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姚春暖午睡醒來時,院子裏飄滿了熱豬油的味道,姚母和姚大嫂正在挑揀韭菜,虎子在一旁搗亂,其餘人不在家。

許是廚房的香味太誘人,虎子一個勁地往裏張望,最後忍不住了,拉着他娘的手使勁往廚房裏拽,“娘,那裏,吃吃——”

這小模樣将她們都逗笑了。

“你這小饞貓——”姚大嫂用手指背輕點了一下他的小鼻尖,“還要等一會才能吃。”

見拉不動她,虎子又探頭看了一眼姚母,發現向來最疼愛自己的奶奶也沒看他,只顧着手中的綠草,立即換了一個目标,他轉身,搖搖晃晃地朝一把抱住姚春暖的雙腿,仰起小臉蛋。

姚春暖挑眉,低下頭,和他大眼瞪小眼。

“嘟嘟——”

小家夥才兩歲左右,咬字不清,姑姑喊成嘟嘟,但拉長的奶聲,讓人聽得心都化了。

“怎麽啦?”姚春暖蹲下身,輕輕地擁着小家夥。姚春暖以為,小孩子兩三歲三頭身的時候是最可愛的,身體小小的,圓滾滾的,五歲之後就會調皮搗蛋了,人憎貓嫌。

小家夥着急地拉起她一只手,指着廚房,“去去——”

“想吃是吧?那姑姑帶去你。”姚春暖由着他拉着自己走。

到了廚房,那肥肉還在鍋裏滋滋地冒着油,她取來小碗,弄了兩三塊到碗裏,順便磨了點細鹽撒了上去,還順手削了只簽子插在上面,省得他上手弄得滿手油乎乎的。

最後小家夥依偎在她的懷裏,小短手捏着簽子,一口一塊地往小嘴裏塞油渣,小小一只乖得很。

姚母和姚大嫂看得心都化了。

接下來,兩人準備包餃子了。姚大嫂也不讓她幫忙,只讓她看着虎子就行。

晚上,姚家美美地吃上了一頓餃子。

姚春暖自認為,該做的都做了,接下來,便是靜靜地等待王家一案出結果了結了。

不料,這日家中來客。來人是姚大嫂的姑姑餘氏,說是吃酒走親戚,途經金牛村,就順道來看看她大嫂這外甥女。

姚春暖倒是聽家裏人說起過,她大嫂這姑姑和她侄女姚杏感情很好,每年家裏農活不忙的時候姚杏都會去她那裏小住幾日。

只是姚春暖覺得對方對自己過分熱情了,還有就是她打量自己的目光也讓她很不舒服。

姚春暖打了招呼就想回屋了,不想尬聊。這裏還有她大嫂和她娘招待客人,她這樣也不算失禮。

“阿暖別走!”餘氏叫住了她。

嗯?姚春暖回眸。

餘氏笑着說道,“是這樣的,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好孩子,就是命裏有些坎坷,姻緣也不太順利。”

姚母聽不得別人說她女兒命不好的話,所以她一聽餘氏的話,臉色就變了。

姚大嫂一個勁地給她姑使眼色,但餘氏并不理會,自顧自說道,“鄉下多流言蜚語,大姑實在不忍心見你為流言所中傷,所以,我想給你說門親事,也好擺脫目前的困境。”

要給她說親?姚春暖眨了眨眼。

姚母坐不住了,立即問道,“她大姑,你是認真的?”

“瞧大姐您說的,說親的事,豈能玩笑?”餘氏和姚母是平輩,所以她稱呼姚母為大姐。

姚春暖不想相親,對她口中的男方也不感興趣,“這事你跟我母親談吧,一切由我父母做主。”

姚母嚴肅而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餘氏先是遲疑,後是無奈地道,“父母做主自是不錯的,只是,不是還有另一個說法,初嫁從父,再嫁從己嗎?自己的第二春,你也該拿拿主意才是。”

姚春暖好笑,餘氏說這話,又讓她留下,難道以為她好忽悠?

“不必,我相信我娘。失陪。”姚春暖幹脆地起身,她不擔心她娘會應下這門親事,別說她對自己這個女兒是真心的疼愛,一般的男人她就看不上,更遑論她這邊還有一個鄧副統領等着,她娘的底氣足着呢。

餘氏無奈地看着她走遠。

姚春暖一走,姚母便問道,“男方是怎麽樣的?”

聞言,餘氏連忙打起精神來,“男方啊,其實是我夫家那邊的一個侄子。說起來,咱們兩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了。我指定不能給你們介紹差了不是?我那侄子,是個好小夥,身體健壯,長得也周正。性子嘛,老實巴交的,關鍵是人孝順。”

這性子,姚母一聽就不是很喜歡,老實巴交,也意味着腦子不靈活不知變通。

從她剛才說女兒命不好這話,姚母就不太信任她介紹的男方。有句話叫,你在媒人眼裏是什麽樣的人,對方就會給你介紹什麽樣的人。所以她接下來問得很仔細。

“幾歲了?”

“二十四,還不到二十五呢。”

“頭婚?”

