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仙草(44) 我只會保護主人,你又不……

晞衡面色是從未見過的冷峻, 通體透亮的長劍上纏繞着若隐若現的靈氣,若冰霜,若寒霧。

箐禾白着一張臉,指尖的血跡一滴滴落到地面, 她也感受不到疼。

晞衡不是孤身一人而來, 他的身後還跟着好幾個昆侖弟子, 有一人見晞衡遲遲不動手,不由說道:“仙君,您對這叛徒難不成還手軟麽?”

此話一出,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正是, 我們昆侖居然出了這種和魔界勾結的叛徒,仙君您理應為昆侖清理門戶, 方才又何必救下她!”

另一人聽見他說這話, 趕忙使了個眼色, 晞衡卻是放下了手中的劍,将袖中的捆仙鎖送了出去。

“你說的不錯。”晞衡轉過身, 朝發聲的那名弟子看去。

這眼神, 立刻叫這名弟子軟了雙腳, 讷讷閉上了嘴。

“将她帶回昆侖自有條例處置,我等如何能擅用私刑?”晞衡連個眼角都沒留給身後那幾名弟子,翩身離開, “将她帶走。”

他一走, 箐禾的壓力顯然要小上許多, 身上叫捆仙鎖捆得嚴嚴實實,她被那名脾氣暴躁的弟子推搡着回昆侖。

而她更加不解的是,為何這些人會給她扣上“叛徒”的名頭, 是因為她去了魔界?還是因為商戎?

箐禾遇襲之處本就離昆侖不遠,沒要多久,她就再次踏上了熟悉的道路。

昆侖那高不見頂的天梯此時沒了雲霧的遮掩,完整顯露在眼前,這處是弟子上下山的必經之處,以往總是能夠看見來來往往的弟子,而今只有他們幾人,便叫人感覺過分空曠,以至有幾分寂寥。

倒也不是看不見人,他們上山的途中就遇到了幾名弟子,可這幾人無一例外身上都負了傷,并且行色匆匆,連聲招呼都沒打。

箐禾按下心中的疑惑,不多問,也不多說。

她沒被帶到主峰去,而是被關進了一處地牢。

箐禾在昆侖這些年頭,确實不知還有牢獄這麽個地方,他們平時若是犯了錯誤,更多的是去面壁崖思過,還從來沒被當成犯人一般關起來。

兩指粗的鐵欄将地面分隔成一塊一塊,每一塊的空間都算不上大,箐禾被随便挑了一個牢房關了進去,她的左右都沒有人,甚至連點兒活物的呼吸都聽不到。

被推進去的時候,動作牽扯到傷口,箐禾這時候才分出點注意到手臂的傷上。

她輕輕将破開的衣袖撕出更大的口子,看清傷勢後忍不住龇牙。

因着是被妖物所傷,此時傷口呈現出一種青紫色。

雖然不深,但是上頭萦繞着一層黑氣,這是有毒的表現,再看那綻開的皮肉,已經有腐爛的趨勢,若不及時醫治,這塊肉都得剜出來。

箐禾閉了閉眼睛,她自己雖是書中所說的上古靈草的遺脈,但作者并沒有說她是百毒不侵的,甚至那對別人而言是大補的血液,對她自己來說卻是無用。

更何況,過了這麽萬萬年,箐禾身上的上古靈脈剩餘的功效少之又少,能救別人卻救不了自己,她真有開口罵人的沖動。

所幸身邊還帶着些常見的祛毒藥物,她從荷包中找出一瓶藥粉來,顧不得心疼,恨不得把整瓶都撒上去。

箐禾對妖毒并不了解,也不知道這麽做是否有用,可憐她剛打通經脈修煉沒多久,尚未來得及學會高級的治療法術,就受了傷,只能碰運氣自救。

藥粉剛撒上去的時候沒什麽大感覺,過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不知是藥粉産生了作用還是妖毒發作,箐禾只覺得五髒六腑都燒了起來,渾身疼痛難耐,手臂尤其。

她咬着牙,不斷安慰自己:痛說明藥粉是有效的,能熬過這一會兒,應當就能好。

可是真疼啊,和神魂撕裂之苦相比不相上下,但神魂撕裂的痛她能用融靈丹來抑制,這手臂上的疼卻只可硬生生地熬。

箐禾的神志已然不甚清醒,她顧不得形象,在地上亂滾,痛到後面,她已然是連滾的力氣都沒有了,大腦渾渾噩噩,只想着快點兒暈過去,便不用受這等罪。

迷迷糊糊中,箐禾似乎看到了人影,但她眼皮半點兒擡起的力道都沒有,直接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她再醒過來,整個人仿佛從水裏打撈出來的一般,背後的濕汗還未幹透,不過手上的疼痛倒是減少了許多。

這地牢裏有封印,箐禾半點法術也使不出來,她低頭看了眼手臂上的傷,黑氣不見,餘下一道皮開肉綻的傷口,想來妖毒已經被逼出體外,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傷慢慢愈合。

她松了口氣,同時也為自己感到慶幸,方才那兩名弟子搜身的時候礙着她是女子,搜得并沒有那麽仔細,不然她可能要先一步死在這了。

“好了?”一道不帶什麽感情的男聲從角落響起,将箐禾吓了一跳。

她都沒注意到牢中什麽時候多了一人,當即戒備起來,朝着黑暗處定睛細看,這才看清,那處原來盤腿坐了個少年。

“定坤?你怎麽會到這兒來?”剛才定坤連帶融清鈴都被那兩名弟子給收走了,他怎麽會突然出現?

