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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央心無旁骛地盯着炭架上烤得滋滋冒着油光的肉，對面坐着餘黎夏和張鵬，兩人神色都有些怪異，餘黎夏欲言又止地看着紀央，而張鵬則時不時用手指從身側戳一戳她的腰。

餘黎夏這人最怕誰撓她癢癢，她醞釀了好幾次情緒，都被張鵬的賤手一戳給打斷了，又無可奈何，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紀央給肉依次翻了面，見兩人擠眉弄眼的，以為是情侶間獨有的打情罵俏方式，也沒太在意，給兩人各夾了一塊烤肉，又夾了塊裏脊肉給自己，美滋滋地就吃起來。

餘黎夏沒動那塊肉，猶豫着道：“央央……”

張鵬不合時宜地又戳了她的腰一下，餘黎夏沒忍住，轉而回頭怒道：“你就只知道戳戳戳，戳死我了誰來替你朋友開這個口！”

紀央拿着大夾子正在往烤盤上放菜，聽見這句話疑惑地看着兩人的表演，問：“怎麽了？你們要說什麽？”

“啊呀這混蛋煩死我了。”餘黎夏也是個直性子，憋了一晚上再也憋不住，也不管沒有鋪墊會不會吓到紀央，一股腦就将緣由說了出來：“上次咱們不是一起吃火鍋麽？張鵬也在那次，咱們不是偶遇了他另外一群朋友麽？你還記不記得？”

紀央稍稍回憶了下，點點頭。

“就，他那裏面有一朋友，男的，回去以後說，那啥……”餘黎夏撓撓頭，“說對你一見鐘情了，非纏着張鵬把你介紹給他認識。”

紀央驚得手中的夾子“啪嗒”一下砸在了烤盤中。

餘黎夏見勢不妙，狠狠擰了張鵬的大腿一下，低聲道：“我說了讓你別這麽着急說，得循序漸進，你不信，你看看！糊了，這下肯定糊了。”

張鵬心裏也暗暗叫苦不疊，忙解釋道：“紀央你別誤會啊，我那個朋友是個正經人，不是什麽見一個愛一個的渣男，也從來沒談過戀愛的，可能是看你長得很可愛，是他喜歡的類型，所以想跟你先認識一下……”

餘黎夏又擰了張鵬的大腿一下，壓低音量：“閉嘴！越描越黑！女生聽了能喜歡才怪！”

餘黎夏深深覺得，張鵬這個人簡直是豬一樣的隊友，也不知道當初自己是不是被屎糊了眼，才看上了他，還死心塌地好到畢業都沒分。

紀央确實不喜歡，但也沒被吓到。

比這直接多了、瘋狂多了的表白她在大學就遇到過。對方是大她一屆的學長，兩人在同一個社團，經常在社團活動中碰面，沒怎麽交流過，不知道怎麽就喜歡上了她，也憋着沒說。等過完年一開學的時候，那個學長叫上了同寝室的、還有幾個社團的好朋友，買了好多的蠟燭，天黑以後在她宿舍樓下擺了一個特別大的愛心，又是吉他彈唱，又是送花，特別隆重。

紀央當時愣是吓得連樓都不敢下。

後來實在是沒辦法，她不下去，那些人就不走，等她磨磨蹭蹭出了門，學長欣喜地以為她是害羞，于是對着她準備說一大堆心裏話來表白。紀央只聽了個開頭，就果斷地對他撒謊道：“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學長一愣：“可是你從來沒說過。”

紀央完全不擅長撒謊，硬着頭皮想了半天，只能把江渡的信息套進去來糊弄他，糊弄快要成功的時候，恰好餘黎夏從外面回來，紀央一把拉住她擠眉弄眼地求她作證，餘黎夏反應也快，當即就說：“是啊，她有個男朋友在國外，雖然距離遠，但是兩人可恩愛了，每天都會在網上聊天呢。”

簡簡單單的一句，紀央卻被餘黎夏的撒謊功力深深折服。明明她和江渡一個月也聊不上幾次天，明明兩人什麽關系什麽也沒有，怎麽那一瞬間差點連她都當真了呢？

一餐烤肉吃到最後都有些寡然無味。紀央關了火，見兩人還在桌下暗中扭打，不由得笑了笑，問：“走不走？”

“走走走。”餘黎夏率先退戰，白了張鵬一眼，“央央，你一個人住，我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租的房子就在附近，你又不是不知道。”紀央背起斜挎包，“吃得太飽了，我想先走走消消食再回家。”

“那我們也和你一起走走。”

話說着，三人走出燒烤店，就繞着商貿大廈外圍一圈人行道走了走，餘黎夏穿着高跟鞋，走得沒多久實在是覺得有些累，只好先服輸：“不行，我腳太疼了，央央，我和你鵬哥還是先回家休息吧，你自己也要早點回家。”

“好。”紀央點點頭，送兩人在路旁打了輛出租車，自己又繼續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閑逛。

