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那夜蒼茫

每天，王米陽都會到樂豆豆的房間光顧一陣，有時聽聽歌，有時打打游戲，有時看看書。每次他來的時候，我都會透過狹窄的門縫看他，看他完美的輪廓，看他聽歌時的悠閑，看他看書時的認真。

每當王米陽沉浸在音樂、游戲或者書籍中時，樂豆豆都會調皮的把他拉回現實。我相信，他在這麽可愛的女友面前也無法真正進入到音樂中去。

他們有時掩着門，一起打游戲，一起聊聊天兒。他們的笑聲那麽容易的就透過了我的牆，透過了我的耳膜。

他走了，正是黃昏最美的時候，晚霞籠罩着整座城市。

我跑到陽臺上，看他的背影在晚霞中模糊。

每次他離開，我都會這樣，除非樂豆豆在我身邊。

今天晚上有晚自習，我收拾好課本去上課。

樂豆豆仍然在玩兒游戲，我問她：“豆豆，不去上課嗎？”

豆豆的眼睛一直盯着五彩的游戲屏幕。

“我不去了，點到的時候幫我答一下。”

“哦。”

還有十多分鐘就要上課了，我抱着書飛奔。

“裴琳！”

誰在叫我？

我看向聲源那邊，是葉玲，她什麽時候出院的？她媽媽不是說葉玲被傷成了腦震蕩嗎？腦震蕩不是因該失憶什麽的嗎？她怎麽會在這兒。

“有事嗎？”我氣喘籲籲。

葉玲一頭又長又直的黑發被束得很高，看來她的頭并沒有受什麽傷，她媽媽的話不攻自破。

葉玲很着急的說：“羽岚到醫院來看我，我爸媽把她當成樂豆豆了，拉着她不讓她走，你快去看看吧。”

葉玲拉着我直奔。

夏季燥熱的風從耳邊拂過，熱氣也從腳底直到頭頂，葉玲拉着我跑得極快。開運動會的時候沒見她跑這麽快。

我突然反應過來，羽岚那麽不可一世的人又怎麽會到醫院去看她？就算真去看她，又怎會被葉玲的爸媽纏住？天底下，只有羽岚纏人的，沒人敢纏羽岚。就算有人真敢纏，也纏不住腳底抹了油的羽岚啊。

怎麽了？

葉玲見我停住了腳步。

燥熱真的會讓人失去理智，現在稍稍停頓了下，才發現自己剛才真的好傻，葉玲一個簡單的謊言就把自己騙住了。

你為什麽要騙我？

我的目光逼着葉玲。

啪的一下，葉玲的右手扇過我的左臉，我只覺得整個左臉膨脹般的疼痛。

我也毫不示弱，一巴掌扇過去，力度比她還大。

從葉玲驚訝的表情中，我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懦弱和無能。一巴掌還回去是多麽簡單的事，為什麽以前我都不知道？為什麽以前我都心甘情願的忍受一切委屈？

葉玲只停頓了一拍便向我撲了過來。

這是一個小巷，黃昏中寂寥深邃的小巷。

我擋住葉玲的糾纏撕扯，遠遠的，看見有幾個人影朝這邊奔來。那些黑黑的人影将晚霞的光踩在腳下，晦暗着整個深巷。

如此悠長又寂寥的小巷，該有撐着油紙傘像丁香花一樣的姑娘的，為何來的不是女孩兒，而是幾個大男生？

我的視線被黑暗擋住，身上有千百個冰雹砸來，我忍着，不曾有半聲的哀號。

我聽見葉玲的笑，笑得那麽肆意，又那麽猖獗。

“你不是要幫樂豆豆嗎？好啊，全都給你！今晚的這份兒禮本來也是送給樂豆豆的，但想到你那麽愛幫她，就送給你了。”葉玲的聲音像來自地獄，她扯着我的劉海，使我的頭向上擡着，讓我不得不正視她的臉。那張因為憤怒和得意而極端扭曲的臉，她的眼睛在黃昏後無法看輕，但她那撒旦般的表情卻在我的腦海烙下了深深的印跡。

張靓穎唱的《如果愛下去》在幽深的小巷中響起，深情又蒼涼，直深入我的骨髓。

是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葉玲粗魯地從我的包裏拿出我的手機。我看到她看見手機時表情有了異樣，她看見了什麽？

她把手機狠狠的摔在地上。

“別以為有羽岚撐腰我就怕了你，告訴你裴琳，你若把今晚的事告訴她，我非卸了你一個零件不可！”

葉玲放了這句狠話，便和一群男生嬉笑着走遠了。

我頭發淩亂、衣衫不整的蹲在牆腳，呆呆的看着我的手機閃爍着五彩的光芒。那些光芒太過耀眼，就像樂豆豆的幸福，刺得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許久，我才緩緩站起身，走向被摔在地上的手機。

“他媽的，山寨的也這麽耐摔！”撿起手機，我不禁笑着大罵了一聲。這是我上學以來第一次說髒話，沒想到竟然說得這麽爽。罵完後，便有嚎啕的哭聲傳入我的耳朵。良久，我才發現，那哭聲來自我自己。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手機鈴聲再次響起，還是張靓穎的《如果愛下去》。

是羽岚打來的，也許剛才也是她打來的吧，不然葉玲的表情不會那麽難看，她也不會警告我不許跟羽岚說。

“喂。”我努力讓自己淡定，語氣盡量正常。

妞兒，跑哪兒去了？怎麽不來上課呢？打你電話你也不接。

我身體有點不舒服，可能不來上課了。

說完，我就挂了。

回到租的房子，樂豆豆關着門，但從裏面傳出的厮殺的聲音可以知道她在打游戲。我回屋，洗了澡，換了身衣裳。

我對着鏡子笑，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