定坤姿勢不動,只将眼睛睜開,沒有感情地道:“主人說,跟着你。”

箐禾一時無言,鬧不明白商戎将他留下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在客棧遇險這麽緊急的情況他卻沒出來幫幫忙,現在她被關着坐牢了,他反而出來了。

“之前遇到妖族,你為何不出手。”箐禾覺得定坤這孩子有點兒憨直,便也不同他繞彎子,直接問道。

定坤腦袋略微動了下,“你沒有叫我。”

箐禾:“……”

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傷口又疼了起來。

“我叫你你就出來了?”箐禾又問。

定坤有些猶豫,回答:“是吧,主人讓我跟着你,你若死了,我便沒法跟了。”

箐禾徹底無語了,還神器生出的器靈呢,還比不得一根鐵棒子,連個彎都不會拐,腦子一根筋……

“你主人當真沒說叫你跟着我做什麽?”

定坤想了想,說:“主人說過陣子會來找我,讓我先跟着你。”

他倒是不會撒謊,箐禾也算瞧出了一些優點來,“下回我遇到危險了,不管我叫沒叫,你都得出來保護我,聽見沒?”

“為何?”定坤不明白,“我只會保護主人,你又不是我主人。”

呵,這時候還分得挺清楚的。

箐禾笑笑,“我怎麽不是你主人了,商戎是我夫君,你聽他的話,自然就得聽我的話。”

定坤有好一會兒沒說話,正當箐禾準備再開口的時候,就聽見他說:“定坤明白了。”

“明白就好。”箐禾手臂剛一動,便被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她望了眼四周,待在此處始終不是長久之計,她不想面對晞衡,更加不想被昆侖的人審判,“你是怎麽進來的?”

地牢的禁制将她變成了和凡人無異,那被收走的定坤又是怎麽找到這處來的?

定坤看向她,說:“這裏的禁制對我沒用。”

箐禾面露喜色,“那你快帶我出去。”

定坤搖頭,“我一個人可以,帶着你不行。”

箐禾不解:“理由?”

定坤道:“外頭有好多人,你沒有法術,會被發現的。”

好吧,聽他這麽說,看來外邊的守衛相當森嚴。

定坤是器靈,因不受禁制困擾,所以才能偷偷溜進來,而箐禾不同,她被禁制所限,任何法術都是用不得,就算別人的法術施加在她身上,也是無用的。

箐禾急了,“快想想辦法,再在這兒待下去,我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數,你主人若是知道我死了,肯定會怪到你頭上,說不定一氣之下把你劍身給折了!”

定坤被她說得鼻子一皺,臉上露出了苦惱的神色來,他不再穩坐黑暗之中,而是蹲到箐禾跟前,像個犯了錯的小孩一樣,聲音很小,“不要讓主人折我劍身。”

他不想缺胳膊少腿的。

箐禾也不是故意想吓他,實在是不想在這鬼地方待下去,手上的疼痛時刻在提醒着她,快點兒逃命。

在昆侖,她就是一沒家世沒背景的小可憐,晞衡說帶她回來按條例處置,想也知道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所以她還是盡可能早點兒逃跑為好。

更重要的一點是,駱姯此時不知是什麽狀态,她想起晞衡的眼神,心口就是一縮,想保命的念頭比什麽都重。

“所以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定坤想了半天,嘟囔道:“若是主人在這裏的話就好了。”

大概是這話給了他啓發,定坤的眼睛忽而一亮,“我們可以和主人聯系,讓他過來!”

箐禾聽不下去了,要不是手臂受傷,恨不得戳上他的腦門,“我要是能聯系他早便聯系了,還用你說。”

當初商戎走的時候,她就知道二人該分開了,但他又将定坤留下,是不是說明……他放心不下自己?

想到此處,箐禾不由勾起了唇角。

片刻後,她連忙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所以……你能聯系上你主人?”

定坤理所當然的搖頭,害得箐禾差點兒給他個毛栗子,他捂着腦袋躲,邊躲邊說:“但是你可以。”

箐禾停下手上的動作,問:“何意?”

定坤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捧到箐禾面前,“用它。”

他手心裏捧着的,正是融清鈴。

箐禾壓低聲音,“你傻了,我現在沒有法術,怎麽聯系,再說,融清鈴沒有和旁人聯絡的功能!”

“可以的。”

一點兒靈氣順着定坤的指尖落到融清鈴身上,等了大約有兩分鐘的樣子,鈴铛中果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們在哪兒?”

箐禾瞪大了眼,竟然真的可行!

但究竟該不該讓商戎知道他們的所在呢?

他是天界的逃犯,若真來了昆侖,豈不是自投羅網?

正在箐禾猶豫着該怎麽回答時,鐵欄外傳來了動靜,她再來不及多說,将融清鈴放入袖中後,朝定坤使了個眼色,而後虛弱地靠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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