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暧昧癖好

初心兩字, 無論放在何時,都帶着一股叩問心門的力量。能讓人回想起最初的熱情, 下意識去回顧自己的內心歷程。

“元十四,你的初心呢?”

高臺上一身院長袍的玉人發問,一字一句如重錘敲打在琴姬心牆。她對晝景不設防,于是這蘊含道韻的‘叩問’,問得她神情恍惚,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她維持站立的姿勢, 手腳都不知該如何安放。

她說了什麽?

——至情至性,至死不休。

這就是她的初心。

說白了,大千世界,她想要的,無非是那一人, 也無非是那份歲月長河都斬不斷的至情。

學堂上的問詢仍在繼續,那穿着院長袍的人也不再‘問’自己,她的視線移開, 對着學堂上年輕的世家男女散漫談笑,琴姬愣在那,知道元十七扯她袖口,她這才慢半拍地坐下。

問初心, 便是問道。

不是每個人都能從她口中問出她內心深處最直白的想法。

琴姬回憶自己吐出的八字,回想恩人慢悠悠一派文雅風流地喊她“元十四”,沒有素日的輕佻不正經, 更沒有夢境或床榻間的旖.旎纏綿,像極了很早以前在她夢裏的恩人。

是那個教她習文練字、彈琴學禮,通曉聖賢文章的恩人。

是嚴肅的, 不容亵慢的。

這或許正是時光賦予晝景的魅力。

是琴姬無法抵抗、沉迷貪戀的,以至于看着在高臺侃侃而談的心上人,她心神搖曳,情思如清風裏的蓮花搖晃。

“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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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重端方的某人一眼望過來,薄唇流出徐徐緩緩未曾沾染煙火氣的字眼,琴姬陡然成了衆矢之的,被學堂上世家男女好奇的視線圍在狹窄之地,她忍着羞意,強撐着面上的冷淡,指縫沁出細膩的濕汗。

罕見的慌張。

晝景彎眉:“元十四,方才本院所講,你可懂了?”

琴姬微微抿唇,水色的星眸低垂,心裏生出難言的愧疚:她光顧着走神,哪曉得她講了什麽?

恩人是故意的。

她早就看出自己魂不守舍。

可在學堂思念近在咫尺的戀人,她羞于承認,吶吶點頭:“懂、懂了。”

晝景遞給她一道意味深長的眼神,琴姬心跳的很快,低着頭,不敢與她對視。

“道院的《院規》,今日你且謄抄三遍罷。日落前交給我。”

“……是。”

晝景移開視線,裝的好一副為人師表的超凡脫俗模樣。

她連新婚的娘子都舍得罰,學堂上再無人敢想入非非,又因了她本事極大,學識淵博,在場的世家子弟屏住呼吸,洗耳恭聽,竟是一個字都舍不得錯過。

元十七也被自家姐夫嘴裏所說的新奇天地深深吸引,連她身邊的阿姐正陷在糾結的羞赧中都沒意識到。

道院,以道為名,甚至請來晝景執牛耳,可見大周皇室的野心,可見李繡玉其人的野心。

新格局的變動,勢必會帶來九州各國強弱的重新定義,大周歷經多少代,在李繡玉手上走向鼎盛,成為萬國來朝的泱泱大國。

那麽接下來,道法在九州推廣,大周仍要走在前列!

白鶴道院的存在,在史書上具有着別具一格的意義。

而這些,身在其中的人很少關心。

因為他們眼前有了一條全新的路。

晝景這人,仿佛永遠不會挖空的寶藏,總能給人驚喜。一個時辰的大課結束,衆人沉浸在道法的玄妙和對院長的深深崇拜,交頭接耳,說得唾沫齊飛。

每個人的眼睛都閃爍着光亮,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

學堂上的世家男女們說累了,不約而同地看向靠窗的位置默默伏案謄抄《院規》的少女。

真是羨慕啊。

頂着周遭密密麻麻的打量,琴姬心沉如水,一邊謄抄,一邊思索‘初心’二字。

為區別白鶴各院的院長,人們更多的稱呼晝景為“院首”。

新的天地,新的格局在世家子弟眼前展開冰山一角,懷着這份興奮激動的心情,金烏西墜。

道院鐘聲響起,學子們依依不舍地走出學堂,嘴裏還叭叭叭議論着今日所聞。

琴姬背好書袋,和十六十七一前一後走出門。

晝景在秋風裏笑意明媚,廣袖長袍,身後映襯着金紅色的黃昏。

元十六和元十七笑嘻嘻地問了聲好然後手牽手走開,琴姬不好意思看她,說不出是從哪來的羞赧,許是被她在學堂喊“元十四”,許是在學堂看着這人起了難以壓抑的情思,又或者,是想到她們夢境裏的那些年。

她見多了晝景不正經耍流氓的樣子,漸漸忘卻曾經的恩人是怎樣的出塵清貴。

“要回家了。”晝景輕聲開口。

“嗯。”

看她腳下生根不動彈,晝景悄悄伸手探進她的衣袖,指節捏着那段細瘦的皓腕:“走了。”

如一陣清風吹過,琴姬自然而然地被她一步步帶着走出道院,然後在院門口被抱上馬車。

兩人身上的服飾一淡緋一雪白,被她抱着,琴姬慢吞吞地摟緊她脖頸,鼻尖懸着好聞的香草味。

進到寬敞的車廂,她紅着耳垂從書袋摸出認真謄抄好的三遍院規,晝景随意瞥了眼,輕笑:“可記住了?”

