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對不起

牡州的白生學院規模很大，整個州範圍內的優秀Omega都會來這裏上學，所以此次派往首都做交流生的Omega也不少，有百來號人。

作為護送Omega上京的守護神，牧臨和顧三千一行人受到了熱情款待，校長跟他們見面時，還樂呵呵地說，交流大會舉行這麽多年，首都還是第一次特地派人來牡州接人，一派就派個三星上将……他們全體師生都深感榮幸。

牧臨默默地看了顧三千一眼，後者面色漠然，顯然也沒有解釋的意思。牧臨倒覺得奇怪了，莫非牡州還不知道首都被人恐怖襲擊的事情？要不然怎麽會這麽沒心沒肺。不過他最終也選擇了對此緘默不言，總之最終都要将這些Omega安全護送到首都，現在說出來，反而會讓他們感到恐慌。

Omega太容易受驚，這點牧臨倒是清楚。

校長跟他們說了半天話，然後盯着牧臨猶豫地問道：“這位好像……不是軍人。”

牧臨看向他，知道校長想問的其實是“這位好像是個Omega”，不過人家跟他客氣，說他不是軍人，也算從某種程度上提出疑問了。牧臨沒等顧三千開口，自己先解釋起來：“此次任務特殊，護送的人都是Omega，上面考慮到這一點，就讓我跟着過來，方便行事。”

校長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眼中露出贊許神色：“我就知道您身份不凡，普通的Omega可沒您這種飒爽氣質。”

牧臨敷衍似的笑了笑，對校長的誇贊一律免疫。一來他曾經是元勳将軍，什麽樣的奉承話都聽過，聽膩了，二來，他跟着顧三千來牡州公幹，其實相當于中央視察地方，地方官員官再大，也得讨好他們。這個校長眼見着也不是淡泊名利的那種類型，對着中央官員溜須拍馬算什麽啊。

所以這種話，聽聽就算了，不必當真。

但是有一點校長說得不假，牧臨作為Omega，主見性予希団兌太強。校長是位Beta，卻比牧臨認知中的Omega還軟，他見到軍中的那些Beta雖然沒有Alpha攻擊性那麽強，但是也非常硬氣，哪像這位。

莫非經常與Omega混在一起，被同化了？

牧臨在心中默默嘆口氣，校長又笑眯眯地開口：“我校為迎接諸位特地騰空出一所臨時宿舍，日用品應有盡有，顧将軍可以讓大家先安置下，有什麽需要盡管對我提。至于顧将軍的住處，在另外一邊，是單人間。”

顧三千聽到“單人間”三個字，下意識皺皺眉頭，他看了身邊的牧臨一眼：“這位是我的夫人。”

牧臨猛地朝他看過來，顧三千面色平靜地解釋：“他是位Omega，不能跟我手下住一棟樓。”

校長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啊……原、原來是這樣，那可真是我怠慢了，好好好，我這就為顧将軍換雙人間，顧夫人也一同住進去就是。”

牧臨急忙拒絕：“不用，你幹脆騰兩間單人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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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行那不行，夫妻兩人怎麽可以分住兩間，實在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牧臨也沒辦法很直接告訴校長，他們倆其實關系并不好，只是合約夫妻，堅持分兩間住的話，萬一傳出去，顧三千找了個假老婆的事兒也容易暴露。

牧臨皺皺眉頭，終究沒再說什麽——他不能因為私人原因，壞了大局。

但是從校長室出來之後，牧臨馬上翻臉了：“你什麽意思。”

顧三千知道他指的是對校長要求兩人住一間房的事，牧臨盛怒，他不敢再顧左右而言他，擔心更加觸怒牧臨，便真誠地解釋：“牡州的人不知道我們兩人結婚的事，但是我的手下都知道，如果分開睡，瞞不過人的。手下的人裏面到底有沒有眼睛，誰都不清楚，不能冒險。”

他了解牧臨，他這個叔叔向來“識大體”，總是“以大局為重”，只有用這種方式勸他，他才聽得進去，不然他這口氣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消呢。

果然，顧三千說完之後，牧臨難看的臉色終于轉晴，但是始終不想跟他多說話，想必心裏有氣，卻沒想到更好的解決辦法。牧臨氣哼哼地往前走，顧三千在後面偷偷看了他一眼，露出微笑——人的底線是一點點後退的，只要不一腳踏進叔叔的“死亡禁區”，他就有機會。

顧三千從小就是個心機婊，玩弄人心那套也是自己摸索着研究出來的，對別人到底起不起作用，他也不敢說十成确定，但是對牧臨，卻非常有效。他小的時候，多數時間看似是牧臨在教育他，其實卻是顧三千在用一些心機和手段讓牧臨對他讓步。

“路上折騰得很辛苦，你先休息一下吧。”

兩人來到房間之後，顧三千把披風挂到衣架上，牧臨聽到他說話，但是也懶得搭理，直接往床上一躺，占了自己那半邊。

這個校長……居然真的給他們換成雙人床的房間了，雖然床比較大，但是想舒服地睡一覺，兩個人就必須睡在一起。

牧臨瞪着面前的牆壁恨恨地想着，身體卻絲毫不想動彈。

唉，但是他實在太累了，不想睡桌子。

顧三千許久沒得到回應，牧臨冷冰冰的态度讓他感到尴尬，不過想到這人是自己的叔叔，又覺得理所當然起來，總之過去十幾年都是他在給牧臨當舔狗，大不了繼續舔着……他習慣了。

