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被冉煜這麽一問,邱墨當真歪了歪腦袋思考了起來。
老實說他還真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當時會那麽說也是順口罷了,若一定要有個理由,那就是有趣了。
因為覺得有趣,所以才決定讓魏弋哲住他這裏。
不過邱墨并不準備回答冉煜,而是挑了眉,問了另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要知道他提出這個意見也不過是不久前的事情,冉煜卻在他回到醫務室後不久就因這件事找上門來,怎麽想都是有人故意為之,想挑撥離間嗎?
冉煜同樣沒有回答他的疑惑,他只是直直地看着邱墨,像是要在他眼中看出什麽似的,半響才又問道:“是真的?不是開玩笑?”
邱墨不疑有他地點點頭。冉煜卻在目睹他這個動作後,瞳孔猛地收縮了下,仿佛是被什麽刺到了。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發不出聲音,好久他才低啞着嗓子問道:“你喜歡他?”
大概是被問得突然,邱墨并沒急着回答,只是微微擰了下眉。而面對他的沉默,冉煜卻當他是默認了。
這個認知如同一塊巨石壓在冉煜的胸口上,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即便潛意識裏認為邱墨不會喜歡像魏弋哲這樣的人,但對他連反駁都不願反駁這一點,冉煜卻覺得深深受到了打擊。
或許是真得覺得這個人不一樣吧,所以才會連解釋一兩句的意思都沒有。
有那麽一瞬間,冉煜的腦海中只有這句話在徘徊,而後腦子裏盡是學生時代的自己的小心翼翼,以及以為邱墨只對邱海抱有特殊感情而努力讓自己更靠近邱海一點。
但此時此刻,冉煜只覺得以前的自己簡直跟個傻瓜一樣。
畢竟到了這裏他才發現,比起他,司悟更像邱海是毋庸置疑的——他總會将自己擺在弱勢群體的那一方,然後抱着邱墨撒嬌或是沉默地尋求庇護,而這正是他怎麽也學不會的。而現在,就連魏弋哲這種不管是外形還是性格都跟邱海南轅北轍的人,都得到了以往他不敢奢望的對待,這更像是在嘲諷着以往的他,甚至有種他的努力被人徹底踩在腳底下踐踏一樣。
冉煜感到不甘,他咬着唇,像是隐忍着什麽,好久他才眼神暗沉地看向邱墨,一字一頓地問道:“如果不是邱海也可以的話,為什麽不能是我?”
聽到“邱海”的名字,邱墨幾乎反射性地怔了下,他眯起眼睛,卻仍是對冉煜的質問無所應答。
沒等邱墨的回答,冉煜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為什麽偏偏是這個人?哪怕是司悟也好,為什麽偏偏是魏弋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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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司悟,至少他還可以安慰自己說這家夥不過是個替身罷了。可假設是魏弋哲,他連最後一絲安慰都沒有,只因魏弋哲是和邱海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這一刻,面對冉煜的質問,邱墨反倒冷靜了下來。他眼神冷然地看着顯得激動、顯得陰郁的冉煜,卻始終沒有想要說什麽的意思。
冉煜也注意到了邱墨的冷淡,原本還有些期待的,在對上他的眼神後猶如當頭被潑了一盆冷水,連僅剩的一絲希冀也被徹底澆熄了。他更是不甘,拽緊了拳頭,指甲仿佛都要嵌進掌心了,然而那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仍舊無法平息他心中的苦澀。
恰在這時,旁邊忽得傳來稍顯猛烈的咳嗽聲,一聲一聲的咳嗽像是敲擊在他的心頭,令他心髒一顫的同時,也猛然生出一股無言的怒火。
都是因為他不是嗎?都是因為魏弋哲這個人,如果不是他的話……
餘光掃過一旁桌上的剪刀,冉煜幾乎想都沒想,猛地抄起剪刀,回身,起手落下。耳邊似有風聲劃過,合着魏弋哲那一聲稍顯虛弱卻又誇張的“喂”,冉煜卻絲毫也不手軟地将剪刀紮了下去。
“噗——”一聲,剪刀最終紮進了推床上的海綿床墊中。點點血漬落下,灑在皮質的床墊上暈開一朵朵的紅色小花。
“為什麽你不去死!”冉煜陰沉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魏弋哲,随後他像是放棄般地拔出剪刀,狠狠地甩向一邊。轉身,靠在門邊的邱墨的眼神依舊冷冷的,就像對他剛才的所作所為完全無動于衷,一時間,冉煜有些猜不準邱墨到底是抱持着什麽樣的心态看着他紮下去的,但不管如何,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裏。
