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天上不會白掉下來一張餡餅。

同理，也不會白掉下來一個兒子。

這是龍烨第一次在她面前霸氣側漏，俨然像個大人。

秦織防不勝防，被他一口噎住。

兩人的臉挨得很近，近到彼此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帶着一絲燙人的溫度。

路過的兩個閑逛的小姑娘看到此景，舉起手機就拍，一邊拍，一邊興奮的說，“天啊，你快看，好好看的兩個人。”

“對啊對啊，你看那個男的好帥，側臉好看。”

“女的也好漂亮哦，比我家SD的手辦還漂亮诶。”

“你看吧，所以我說，這世界上不存在王子和灰姑娘的通話，王子是要和公主在一起的。”

“嘁……”

動作暧昧的俊男美女總是讓路人忍不住停下來瞧瞧，偷偷互相讨論幾句。

秦織咳嗽了一聲，向後稍稍退了退，離他遠了些，“弟弟，你離我有點近。”

龍烨又皺着鼻子的補了一句，“我不是你弟弟。”說完，他從袋子裏拿出一根甜玉米，照着它，大大的咬了一口。

他一口下去，整個甜玉米直接少了三分之一。

這世界上也只有他敢這麽吃，玉米粒和玉米棒子一起吃，不嫌咯牙。

秦織有一種養大的孩子要去找親生父母的感覺，她嘆氣，“的确，你不是我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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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烨皺眉，兩人的思想似乎不在同一線上，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織擡起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确實，認真算起來，你應該比我大了不止四千歲。”

這話就讓孩子有點不樂意了，“你嫌我老？”

秦織搖頭，“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心裏還是個孩子。”

龍烨又否決了她的話，“我不是孩子。”

“有一句話叫一日為母，終身為母。”

孩子又哼哼着回了她，“你不是我母親。”

秦織被他連着怼了好幾句，腦子一轉，立馬拿出了當長輩的架子，嚴肅道，“不許犟嘴。”

龍烨哼了一聲，舉起漢堡咬了一口，乖乖閉上嘴不說話了。

周圍一度安靜的有些過分。

秦織看着他不服氣的側臉，忽然就覺得挺有意思，這人越看越像個小孩子，小脾氣小性子的，讓人生氣不起來。

她将放着番茄醬的塑料蓋舉到他面前，說，“來，沾番茄醬。”

龍烨默默拿出一根薯條，沾了沾番茄醬，不過他沒有放進自己的嘴裏，而是遞到了她嘴邊，“吃。”

秦織就着他遞過來的姿勢咬住了薯條，吃了。

這孩子一會叛逆一會孝順，當家長的的确有些招架不住。

喂完這根薯條，龍烨突然叫了她一聲，“織織。”

秦織以為他是在撒嬌，學着松鼠‘吱吱’叫，便笑道，“吱吱什麽吱吱，你又不是松鼠。”

龍烨抿嘴，又開口叫她，“秦織。”

秦織捏了捏他的耳朵，打趣道，“不管怎麽說，我也把你當成兒子養了好幾個月，這才幾個小時，你就敢連名帶姓的叫我了？”

龍烨任她捏着耳朵，他又對她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秦織，織織。”

秦織聰明，他重複了一遍，她就立刻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了。秦織，織織，他是在強調他不是在學松鼠，而是在叫她的名字。

在這個地方，叫她織織的，也只有一個詹甜甜。

不過，叫什麽倒都無所謂，秦織并不細究龍烨為什麽這樣叫她，稱呼只是一個代號罷了，“行，你随便叫。”

龍烨得到了她的親口許可，挺高興，臉上帶上了笑意，他笑起來的時候，臉頰處竟然還有小小的酒窩。

秦織用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臉蛋，“兒子，才發現你有酒窩。”

龍烨頓時撇嘴，“我不是你兒子。”

他想說，我是男人。

“可是你很孝順啊，就算你不是親生的，我也疼你。”秦織并沒有說謊，對待龍烨，她的确足夠耐心也足夠溫柔，不比親人差到哪裏去。

然而他只是硬邦邦的來了一句，“不是孝順。”

秦織，“……”

