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面具

羽岚要我陪她逛街，說是買一身裙子。

她拉着我往伊藤洋華堂裏鑽，沒到一會兒，又拉着我鑽進下一家店。

當我的腳軟到要癱瘓，她才選好。每一件，都那麽怪異，誰能穿着那種衣服出現在世人面前就是奇跡。不是誇張的镂空服，就是搞怪的兔子帽。

本想對她嚷嚷的，但渾身乏力，也就算了。

回房後，她才告訴我，學校要舉辦一次化妝舞會。

“妞兒，陪爺，啊！”羽岚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說。

我不想去，卻拗不過她的執着。

舞會那晚，我換了一身自認為搞怪的衣服，可羽岚看見我的樣子，大驚。

“裴琳，你是去參加化妝舞會，不是去聽講座，整這麽正式幹嘛？樂豆豆說，化妝舞會都是要穿特搞怪的衣服，戴特有型的面具。”

羽岚一說到舞會，就一臉向往，她對這些熱鬧瘋狂的場合沒有任何抵抗力。

她拿出一套衣服要我換，我才發現，原來那天逛街，羽岚買了兩套。

真要命，不差錢兒也不帶這樣花的呀。

我換上她遞給我的衣服，驚訝地捂住了嘴。胸部以上沒有布料，大腿中部一下沒有布料，背部幾乎全在空氣中，還有――十厘米的高跟鞋。

“羽岚，我八字跟你犯沖呢？！”我趕緊脫衣服，羽岚卻攔住我。

“戴上面具後誰認識你啊？！”她一邊吸煙一邊說，我真怕惹急了她，她把我身上少得可憐的布料給燒了。

“我沒面具，事兒是你整出來的，你給我弄一個去。”我叉着腰，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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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岚磕着煙灰，鄙夷的看着我：“瞧你小氣那樣兒，豆豆說舞會進場時會給每個人發一個，你猴急什麽呢！”

遠遠的就聽見音樂的喧嚣，羽岚拖着我走得很快，我卻沒法跟上她的腳步。她今天穿的是男生裝，平底鞋。

什麽世道？一個穿慣了高跟鞋的人穿平底鞋！我本來就一米六八的個子，卻要無緣無故的再拔高十厘米。

我真正領略到了高處不勝寒的意境，羽岚，我要燒了你老家。

我一路埋怨，羽岚一路笑。

“妞兒，忍忍吧，爺也是這麽熬過來的。”羽岚壞壞的笑，她把自己的頭發盤好，戴着一頂長碎的假發，這時的她配上‘爺’，才真正像個男生。而我，也覺得有些別扭。我別過她的手臂，而羽岚也感覺到了我的異樣，手愣了一秒，才收回。

到了舞會，所有的人都看向我們。

霓虹燈絢爛迷人，灑了地板一地的燦爛，燈光下每個人的臉都被色彩染變了，變得猙獰而呆板。

我和羽岚就呆呆的愣在那裏，我的手緊緊的捏着羽岚的手，我感覺到羽岚的手心也有汗溢出，也許是天氣燥熱吧，再加上她穿了小西服。而我，卻是真正的傻眼了。這裏，除了我和羽岚，都穿得很平常，也沒有戴面具。樂豆豆遠遠的看到了我們，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的笑，繼續和旁邊的女孩兒聊天。

時間凝固了好幾秒才融化開，我很緊張的朝羽岚那邊靠了靠，又立即閃開她，将手從她的手心中掙脫。我看到，在我向她靠近時，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參雜了複雜的情愫。而樂豆豆，更是嘲諷和饒有興致的看着我們。她旁邊的女生看了看我們，鄙夷的神情，竊竊私語着什麽。

羽岚大步走向臺中，搶過主持人的話筒：“我是這次舞會的特邀嘉賓，大家這麽玩又有什麽樂趣呢？我給大家跳一支舞怎麽樣？”

聽到這個解釋，舞會中的人才将奇怪的目光轉為驚喜。

羽岚把話筒還給主持人，主持人立即反應過來，并接了羽岚的話：“是啊，主辦方傾心為大家準備了一個驚喜，現在就展現在大家面前，來，掌聲鼓勵。”

人群中爆發出期待的掌聲，亦有人興奮的鼓掌。

羽岚走到dj負責區低語了幾聲，就走到舞臺中間。

音樂聲起，霓虹燈飛旋，那些五彩斑斓的顏色軟軟的從羽岚的身上流過，那些铿锵有力的節奏敲破空氣的阻力，擊打在羽岚的身上。

羽岚踏着音樂，輕快的跳躍，比音符更活潑俏皮。

人群中再次爆發熱烈的掌聲，羽岚轉過頭來看向我，微笑，小孩兒般簡單快樂的微笑。

我為她捏了一把汗，我真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膽量，可以這樣胡鬧。

樂豆豆，她怎麽會這樣？我和羽岚對她不好嗎？為何要這樣來報複我們。我以前心中那個可愛的王米陽獨有的小天使上哪兒去了？她，怎麽可以這樣？

看到羽岚熱情的舞蹈，我的心也跟着複活了，放下她一個人在舞臺？怎麽可能。

我跟着音樂，旋轉到羽岚身邊，舞蹈中，她扮演着男生的角色，而我，則是在她身邊旋轉、飛舞的女郎。

羽岚突然拉着我，将步子改成了華爾茲。我亦匆匆跟上她的步子，我不滿的嘟嘟嘴，原來我也會做這種小女生的動作。她只是壞笑，挑挑眉，似乎自己真的成了小帥鍋。

“妞兒，去休息吧，爺獵豔一下。”她趁着把我拉回身邊的剎那，對我耳語。她已把舞步換成了恰恰，幸好我對這些都還比較熟練，不然真得雷死。

我已猜到她想做什麽，沖她抛了個媚眼：“還是妞嘗嘗鮮吧。”

