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小狐星灼

上界。

身着曳地長裙的女子面無表情盯着眼前偌大的星盤, 星盤之上,兩道水火本源緊密交纏, 道姮揮手撤去星盤,垂眸,指腹撚磨過如火沸騰的姻緣石。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擅自在極寒之地降下神識,引動幻境企圖困住長烨,卻被長烨怒而破出,受了反噬。反噬之力仍舊未從她身上褪去,下界如何, 她一概不知。

姻緣石到底想告訴她什麽?

天意不可測,何為對?何為錯?若是對,為何長烨眼裏始終無她?若是錯,為何要她一錯再錯?

道姮眼裏罕見地浮現困惑。

下界,大周, 浔陽。

距離那日風雲怒吼、雷霆炸響已經過去整整十個時辰。晝府恢複太平,下人們閉口不提前事,皆沉浸在府裏降生小主子的喜悅氛圍。

謝溫顏、晝星棠、元九娘、十六、十七圍着白嫩嫩的嬰兒, 眼裏眉梢都挂着笑。

襁褓裏的小孩子軟乎乎的一團,睜着墨黑的眸子,也不懼怕生人,膽子極大, 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轉,時不時沖着人笑,惹得一衆心疼她的人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喜歡。

教人見了忍不住心生感嘆:不愧是天生靈胎!

滿身靈氣, 聰明勁藏都藏不住。曉得誰疼她,在襁褓裏就哄得衆長輩拿她當眼珠子疼。

不管怎樣,這孩子都活了過來, 當日發生的事謝溫顏等人有意識地選擇埋在心底,沒去攪擾陪在嬌妻身邊的晝景。

也實在是被她敢與天鬥的陣勢吓到了。

她們不懂‘長烨’是誰,更無從曉得‘聖君’是如何的尊貴,索性難得糊塗,人無恙就好。

元家父子巴巴地守在門外,且等着裏面的人抱夠了,再去和自己的外孫/外甥玩,元賜搓搓手,英俊的面容滿了喜色。

“阿爹,孩兒先前偷偷望了一樣,這孩子和妹夫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元袖說這話時語氣帶了三分遺憾,卻沒絲毫不滿。

長得像妹夫也好,妹夫那張臉,九州第一殊色,美若谪仙。孩子是‘他’的孩子,女兒肖父,再正常不過。

可惜沒遺傳了他家十四的長相。

兩家人圍着一個孩子轉,後院,內室,琴姬從昏睡中緩緩睜開眼,眼尾猶帶着殘存的倦色,見她醒了,晝景精神抖擻,幾步來到床前,喜極而泣:“舟舟,舟舟你怎麽樣?還疼不疼?”

“恩人……”

“嗯,我在,我在。”晝景伸手将她攬入懷:“你吓死我了。”

她心有餘悸,不眠不休守在妻子身側,拒絕任何人幫忙照料,一度陷入癫狂,連謝溫顏想進房看看女兒都沒開這扇門。

重新感受到熟悉的懷抱,琴姬彎了彎眉,聲息微弱,嗔道:“恩人何時膽子變得這麽小了?”

晝景抱着她沒敢和說孩子差點沒了,沒敢說見她遲遲不醒自己胡思亂想了多少,自己吓自己,唯恐天道沒算計成她的孩子,再來算計她的好姑娘。

她薄唇緊抿,一個字沒說,将人摟得緊緊地。

被她摟得喘不過氣,琴姬剛生産,身子正嬌弱,軟着聲線道:“恩人,疼。”

意識到失态,晝景忍下心頭酸澀,手臂慢慢松開,看着她稍顯蒼白的唇,眉心一蹙,不由分說地吻上去。

琴姬腰身軟在她懷裏,半點掙紮的念頭都生不出來,任由她一味索取,将那沒多少血色的唇染成一朵豔麗沾滿濕潤的桃花。

熱情如火。

又在細微處,小心翼翼。

被她弄得好一陣失神,琴姬滿懷羞意地埋在她頸窩,好一會緩過來才想起千辛萬苦生出來的孩子。

她問:“孩子呢?”

晝景眼神溫柔,扶着她靠着軟枕坐好:“舟舟你且等等,我去把孩子抱過來。”

她轉身出門,走到門檻,禁不住頭回望了眼,琴姬笑吟吟看着她,眼裏裝滿眷戀。

是了。

沒必要再怕了。

妻兒無恙,晝景,你還有什麽好怕的?

心結一念之間解開,壓在身上的大石無形碎散,她拍拍衣袖,大步出門。

得到允許,守在門外的花紅柳綠這才急着跑進內室伺候自家夫人。

“岳母,舟舟醒了。我來抱孩子給她看看。”

襁褓裏的嬰兒聽到這道聲音,眼睛睜圓,張開小手,嘴裏咿咿呀呀喊着要人抱。

“十四/阿姐/阿娘醒了?!”

幾人異口同聲道。

得知女兒醒來,謝溫顏臉上喜色更甚,将孩子小心交給晝景,晝景轉身急匆匆出門,身後跟着一串‘小尾巴’。

“舟舟,舟舟快看,這是咱們的孩子。”她興沖沖邁進門,懷裏的孩子小手不安分地往她臉上摸。

軟乎乎的小團子交到琴姬手上,第一次抱她們的親生骨肉,琴姬按捺着激動,眼圈微紅。

瞧見孩子長得和恩人極其肖似,她寵溺一笑,指腹柔柔軟軟地劃過嬰兒吹彈可破的小臉:“真好。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女兒。”

“是我們的女兒。”晝景摟着她半邊肩膀:“是你我二人共同的骨血。”

琴姬低頭親了親小長烨的額頭,惹得孩子飛舞着手臂要跳下來。

她一怔:“這是怎麽了?”