“是的。”

問到這裏,姚母眼睛都拉下來了,“這個年紀才頭婚,怕不是有什麽毛病吧?”

“放心,孩子沒毛病,就是家裏窮了點。原來家裏還算殷實,前些年,祖父爹娘接連生病,這孩子孝順,砸鍋賣鐵也要治。你們也知道,家裏有人生病,可費錢了。這不,幾年下來,又接連送走了三位長輩之後,家裏一貧如洗,他也跟着耽誤了。”

姚春暖倚在她父母的房門後,将她們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心中暗暗搖頭,抱歉,她沒有精準扶貧的打算。

這會姚母的臉色也很難看了,餘氏怎敢介紹這樣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她的阿暖!

姚大嫂在一旁坐立不安,心裏直打鼓,她大姑說的那個侄子,她是見過的,有一點她大姑倒是說對了,确實是老實本分的一個人,但也确實很平庸,在這十裏八村的,她能找出不下十人來!這樣的人她都不看不上,何況她婆婆了?她這小姑也确實出挑,兩人一點也不般配!

“來之前我已經探過我那侄兒的口風了,他并不介意也不嫌棄阿暖這段經歷。雙方相互遷就一下,夫妻倆也能和和美美的。老姐姐,你信我一回。我那侄兒是個好人,不嫖不賭,不作奸犯科,為人還孝順,阿暖錯過他,是真的很可惜的。”

門牆後,姚春暖有些想笑,餘家這是想撿漏呢?不嫌棄?他們有什麽資格談嫌棄兩個字?

一口一個不嫌棄,一口一個不介意。潛在意思不就是‘你确實是有問題的,但我們不在意’,完全是将自己放在了與他們姚家同等的地位,甚至更高的地位,有種屈尊降貴的意味。

還有,不作奸犯科就是好男人了?有點可笑,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嗎?她們對好男人的标準如此低?她這樣的,就低人一等了?可見她餘氏身為女人都看不起女人。

“她大姑,謝謝你的好意了,只是我們家暫時沒有讓阿暖再嫁的打算。”姚母硬邦邦地道,要不是有姚大嫂這層親戚關系在,她真恨不得用大掃帚将人打出門去!

“大姐,你先別忙着拒絕。阿暖這情況,一直留在姚家是不是不太好?我都聽說了,陳家因為阿暖都打算不要杏子這門親事了。我說了這麽多,也是為你們好。女兒家嘛,終歸是要嫁出去的,早嫁和晚嫁都是要嫁。她早一點出門了,圍繞你們家的閑言碎語也就少了,杏子和陳家的親事也不用崩。如此一來,家宅就和樂安寧了。我知道你疼女兒,但也不能不管孫女吧?你考慮考慮我那侄子吧。”

姚母眼神一利,“是杏子讓你來的?”

餘氏突然被她的眼神吓住了,目光閃了閃,然後搖頭否認了,“不是。”

她再怎麽否認,也改變不了姚母心中認定的事實,只見她忍着氣道,“我也實話實說,你不用再糾纏了。我是不會讓她嫁去過苦日子的。”人品如何還不知道,姚母只能捏着窮這點來說事了。

餘氏不高興地道,“日子是夫妻倆過出來的,你又何必那麽看重錢呢?這世間的夫妻家庭,大多都是先苦後甜的。我那侄兒為人老實,阿暖嫁過去指定不會被欺負。他家長輩都沒了,真成了,相當于你們兩老多了半個兒子,這樣不好嗎?”

“首先,我家不缺兒子!其次你的意思是你不看重錢?你剛才話裏話外都瞧不上我家阿暖,你又不看重錢,你說你圖啥?”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管你什麽意思!反正以你那侄子的條件,我就看不上!”姚母說話很不客氣,接近撕破臉了。

“你話說那麽絕,就不怕你女兒再嫁也是嫁給窮小子?”

“那是以後的事了。若是阿暖要嫁給窮小子,指定與男方有了感情,就是窮我這當娘的也認了,家裏自然該幫襯的會幫襯。但如今你那侄子與阿暖而言不過是一陌生人,我女兒要嫁人,我為什麽不能挑個更好的呢?這天下的男人又不是死絕了,為什麽一定要便宜你家侄子呢?”

姚春暖忍不住搖頭,她娘這話真的很氣人,那意思‘反正無論如何,也不讓你家撿漏,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聽下去了,只知道餘氏走的時候,神色愠怒。

餘氏走後,姚母板着臉坐在那,也沒說話。

姚大嫂從剛才婆母問她大姑此行是不是杏子讓來的時候,她心裏就開始惴惴不安。她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杏子的主意,但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她就頭皮發麻。

砰!姚母一拍桌子,咬牙問,“杏子呢?”

“去去打豬草了。”

“去,将她找回來!”

打豬草就在村邊的幾個地方,要找人并不難。

姚大嫂小小聲地替女兒說了一句,“娘,杏子她怎麽會這麽做?這中間怕不是有什麽誤會吧?”

姚母似笑非笑,“你把她人找回來就知道有沒有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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