其實龍烨的意思是，他對她的種種親近的表現，并不是子女對父母的孝順，而是另一種感情。

顯然秦織并不是這樣想的，她認為他只是在糾結血緣這個問題，遠古時代的人有這種思想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為即便是在未來，血緣也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沒有人不會不在乎它。

“孝不孝順都無所謂，反正已經都把你養這麽大了，我認了。”秦織說，“同是天涯淪落人，在我還沒有回去之前，我會幫你的。”

龍烨聽到‘回去’這兩個字，有些疑惑，“你要回哪去？”

秦織這才想起來，她沒有告訴過龍烨自己也是穿越人的事情，“我沒有告訴過你吧，我也是穿越來的。”

龍烨現在已經知道穿越這個詞語是什麽意思了，雖然還不是非常理解，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些，穿越會讓人到達一個與自己先前所在的世界完全南轅北轍的地方，而這個地方，和自己原來所處的世界是完全獨立的，互不幹擾的。兩個世界不存在于同一時空，它們之間也沒有任何可以連接的紐帶和媒介。

如果有一天，這兩個世界産生了某種不可逆轉的交集，那麽也只能說，這是天意，無法解釋。

秦織說，“我是從兩千年之後穿越過來的，算起來，你原來所在的地方，和我家隔了四千年。”

龍烨愣愣的看着她，也不知是聽懂還是沒聽懂。

秦織接着說，“所以你看，我和你之間有四千年的代溝。”

龍烨的注意力并沒有放在什麽兩千年後的世界和四千年的代溝上，他的臉色忽然暗了些，語氣顯得有點發悶，“你以後會走？”

她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嗯，當然要走了，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地球上，這裏雖然并沒有什麽不好，也很有趣，但不适合我，只是現在我還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龍烨問她，“那我怎麽辦？”

“你遲早也要回去啊，畢竟這裏不是你想來的，你放心，在我回去之前，我一定先送你回家。”

龍烨都不知道他應該是郁悶還是感動，他垂着眸，為自己堪憂的表達能力和對方感人的理解能力哀悼着。

他不知道的是，秦織是因為真的将他當成了……孩子，所以，才沒有将他的話往深一層理解。

她擡頭望了望天，又看了看他，說，“我會保護你的。”

秦織的語氣認真而堅定，更帶着負責任的态度。

的确，如果她先走了，那麽留着龍烨一個人在地球上，實在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以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和生存能力，分分鐘會惹到大事。

龍烨感受着她慈母般的目光，“……”

兩個人坐在風涼水涼的江邊，慢慢的又聊起了其他的話題。

認真說起來，比起秦織，龍烨給人的感覺更加神秘。

畢竟，能夠從人變成蛋，再從蛋裏孵出來，變成人，這是一件相當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當秦織問起他這個問題時，龍烨也沒有瞞着她，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

其實，龍烨是一條挺苦命的龍。

他的龍生聽起來，完全就是一個遠古時代的神話故事，充滿了危險性和戲劇性。

兩千年前，是龍族統治天下的時代。

而龍烨則那個時代的龍太子，未來的準龍王，天下之主。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國家總統的準候選人以及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龍烨一共有十二個弟弟和妹妹，他是老大，理所應當的就成為了太子。而他的那些弟弟妹妹們，誰也沒有心思去繼承父王大業，各自都自己的大事小情要幹，所以完全不存在家族內部鬥争的情況，一片和諧。

也因此，所有的擔子幾乎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龍烨的龍生過得相當充實，當他的弟弟在外面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時候，他在學習；當他的妹妹在外面想玩什麽就玩什麽的時候，他在練功；當他的父王母後在外面想怎麽浪就怎麽浪的時候，他在微服私訪，體察民情，管天管地管治水。

這種日子過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一場猝不及防的變故降落在他身上。

準确的說，是降落在了他家人身上。

那一天，龍烨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忽然集體消失，一個不剩。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任何打鬥和被人挾持的痕跡，更沒有任何士兵見他們走出龍宮半步。