沒有對話,也沒有眼神對峙,冉煜只是低着頭,匆匆逃離了這個讓他覺得呼吸困難的地方。
感受到擦肩而過的氣體流動,又聽聞身後的門關上的聲響,邱墨才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對冉煜對他所抱有的感情,邱墨并不是不知道,但他并不是以前那個邱墨,更沒有以往兩人相處的記憶。同樣,他也不知道這身體的原主人對冉煜有什麽想法,但他卻清楚知道自己對他并無除了朋友以外的任何念頭。
簡而言之,他對他提不起像對魏弋哲那樣的興趣,也不想草草應付他,暧昧的結果總是兩敗俱傷,所以他才會在中途生出扼殺他那感情的想法——借此機會,讓兩人只停留在朋友這一層關系上,就算關系破裂,也總比他一直刻意讨好他強多了。
冉煜是他來到這裏以後第一個幫助他,并努力維護他的人。他是真心把他當成朋友,也正因此,他才會出此下策。
耳邊傳來急促的呼吸聲,邱墨擡眸,掃了眼正勉強自己坐起來的魏弋哲。
“什麽時候醒來的?”那咳嗽,怎麽聽都不像是剛醒來的人的咳嗽聲。那剩下便只有一個可能,這家夥早就醒來了,只是在裝睡。
果不其然,就聽魏弋哲別扭地回道:“也沒多久。”
邱墨不着痕跡地哼了聲,走過去,擡手劃過魏弋哲的耳朵。手指觸及那被剪刀割裂的耳輪,刺激的疼痛令魏弋哲猛地倒抽了口氣,他“嘶”了聲,緊蹙着眉,擡頭瞪向邱墨。
“你害的。”他指了指耳輪。
邱墨不置可否,笑笑說道:“那又怎麽樣,你應該對我心懷感激,至少我收留了無處可住的你。”
“所以我活該挨這麽一下。”或許覺得這麽說有些不對,魏弋哲晃了下腦袋,糾正道,“不對,這件事的起始不就是你口中的要收留我引起的嗎?呿,鬼才要住你那裏……”
邱墨也沒說什麽,直接給出選擇:“主實驗樓那裏的治療室,和我這裏,你自己選一個。”
“我……”魏弋哲咬咬牙,很想骨氣地說出“主實驗樓的治療室”這個選項,然而沒等他說出來,邱墨适時地又添了句,“就算你從治療室出來,你也沒地方好去,所長不會給你安排住處的。”
魏弋哲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接着低聲咒罵道:“那該死的變态老頭。”
咒罵完了,魏弋哲意外地沉默了下來。邱墨瞥了他一眼,繼而說道:“既然醒了,你是想自己走過去,還是我扶你過去?”
其實就算不問,邱墨也知道魏弋哲的選擇,要強如他怎麽可能接受這種幫助。果然,魏弋哲絲毫沒有讓邱墨扶他的意思,他倔強地沒回話,硬扛着渾身如同散架的身體,走到了對面的醫務室。
邱墨就跟在他後面,直到看到他坐到診斷床上,躺下去了,才旋身去取了縫合道具。
給魏弋哲縫合的時候,邱墨沒說話,或者說因為被刺穿的傷口還需要做血管神經方面的縫合,致使他格外的專注。魏弋哲還未見過如此認真的邱墨,一時間也有些恍惚,被縫合的地方很痛很痛,卻依舊無法分散他此時的思緒。
——你喜歡他?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人?哪怕是司悟也好,為什麽偏偏是魏弋哲?
這兩句話有如魔咒一般,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揮散不去。
當然,魏弋哲可不認為邱墨喜歡他什麽的,這種可能光是想想,都讓他覺得頭皮發麻。
同樣,邱墨的沉默在他看來也不過是拿來诓騙冉煜用的,給他造成一種他默認了他的話的錯覺,簡單說來就是拿他當槍使。
而事實證明,冉煜的确相信了,不然他也不可能這麽仇視他,甚至想要殺了他。
那個時候,魏弋哲真得以為他要被殺了,還好他躲閃及時,不然那把剪刀戳穿的可不僅僅是耳輪,而是面頰骨甚至包括他的腦袋。
感受着手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神經性的牽痛,盡管知道這時候不能打擾邱墨的工作,魏弋哲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剛才要是我沒躲過去,被他殺了怎麽辦?”
邱墨手上的動作依舊穩健,抽空回道:“要陪葬嗎?”
魏弋哲開玩笑地扯扯嘴角:“你嗎?”
終于将血管縫合告一段落,邱墨一邊摘下顯微眼鏡,揉着鼻梁骨說道:“想要我陪葬,你還得再努力點才行。”
話音剛落,沒等魏弋哲有所反應,他忽得想起另一件事情,笑了笑,有點故意地說道,“對了,你之後就住我房間隔壁的解剖室怎麽樣?正好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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