來,一般要調教上幾十天再送到主家處供挑選,不過這幾十天裏也不能光賠上夥食錢,便給每人分些活計做,也好貼補一二。
春柳倒是一個人住了間屋子,跟她住的小丫頭前幾日被賣進了雲府,好命地享福去了,因此這屋裏就只有春柳住,劉大娘給她分的活計是穿珠子做珠花。姜纓也跟着邊學邊做,如願套了不少話去,到夜深了才回自己暫住的小屋。
她進去時聽見對面床鋪上有着強忍啜泣的聲音,心想這王繡兒真是水做的,這會兒還在哭!有心想安慰個幾句,卻覺得自己和她非親非故,說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又能濟得甚事。
姜纓撓了撓頭,還是什麽也沒說地睡去了。
王繡兒因離開家而悲傷,姜纓卻是沒心沒肺地睡了這半年來第一個好覺,畢竟,肚子是飽的,被子是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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