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悲劇的源頭
“我兩年前和師兄他們一起去過江陵,在那邊的青月樓住過一晚,自那以後我就……就……”祁愛白剛開了頭,便舌頭打結,實在說不下去了。
本來他之所以決定說出這事,就是為了讓對方不再抱有不必要的擔心,但細細一想,說出事實真的能達到這個目的嗎?分明只能讓對方更擔心吧!
忠叔見他只說了一半,只得自己開口接了下去,“……自那以後你就喜歡逛青樓了?”
祁愛白沒有承認,也沒敢否認。
“少爺你、你真是……讓我怎麽說你好!”忠叔傷心欲絕,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模樣。
祁愛白心道:誤會我喜歡逛青樓就這樣了,如果知道我其實從那天起就斷袖了還不知道會怎樣,事實果然是不能說的,就讓忠叔一直誤會下去吧。
他沉默地喝着粥,佯裝出一幅不以為意的模樣。裝着裝着,他的思緒便當真飄遠了一些。
就像他沒能說出口的半句話那樣,自從兩年前在青月樓裏住過一夜,他便斷袖了……當然也可能他一直以來就是個斷袖,只是那一夜讓他發覺了這個事實而已。令他察覺到這個事實的自然不會是青月樓的姑娘們,而是一個當時與他同行的男人。
這場暗戀,細細算來,迄今為止已經持續兩年了,失戀也已經有一年多了,他卻還是沒能走出來。
當祁愛白終于将思緒收回時,手中粥碗已半冷,眼前空無一人。忠叔方才不知絮叨了多久,見他始終不為所動,已經失魂落魄地告了辭,只因為他正在神游天外,并沒有聽到。
祁愛白又呆滞片刻,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将碗底朝桌上一磕,“糟了!”
他沖出房門,想要趕緊找到忠叔,然後拜托對方千萬不要将剛才的對話告訴祁愛蓮。不然一旦自家妹妹得知他之所以被綁架是因為逛青樓,怕是會直接把他碎屍萬段!
忠叔的人影還沒見着,他已經看到祁愛蓮正拖着一身長裙走來。
“愛蓮……”祁愛白心虛不已,腆着臉幹笑着。
客人已經被送走,現在四周并無外人。祁愛蓮直接朝他翻了個白眼,然後又勾了勾手指,朝書房走去。祁愛白乖乖跟着,心底卻是松一口氣。他看出自家妹妹的心情依舊糟糕透頂,但不知為何,那種暴風雨前夕的恐怖感覺反而淡了不少。
祁愛蓮屏退左右,關上門坐下,用指尖敲着桌面,“你進過尋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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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蓮,這個你得聽我解釋……”
“然後你又出去了。”
“……啊?”
“有人告訴我,你在尋芳樓點了一排姑娘,但是最後一個都沒要。”
“……”祁愛白嘆了口氣。他早該想到,這種事情哪裏還需要忠叔告訴她?就算沒有忠叔,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情,少有能瞞得住的。
祁愛蓮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沒有再糾結這個話題,轉而說道,“宮中最近傳出的消息,當今聖上下個月前去北河避暑,路過這裏,會暫住數日。”
祁愛白對話題的轉換速度有些不适應,茫然地望着她,兩只眼睛裏都寫着一句話: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聽說聖上可能會帶着安寧公主。”祁愛蓮道。
安寧公主?祁愛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這也是當然的,好說是一國公主,如果連聽都沒聽過也太不像話了。但祁愛蓮此時說到這名字,顯然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兩年前。”祁愛蓮提醒他,“我和你提過。”安寧公主曾在微服時偶然見過祁愛白一面,從此以後竟然就将他給記在了心中。此事說來夠巧,其實也沒那麽難以置信,誰讓他就是有着一副好皮相呢?祁愛蓮輾轉得知了這個消息,自然想要好好把握。奈何當初祁愛白得知這事時剛剛發現自己是個斷袖不久,對安寧公主毫無興趣,祁愛蓮的算盤只能夭折。
祁愛白順着時間回憶,總算想起了一點,“她還記得我?”