趕來的謝溫顏猶豫道:“許是……餓了?”

說起來孩子生下來喝了一盞府裏備好的靈釀便了事,算算時間,也該餓了。

琴姬聞言臉頰浮現一抹可疑的紅暈,她歪頭看看孩子,又看看摟着她的心上人,最後視線定格在阿娘臉上:“可我……”

在場的元九娘、元十六、元十七都是未嫁的姑娘,聽到這話紛紛紅了臉,元十七勾着一抹好奇往阿姐胸前瞥,被她眼尖愛吃醋的姐夫瞪了眼,乖乖低下頭。

謝溫顏是過來人,溫聲安撫女兒:“不急,你剛醒過來,身子還沒恢複,過了今晚,等明天就能喂養這孩子了。”

晝景聽得心裏不是滋味,像是醋罐子打翻了,又像往醋裏倒進了苦膽汁,她拿眼盯着襁褓裏不知怎麽激動起來的胖娃娃,眸子微眯,就見一道紅光暴漲,小娃娃離開娘親的懷抱落地一滾,長成粉雕玉琢的小狐妖。

看起來三四歲大,人身,狐耳,狐尾巴,毛茸茸的甚是讨喜。紅光褪去,她甜甜喊了聲:“阿爹!阿娘!我才不是奶娃娃!”

趁衆人沒反應過來,她搖晃着小短腿跑到晝景身前,手臂抱着她小腿:“阿爹,阿爹……”

竟是在撒嬌。

晝景眨眨眼,下意識拿手揪她的小狐耳,尖尖的,軟軟的。

小狐妖毛色如火鮮紅,軟糯糯低呼一聲,捂着耳朵一臉防備:“阿爹不要揪孩兒耳朵!”

她是晝景本源所化,天生與晝景親近,又是靈胎,聰明靈秀,知道誰可以欺負,誰得哄着。比如這賜予她生命帶她來到世上的‘爹’娘,萬萬不可得罪。

她稚聲稚氣抗議,元十七最先醒過神來,伸手指着,嘴裏磕磕絆絆:“狐……狐……狐貍!”

這下,晝景狐妖的身份再也瞞不住,當下現出狐身。

一大一小兩只狐妖,一純白,一火紅,除了毛色不同,長相一模一樣!

“阿爹!阿爹!孩兒喜歡阿爹!”小狐妖圍着大狐貍亂轉,尾巴搖搖晃晃,主動跳到白狐背上。

還以為靈胎降生已是開了這輩子不敢想的眼界,沒成想……

謝溫顏捂着心口。

怕刺激到她,晝景重新恢複人形,秀美風流,端的是好顏色。

小狐也跟着搖身一變,只她年紀小,再怎麽變,狐貍耳朵和狐貍尾巴也留在外面,她蹦蹦跳跳,來到阿爹摸頭的獎勵,又笑嘻嘻跑到床榻:“阿娘阿娘,辛苦阿娘了。”

她迎風長成三四歲的身量,眉眼簡直是晝景的縮小版,琴姬一顆心軟得不可思議,手拂過狐貍短尾巴,小狐一臉羞澀:“阿娘不要欺負孩兒!”

“……”

在場謝溫顏輩分最大,實在看不下去當爹娘的這麽欺負一個孩子,嗔怪道:“十四。”

琴姬滿眼笑意:“讓阿娘抱抱你。”

小狐鬼靈精地拿眼瞟她的‘阿爹’,音色清脆:“要阿爹許可,阿娘才能抱!”

晝景聽得一樂,唇角上揚:“小滑頭。”

“你阿爹最聽阿娘的。”琴姬抱着孩子,生産的痛楚在這一刻好像也算不得什麽了。

這是她和恩人的血脈,怎樣辛苦都值得。

“我、我也想抱!”元十七看得眼饞,眼睛冒光。

活的小狐妖呀。

一下子從奶娃娃蹦到了三四歲大!

有毛茸茸的狐貍耳朵和尾巴!

感受到即将到來的‘危險’,小狐賴在娘親懷裏不走:“阿爹!有壞人觊觎孩兒的尾巴!”

她煞有其事的口吻逗笑不少人,連晝景都忍不住撫摸她尖尖的耳朵:“哪來的壞人,這裏都是你的親人。”

小狐嗚咽一聲,似乎預感到自己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阿娘阿娘,快放我下來。”

琴姬松開她,一個沒扶穩,小狐跳下床,飛竄着出了門:“阿爹阿娘,孩兒自己玩去了!”

她生下來能飛能跑,上竄下跳,冷不防破門而出,驚得元家父子和府裏上下的仆役不知所措。

“那、那是個人罷?”

“是只狐貍!”

“是人!”

元三郎和元四郎争執不休,元十六和元十七一前一後跑出來:“三哥四哥!那是阿姐生的孩兒,快抓住她!我要摸摸她的尾巴!”

一瞬間,元三郎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和四郎面面相觑,愣怔幾息,異口同聲道:“十四的孩子!?”

短短半日,小狐妖鬧得全府雞飛狗跳。

晝星棠沒想到妹妹這麽能鬧騰,她一把年紀了,不比十六十七腿腳靈活,跑了一段路,手扶在膝蓋,額頭帶汗:“阿灼,阿灼,慢點,跑慢點!”

晝星灼迎風笑得歡暢:“阿姐,你是沒有吃飽飯嗎?”她正得意,恰好看到趕來的幾個姨姨舅舅,臉一垮:“哼!休想玩我的耳朵和尾巴!”

一溜煙,化作一團火,不知飛向何處。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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