我纖指翹起，點了下她的胸，才猛然反應過來她是女生，我笑了，一向大大咧咧的羽岚卻臉紅了。她順着我點的動作，退出舞臺。

我旋轉到樂豆豆身邊，拉她上舞臺。

人群中尖叫聲起，音樂興奮的搏擊着它的心跳。

樂豆豆愣着發呆，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舞臺中心，她，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羽岚在下面起哄：“跳啊，跳啊，樂豆豆，樂豆豆。”

其他人也跟着羽岚起哄，樂豆豆，他們誰人不知。不，應該說，誰人不知王米陽，而他的女友，當然也會享受到人盡皆知的待遇。

樂豆豆無法，只好跟着我，抑或是跟着音樂扭動。

“切～”人群中出現了嘲諷聲，而嘲諷聲最大的，便是羽岚。

樂豆豆停止了一切動作，呆在那裏，任由五彩斑斓的色彩從身上流過。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王米陽若知道，他會原諒我嗎？

“啪！”我感到火辣辣的疼，樂豆豆奮力扇了我一耳光便跑出了舞會大廳，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我聳聳肩，笑笑。接着，淚奔騰而出。

主持人上來原場，後來，羽岚哄着我，拖着我，扛着我，才把我弄出舞會大廳。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沒臉沒皮的哭那麽厲害，羽岚拖我出來後，對着夜色大罵樂豆豆，大罵王米陽。當她罵王米陽的時候，我不哭了，我瞪着她，夜太黑，她壓根沒看見我的不滿，繼續憤青般的罵王米陽。

接着，我哭得更厲害了。

兩年以來，在這一瞬間爆發得這麽徹底。我的腦海中不斷的浮現王米陽和樂豆豆在一起開心時的場景，那些場面就像電影一樣，閃過，浮過，飄過。那些場面就像潮水，湮滅了我整個身體，吞噬了我整個思維。我就蹲在塑料跑道上，懦弱的承受潮水的沖擊。

羽岚突然不管我了，她掏出煙點燃，第一次，在有我在場的時候她自己點煙。

蹲着哭，真累。我把身體撐開，丈量跑道的長度。

哭聲還是沒完沒了，我想，也許羽岚特想沖進食堂拿個饅頭堵住我的嘴。夜，那麽靜，我的哭聲，像嚎喪。

累了，也就不哭了，卻沒心沒肺的睡着了。

後來，我才知道，并不是羽岚把我拖回住處的。她給王米陽打了電話，是王米陽把我背回的。每次想到這，我都覺得好可惜，為什麽要睡那麽死，把那麽享受那麽浪漫的事情都浪費了。

羽岚是故意的，從樂豆豆憤恨得冒火星的眼神中，可以看出羽岚讓樂豆豆看到了他把我背回去的情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想不通。為什麽她在幫助我一步步走近王米陽，而不是幫助她自己。

聽羽岚說，王米陽因為舞會的事跟樂豆豆吵了很久。不，準确的說，是樂豆豆找王米陽鬧了很久，她要王米陽從此斷絕和我的任何往來，要王米陽把我從創業團隊中踢出來。王米陽覺得她無理取鬧，不可理喻。她第一次聽到他說她的不是，以前，就算犯再大的錯，他都會笑着幫她承擔。

羽岚說，王米陽當時是在舞會的。只是，天意弄人，他來接樂豆豆時，正好看到我熱情的邀請豆豆跳舞，正好看到豆豆熱情的給了我一巴掌，正好看到我熱情的哭得黑天暗地。

豆豆說我是故意的，王米陽說我是好心，是豆豆自己太小肚雞腸了。

聽到羽岚轉述這些，我心裏并不好受，為什麽我已經淪落到靠手段來接近喜歡的男孩？

下雨了，我望着窗外，看着那些雨滴重重的敲擊在地面上，我的心就狠狠的疼。雨撞擊在物體上發出的聲音，在我耳邊久久萦繞，就像樂豆豆在我跟前發洩心中的不悅和憎恨。突然，我覺得自己可恨。

王米陽來道歉，我說，不用，本就是我的錯。

我是真心的，但王米陽滿面愧疚的模樣讓我心疼，如果當時我能想到來承擔後果的是他，我斷然不會惹豆豆。

我輸了吧？！豆豆有他，我輸得一敗塗地。

驟然間，心痛若攪，不是親身經歷，又怎能體會？

那夜，我扭着羽岚，要她和我去買一打啤酒，不醉不歸。

羽岚不為我的軟磨硬泡所動，她只抽着煙，煩躁的抽着煙。我問她：羽岚，你不是很會喝酒嗎？怎麽陪我喝一次都不行？你是不是也讨厭我？和豆豆一樣讨厭我？

羽岚掐掉煙：裴琳，喝酒傷身的。女生喝啤酒簡直就是慢性自殺，啤酒會讓你的小肚腩不可一世的瘋狂長出來，會讓你的皮膚變得暗黃無光。總之，傷肝，傷肺，你傷不起的。

樂豆豆和我、羽岚的關系是徹底惡化了。女生之間就是這樣，好的時候，親密得如膠似漆。關系惡化的時候，誰也無法輕易的将彼此的關系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