走過一家藥店。巨大的玻璃窗內，店員正百無聊賴地用遙控器調着電視頻道，明明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最終卻将節目停留在了一檔法制類節目上，不過也沒有看，而是埋頭玩起了手機。

電視的擺放位置正好是對着窗外的，紀央站的角度看得清晰，她随意掃了一眼節目，正擡腳欲走，忽然見到電視上給了出場嘉賓幾個鏡頭，步子就停了下來。

電視上那個人西裝革履，眉眼清隽，被燈光照着，輪廓無端柔和了幾分，修長勻稱的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的長桌上，正凝神聽着主持人在說些什麽。

是江渡。

紀央一時沒想到會在電視上看見他，字幕太小看不清，聲音隔得太遠又聽不見，倒讓她只能看見他的樣子。

他專注聽人講話時的樣子，認真分析節目案例的樣子，被主持人誇獎，身體往後靠，淡淡一笑的樣子……

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他本該有的樣子，沒什麽表情，看着就有點嚴肅。紀央又想到他十七八歲的時候，那時他的棱角已經脫離了稚氣，變得清晰，照個相也是嚴肅得完全不像個少年，全靠底子好。這兩年眉眼被打磨得更加冷厲，愈發令人産生距離感來。

怎麽了，錄個節目而已，沒事就不能多笑一笑麽？

紀央腹诽，對着電視鏡頭在那龇牙咧嘴地笑，恰好玻璃上能映出一點她笑的樣子，餘光不經意間瞥見，倒把她自己給逗樂了。笑了半天，一扭頭，面前一道高大的身影冷不丁出現在跟前，一句話沒說，也不知道在她旁邊站了多久。

紀央龇牙咧嘴的臉僵硬着恢複了原狀，“？？？”

大變活人？

電視上還放着他錄播的節目，而真人就近在咫尺，還圍觀了她對着玻璃窗莫名其妙的怪笑。紀央前前後後一想，只感覺要尴尬得穿透地心了。不過要是真有這能力也好，她就可以選擇地遁，而不用面對眼前的一切。

江渡從母親家出來，一時也不想回去，本想開着車四處轉轉，不知道怎麽就走到了上次送紀央回家的這條路上，還看見她站在上次買藥的藥店門口，半天沒動。

他将車停在路邊，朝她走過去，她絲毫沒察覺，反而自顧自站在玻璃窗前，不知道在小聲嘀咕些什麽，過了會兒，還把自己給逗樂了，再順着她的視線看到藥店裏放的電視節目，竟然是他不久前錄的那場。

他走近了，竟一時不舍得出聲打擾這麽開心的紀央。以前紀央還不知道他喜歡她的時候，也常常會有這些稚氣的舉動，她會當他是朋友，是夥伴，會跟他講些心裏話，說些小八卦，可後來這一切都被他沖動的舉動給破壞掉了。

“還不回家？”他看着她的發頂，率先打破沉默，低聲問道。

“嗯……”紀央一字一句地編：“我出來……買點藥……”

微風輕拂，他聞到她身上散發的烤肉味兒，沒忍心戳穿她的謊話，點點頭道：“那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紀央嗖地往藥店裏鑽，年輕的女店員放下手機看見她，先是覺得十分眼熟，再看了看窗外站着的修長身影一眼，瞬間想起了什麽，興奮道：“哇！居然又見到你了！”

紀央尴尬地點點頭：“是啊，我家住在附近，經常會來這裏買藥。”

“不是不是不是。”女店員拼命搖頭，“是上次那個男生背着你過來買過敏藥，我記得他，所以記得你！”

紀央一怔，想到不久前餘黎夏的話，“是嗎？”

“是啊！”女店員很興奮，眼睛裏好像有星星，“那是你男朋友吧？真是超級浪漫超級貼心啊，上次他不是背你來買藥嗎，說話超溫柔超小聲，就怕吵醒了你，而且我讓他先把你放下來，他怕你覺得不舒服也沒答應。天啊，真的好羨慕你哦。”

紀央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回頭去看江渡時，他好像有感應似的，也直直看過來，清冷的目光在女店員的渲染下竟似有了語言，仿佛在對她訴說着什麽。

“對了，我差點忘了，你上次醉得迷迷糊糊的，應該都不記得了吧？”

紀央誠懇地點點頭。

“我這裏有監控視頻，你要不要看？！”

紀央被她的熱情吓到，怕真的将視頻放給她看，趕緊搖搖頭，胡亂買了一只唇膏就走了出去。等走到江渡身邊，紀央猛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沒有穿高跟鞋是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個子才及他肩頭，感覺自己好像是江渡的寵物，他一說：“買好了，那走吧”她就只能乖乖地跟着他走。

等走到她家樓下，他才意識到她這一路的不對勁，好像憋着什麽話要說，又說不出口。

他偏了偏頭，問：“怎麽了？”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往樓梯上走，沒走兩步，忽然又轉過身來。

江渡仍站在她身後，目光沉靜地看着她。

她說：“謝謝你。”

然後，飛快上樓。

良久，他反應過來，嘴角上彎，笑了笑。

這一次，終于不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