顧三千便去浴室洗澡，牧臨眯着眼睛躺在床上，躺着躺着就開始迷迷糊糊起來，不知為何，朦胧間夢到一些以前的舊事。

還是顧三千小的時候，牧臨第一次帶結婚對象回來。其實他本來也沒多愛那個人，只因年齡到了，該結婚了，于是去部隊的信息素匹配網站匹配了一下自己的信息素，之後便打算與那個跟他最“匹配”的對象相親試試。

牧臨那時候對愛情這種東西沒有概念，他的父母也是因為信息素匹配系統走到一起的，牧臨并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不對。跟那個Omega相處了幾天，牧臨覺得還可以，就将她帶回家給顧三千認認人。

然後顧三千就又自閉了。

牧臨當時覺得小孩子大概都不太能接受新人，尤其他住在将軍府，相當于寄人籬下，對于自己的結婚對象更加敏感，但是也不可能真因為顧三千一個小孩的意見就不結婚了。牧臨想他們相處一下，磨合一下，顧三千說不定會慢慢接受她。但是沒想到兩個人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顧三千自閉的情況越發嚴重，牧臨只好不結了。

牧臨夢到顧三千扯着自己的袖子給顧三千看他身上的傷痕，說，都是新來的阿姨打的，然後哭着求他不要結婚，結果轉臉就笑得陰測測，對着那個Omega耀武揚威，說有我在你別想進将軍府的門。

牧臨一時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好笑，其實就算顧三千因為不想讓他結婚而撒了謊，牧臨也不會太生他的氣，畢竟人情有親疏，一個沒什麽感情的Omega怎麽都比不上自己養大的孩子來得親。

牧臨想，大約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顧三千就被他慣壞了。

牧臨睡得淺，一個夢沒做完，忽然感覺有股力道在他小腿上緩慢揉捏，一直把他揉醒了。他往床尾的位置瞥了一眼，仿佛看見顧三千跪在那裏，下意識嘟囔了一句什麽，小腿上那股勁兒忽然消失，牧臨許久才回過神，徹底從夢裏抽離出來。

他睜開眼時見顧三千正背對着他坐在床尾的位置，牧臨撐着床坐起身，呼出一口氣：“顧……顧将軍？”

顧三千這時轉過頭來，面色平靜地看着牧臨，然後伸手握住他的腳踝，牧臨條件反射想把腳抽回：“你做什麽。”

顧三千用了點勁兒，拍拍他的小腿：“別動。一整天都在走路，是不是很累。”

牧臨遲疑一下，看着顧三千皺起眉頭，倒是真沒動。他剛洗過澡，穿着浴袍低頭認真地給牧臨捏小腿，牧臨看不清顧三千的表情，但是覺得他渾身散發着一種微妙的氣氛。

……是不是他迷迷糊糊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顧将軍，不必了吧，我承受不起。”

牧臨說着想把腳收回去，顧三千的動作頓了一下，但是并沒放開他：“你身體還沒好呢。”

牧臨愣住，顧三千才繼續給他揉捏小腿上的肌肉：“其實本來不想讓你跟着過來的……路途遙遠，又要坐船，太累了。”

牧臨反應過來，他說得應該是自己剛流産這件事，自從那天晚上的意外之後，他們兩人默契地沒有再提起，牧臨一是覺得尴尬，二來覺得沒什麽必要，所以幹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兩個人心知肚明就好了。

不過現在看來，顧三千竟然還有點在意……不知他在意的到底是那個孩子還是劉琳，看他現在的表現，大約因這件事産生了愧疚之情，所以才變得這麽奇怪吧。

牧臨沒再掙紮，僵硬地躺在那裏讓顧三千給他按摩：“我早就康複了。”

顧三千沒說話，牧臨想了想，又道：“我讓警衛員給你帶話，讓你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情，就是想提醒你別忘了帶我去做手術。這下倒省去拿申請的麻煩。”

顧三千仍舊沒有什麽特別反應，他面色平靜，好像對此并不在意似的。

牧臨說完之後忽然冷哼一聲：“不過你确實該為自己的行為給我道歉，乘人之危乃禽獸所為，你還是個軍人，應該受過信息素對抗訓練，怎麽可以……！”

他說到這裏，意識到語氣有些激動，牧臨側過頭：“任由自己被信息素控制。”

——這應該是第二次了吧，他大侄子怎麽會兩次都在一個人手裏翻車，劉琳到底有什麽特別的……是顧三千本來就這麽畜生，還是劉琳的信息素天生就這麽強？

牧臨将他責備一通之後又後悔了，他目前的身份其實不該說這些話，而且照顧三千那個性格，他也不可能道歉，他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麽。

但是沒想到顧三千沉默許久，擡頭看向他，竟說：“對不起。”

牧臨驚了：“你……”

顧三千微微皺着眉頭看着他：“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雖然那時候他确實因為他的信息素味道接近于牧臨而情緒激動，但是不至于控制不住自己。第一次時他以為是喝了酒行動失控，那第二次……又是為什麽？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顧三千覺得自己再說什麽都是枉然，于是低下頭不再作聲。牧臨也覺得有些尴尬，把腿移開。

“我去洗澡。”

他怕顧三千誤會自己對他的态度，走前還補充了一句：“謝謝你的道歉，不過我不會原諒你的。”

顧三千目送着牧臨進了浴室，嘆口氣往床上躺去——是，他是沒指望叔叔能立刻就原諒他來着，但是……至少別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