他們在守衛森嚴的龍宮裏，憑空消失。只留下了龍烨一個，孤零零的支撐着大局。

不過幸好的是，他還有一個常年在外游玩的親叔叔，龍祀。

龍祀一接到親侄子的求救信號，也不再閑情的游山玩水了，他立馬帶着他的情人趕回去，助龍烨一臂之力。

後來，在龍祀和他情人的助陣下，龍烨這些年披荊斬棘，總算是熬了過來。

過了些年，天下太平，每個種族都能夠和睦相處，可謂是國泰民安，繁榮昌盛。

這其中不僅有龍烨的努力，也有不少龍祀的功勞。

龍祀雖淡泊名利，喜歡游山玩水，周游天下，但他的才華卻沒有被埋沒，他天生就是塊治理國家的料子。不過，他并沒有任何想要取而代之的意思，他只是單純的放心不下自己這個心事重重又喜怒不形于色的侄子，看着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始終是不忍心。

這些年，龍烨的父母和弟妹，始終都沒有出現。

龍烨穿越的那一天，說來十分離奇。

當時他正在自己的龍殿中，拿着本奏折在看。結果突然間，不知是什麽原因，憑空就打下來一道雷，正正好好的劈在了他身上。

不痛不癢，只是渾身動彈不得。

穿越也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等他再緩過神來的時候，人就已經站在那拍戲用的水池裏面了。

身邊場景驟然改變，又站着一大群陌生人，而這些陌生人打扮的稀奇古怪，明顯和他不同。

龍烨眼中和內心裏所感覺到的不同，大概就相當于是當現代人穿越到古代，看到一大群穿古裝的人時的感覺。

只不過有所不同的是，他的腦子并沒有現代人那麽先進，走的是慢道而不是高速公路，因此他并不知道穿越這個詞語。

但龍烨是聰明的，他耍了那兩下威風之後，立刻就反應到了這個地方不對勁。

所以後來，他一聲不吭的就走了。

那時，走出劇組之後，龍烨漫無目的的四處亂走着，他一身狼狽，打扮奇特，一路上自然引來不少關注。

然而無論怎麽走，他都找不出一絲一毫自己熟悉的任何事物。

直到走到一座橋的橋邊，他無意間看到了已經從成為冰面的江河。

河流，還算是他熟悉的東西。

于是，龍烨就站在橋邊，時而低頭看看冰面，時而擡頭眺望遠方，他在思考着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緊接着，就是秦織的出現。

她拎着一個袋子，遞給他，告訴他早點回家。

龍烨那時沒有記住秦織的長相，只記住了她的氣味和聲音。

也正是因為這樣，在變回原形之後，他才能夠循着她的氣味，找到了她家門口。

龍族的每一只龍在成年之後，都要經歷兩次重生，也就是變回原形，重新生長。

這種重生是一種自然的逆增長能力的現象，重生之後，自身的能力會得到極大幅度的提高。

但在實際發生的時候，根據個體的不同，情況也會發生各種各樣的轉變。

龍的重生和其他種族不同，比如狐族和鼠族，人家的重生一生一次，而且只是變回幼年時期，即幼崽，記憶并不會喪失。

即便是同樣從蛋裏出來的雞精和鳥精，它們在重生之後，也不會變回最原始的一顆蛋，而是小不點雞精和小不點鳥精。

龍卻是直接就變回了最原始的原形，一顆蛋，不僅如此，龍還會暫時丢失記憶，完完全全的變成一個真幼龍。

不過這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從小時候開始生長，只是形态發生了變化。重生的龍在變回原形，破殼出來，生長一段時間之後，記憶和原本的形态會慢慢恢複過來，變回原來的正常模樣。

這種奇異的重生一共要經歷兩次。

至于龍究竟是成年後的什麽時候才會重生，這并沒有固定的答案，也許是成年後的一年、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上萬年都有可能。