“有我在,哪那麽容易不記得?”祁愛蓮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盡管我入宮的機會不多,宮裏還是找得出幾個處得好的姐妹的。”
合着你還生怕她忘了我,在這兩年裏變着法子提醒她了嗎?祁愛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半晌深吸一口氣,神情難得嚴肅起來,“愛蓮,不是我不懂你的意思,但你明知道我……”是的,那事祁愛蓮是知道的,其他的人都不知道,他只告訴過祁愛蓮,畢竟這是他唯一僅剩的血親。
“你遲早是要娶個女人的。”然而祁愛蓮打斷了他,“如果那個女人是安寧公主,對你而言是天大的幸運,對祁家而言也是天大的幸事。”
祁愛白忍不住腹诽:最後那半句才是重點吧。但還不等他将這句心裏話說出口,祁愛蓮又一次搶了先。
“就算不是安寧公主,也該是個別的女人,或者是王員外家的千金,或者是老趙家的姑娘,總之該是個女人。你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不是嗎?”她用杯蓋輕輕掃着茶面,“不然你不會去尋芳樓。”
祁愛白被戳中心事,頓時沉默下來。
尋芳樓不做小倌的生意,裏面除了嫖客就只有姑娘。他一個對女人毫無興趣的斷袖為什麽要去?無非是不願相信自己當真要不了女人,所以想要用這種方式試上一試……當然終究還是失敗了。他找了一群莺莺燕燕圍着自己,最後沖出尋芳樓時幾乎是落荒而逃。
就是在剛剛逃出尋芳樓門口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混蛋。雖然只是一個側臉,還是一張戴着人皮面具的側臉,對當時的他而言,卻是驚鴻一睹。
“我是想娶個女人,為了祁家,我知道我确實該娶個女人。”祁愛白道,“但是我不行,妹妹,我真不行。對着一個明知道自己不會喜歡的人過一輩子,就算我自己有可能無所謂,也不能這麽糟踐別人家的姑娘吧?”
祁愛蓮盯着他看,用目光将他那張臉從上到下描摹了半晌,幾次想要再開口,都欲言又止。許久之後,她問詢道,“那你下個月……”
“我回宗門。”祁愛白果斷回答。
“行。”祁愛蓮妥協了。
但還不等祁愛白松一口氣,祁愛蓮又冷冷掃了他一眼,掃得他汗毛直冒。随後她抿了一口茶,“既然如此,我們該談談你從尋芳樓出來後的事情了。”
截止到離開尋芳樓之前,他的行為雖說确實蠢了點,但總歸算是有理由的。再之後發生的事情,卻是一點借口都找不到了。
祁愛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語帶嘲諷,“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你就像失了魂一樣跟了別人一路?別人把你領到了哪,你就跟到了哪?哥哥啊,哥哥,你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那、那不是因為我以為他就是個倌兒嗎……本來我想着我都這麽大的人了,玩個倌兒也沒什麽……誰知道……”祁愛白一張臉燒得通紅,喃喃地辯解了兩句,突然間又憤慨起來,“不對,分明是他故意讓我以為他是個倌兒!我只是被他騙了!”
“是嗎?”祁愛蓮用手指劃着杯沿,繼續皮笑肉不笑,“我可從來不知道我的哥哥竟然是一個這麽容易被倌兒勾走的家夥,那人的魅力一定非同一般吧?想來也是,你那腦子本來就被糊了一半的水,竟然能把剩下半邊也給糊滿了,必須是非同一般的。”
祁愛白暗嘆:為什麽在面對自己的時候,這個妹妹的一張嘴總是這麽毒呢?
祁愛蓮的嘲諷卻是還沒有完,“讓那個歹人給逃掉,着實可惜,否則我還真希望能見上一見。然而仔細想想,若真逮住了,反而還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了。按我的想法自然是要讓那人生不如死,但你八成該舍不得吧,鬧到最後搞不好還得把人給養在祁家……”
“我瘋了才會養他!”祁愛白被說得一陣反胃,“要真逮到了,你想怎麽整都行,我巴不得看他挫骨揚灰。就算你不動他,我也要親自弄死他。”
“哦?我可不知你是從何時起,竟然變得如此愛憎分明了。”祁愛蓮輕飄飄地嘆了一句,擺明是一個字都不相信,“對着一個讓你動過心的人,你真能狠得下心腸?”
“少扯這個。”祁愛白摸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你以為我是對他動心的嗎?我要動心,也只是對着那張面具動心罷了!”
此話一出,書房內頓時寂靜起來。他困惑中擡起頭,看到自家妹妹凝在臉上的神情,這才發覺自己好像說漏了什麽。
“面具?”半晌之後,祁愛蓮語氣平淡的問道,“看起來還另有隐情啊,這我倒确實不知道。不如你給我好好說說?”
祁愛白搓着手,在好幾項掩飾方式中艱難抉擇了幾遭,礙于自家妹妹的積威,最終還是決定坦白從寬,“他用了一張人皮面具……那張面具……很像是阿靈的模樣。”
“啪!”祁愛蓮猛地将杯子拍在了桌上,茶水飛濺出老遠,祁愛白躲避不及,被沾得臉上都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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