這仿佛又回到少時她們一人教一人學,學不好偶爾還要挨罰的階段。

琴姬羞得不行,嗯了一聲,下一刻被人攬入懷。

“怎麽了?”晝景神情可憐巴巴的:“現在又不在學堂,舟舟,你怎麽連看我都不敢?”

“誰、誰說我不敢?”

她睫毛微顫,倔強地看過去,對上一雙波光潋滟的清眸。

緊接着眼皮被吻了一下。

她再次羞成一團,坐在晝景大腿,想下來,又被摟緊腰,跑也跑不了,琴姬急得張嘴咬她,咬得晝景莫名其妙一臉懵。

頸側留着一排排整齊清晰的齒印,伸手摸了摸,她嗓音軟綿:“舟舟,你屬狗的麽?”

琴姬小臉紅彤彤的,坐在她腿上不安分:“你、你放我下來!”

“不放。”晝景才不怕她咬,繼續親她。

車廂寬敞且高,更有軟榻放在不遠處,熏香袅袅從紫金爐裏飄出來,低微冒出的水漬聲穿行在香霧間,見勢不妙,琴姬耗費極大的定力将人推開:“別……”

她氣息紊亂,臉頰遍布潮.紅,脖頸下面都是一片暈紅,肌膚滾.燙,她大口呼吸,小幅度地搖搖頭。

晝景也沒打算真在這欺負了她,笑着勾起她下颌:“還羞嗎?”

琴姬別開臉不看她,顧自懊惱。

“以後少在學堂喊我。”

思來想去她多嘴吩咐一句。

她不準喊,晝景偏要喊,歪着頭細細瞧她紅得不像話的側臉:“元十四,元十四……”

一來二去,多少也猜到她的舟舟為何變得奇奇怪怪。

大概是觸動到少女敏感的那根弦。那弦碰不得,一碰,昔年裏隐藏的暧.昧一觸即發,炸得人腦子發昏,歪打正着,打中她的姑娘不可與外人道的癖好。

她一臉狐貍笑,趁勝追擊:“元十四,元——”

喉嚨裏的調侃被堵了回去。

少女的唇軟得不可思議。

回到家,琴姬将自己關在內室,誰來都不開門。

她一頭撲倒在床榻,胸前劇烈起伏。

一想到她在學堂當着那許許多多的人同恩人表白,她就臊得慌。哪怕旁人根本不懂她所言的真意,但恩人是曉得的。

她修的是情道,恩人回過頭來拿她的情來挑.逗她,真是……

她咬咬牙,真是可惡!

晝星棠瞧着她家阿娘從書院回來就一頭紮進房裏,這麽久都沒出來,她不解問道:“爹爹,阿娘怎麽了?”

晝景眼裏噙笑,剛要說點什麽,想到眼前站着的人是自家養的孩子,不自在道:“小孩子家家的,亂問什麽!”

“……”

哦,行罷,她懂了。

大概又是爹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惹得阿娘羞惱了。

她眼睛轉了轉,上前兩步湊到晝景耳畔說了幾句,晝景眼睛微眯:“這能行嗎?”

晝星棠扶着腰“哎呦”一聲:“好疼!爹,阿爹,別打了,別打了,孩兒知錯了!”

“……”

自家孩子戲這麽多,晝景俏臉一紅:你這到底跟誰學的?我是這麽教你的??

“爹,哎呦,娘——”

門很快被打開,琴姬快步走出來,眼裏染了一抹急切,待看到‘父女’倆好端端站在門外,她瞥了眼笑嘻嘻幸災樂禍的晝星棠,臉色一變,火氣朝着某人發作:“你又鬧!”

晝景一臉無辜:我鬧什麽了?!

晝星棠一把年紀的人了情情愛愛的事早就領略過,這會用不到她,她撒腿就跑,留下阿爹一人面對被‘騙’的阿娘。

不過人總算從房裏出來了,既然出來了,晝景哪能要她再鑽回去?

鬧別扭也有個時限。

長臂一撈,将人腰肢撈在掌心。

“還跑?”

琴姬腰身一軟:“不、不跑了。”

晝景逗她:“還是跑罷,你先跑,我再追你回來。”

“……”

什麽毛病?

幼稚!

然而她可不敢在這時說晝景幼稚,羞惱是一回事,動心動.情又是一回事。

她愛死恩人喊她“元十四”的淡然清高,彼時也确實想忍羞賴在她身邊。

“用過晚飯,我想為你作畫。”她道。

晝景生性也有狐妖的狡猾,抱着她不撒手:“作完畫要不要生小狐貍?”

“不要。”

“不要?”她眼睛閃着幽光,咬耳朵:“真不要。”

琴姬被她弄得耳朵癢,笑着推她:“真不要……”

沒把人推開反而越貼越緊,她這麽纏人,這會子又霸道地‘逼’人就範,琴姬想着以前的恩人和現在的恩人,不知怎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最後笑倒在她懷裏,眼睛浸着淚花,唇瓣張合:“要,要生小狐貍。要你再努力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6-11 00:33:14~2021-06-11 13:18: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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