龍烨的父王就是在第十一個龍小妹誕生之後，突然就重生變成了一顆白花花的蛋。

一大幫龍孩子圍着變成蛋的父王和幼年期的父王團團轉，那場景別開生面。

龍烨的母後和他的叔叔龍祀，都是在成年後的一百年以內，完成了兩次重生。

當天秦織離開後，沒多久，龍烨的體內就開始發生了變化，他渾身沒有一處不絞痛的地方，身體只覺得火燒火燎，仿佛下一秒整個人就會爆炸成碎片。

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他磕磕絆絆的找到了一處牆角躲着。

那牆角裏面擺放着四個大垃圾桶，味道難聞，沒有人願意從這裏路過，寧可繞過去。再加上天色已晚，一般人也不會選擇從這種黑漆漆又臭氣熏天的地方走過。

龍烨躲着躲着，就變回了原形。

作為一顆沒有任何記憶，只能憑着感覺四處亂蹦跶的龍蛋，它下意識的循着熟悉的氣味一路滾了過去。

而他原本身上穿的衣服和秦織買的那些東西，則都被留在了那條巷子的垃圾桶旁邊，逐漸被大雪給覆蓋住。

幸好已是深夜，路上沒有行人和車輛，途中又是白雪皚皚，它憑借着直覺和厚厚幾層大雪的掩護，順利前行到了秦織的家門口。

被秦織發現以後，龍蛋算是過上了幸福的日子。

那時秦織并不知道，龍蛋和雞蛋鴨蛋是不一樣的，它不需要任何輔助孵化的手段和容器，到了時候，自己就會破殼出來。

至于龍蛋在破殼前的那些活躍行為，純粹是憑借着本能追着秦織跑，并沒有特別主觀的意識。

龍是一種非常認人氣味的生物，尤其是喜歡的味道，它會死追到底，纏纏黏黏跟着你到天涯海角。碰到了喜歡的人，它也會采取這種行為，在對方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

龍蛋破殼之後，這才算是完成了重生的一大半，剩下的，就等它自己慢慢的生長和恢複了。

龍烨是在某一天晚上恢複的記憶，準确的說，是在到了酒店的那天晚上。

那會兒小白龍正趴在秦織腹部以上，脖子以下的位置香噴噴的睡着覺，結果一下子，猛不丁的，記憶突然間全部沖進了它的腦海，說來就來，強行讓它恢複了記憶。

恢複記憶的龍烨當時就懵了。

一是他想起自己無緣無故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二是從破殼小奶龍到小白龍，那些恢複記憶之前的所有事情，他都記得。

比如……秦織摸他這裏那裏，給他洗澡，喂他吃飯，抱着他睡覺，還有他死命往她懷裏紮的事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也就是為什麽秦織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小白龍反常表現的原因。

……

龍烨天生就不是一只話多的龍，在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他都是挑着重點說的，簡明扼要，秦織也能夠聽得懂。

“原來你那一陣抗拒我，是因為恢複記憶了。”

那不是少年時期的躁動症和青春期，簡單說，就是腦子恢複正常了。

龍烨點頭，臉上忽然爬上了一絲可疑的紅暈。

秦織細琢磨了一下，問他，“那你後來怎麽突然又聽話了？”

因為知道你好。

龍烨的眼睛直盯盯的瞅着前方，“……”

“你怎麽突然又變成人了？”

因為自己比那個自戀的沈言好看，所以要表現一把。

龍烨被她問的臉上越來越紅，眼睛開始不自然的四處瞄來瞄去，掃來掃去，就是不看她。

秦織還在琢磨着她心裏的那幾個疑問，沒注意就從嘴裏邊嘀咕了出來，“一個龍族的龍王，行為舉止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哪像個大人……”

龍烨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肩膀，示意她轉過來。

秦織轉過頭，正要問他別的問題，冷不防，他的臉又在自己眼前放大。

“啵——”

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龍烨照着她的臉，響亮的親了一口。

男人的力氣到底不小，他這麽用力的一親，秦織沒注意，被他親了個正着不說，身體還沒穩住，順着慣性從長椅上摔了下去。

這一排的長椅都沒有椅背，她摔得很囧，是直接仰着翻下去的，大頭朝下。

不是驚訝也不是害羞，她是被撞下去的。

“……”

等秦織從地上坐起來的時候，卻發現龍烨正雙手捂着臉，低着頭，活像一個被人欺負了的小媳婦兒。

是的，這人在她的臉上成功偷吻後，立刻就轉過身低頭捂住臉，前後動作的時間不到一秒，也因此，他并沒有看見秦織從椅子上摔下去的那一幕。

秦織，“……”

什麽沉默寡言、身經百戰、呼風喚雨的龍王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