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突然要去這麽遠的地方工作,還不知道要去多久。紀央一路上整理了好久的心情,都沒辦法讓自己不沮喪。
匆匆忙忙收拾好了衣服,拖着一個行李箱,又拎着文件袋,紀央艱難地擡了半天,才将行李箱塞進了出租車的後備箱中。
等趕到機場,已經距離起飛時間只剩十五分鐘。
恰好江渡又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問她工作情況。紀央一聽到江渡的聲音,心裏的委屈就抑制不住地往上冒,強忍着,給他簡單說了一下情況。
江渡聽完沉默了會兒,說:“沒事,那我陪你去。”
紀央一愣,廣播又在重複提示登機信息,她連忙攏着嘴說:“我已經訂了十一點的機票,現在得趕快去檢票了,等我下飛機再聯系你。”
南錫飛H城花了兩個小時,下飛機時,已經是淩晨1點鐘。紀央出了機場,正四處找車準備進城,突然想到自己兩個小時前還說要聯系江渡,已經這麽晚了,不知道他睡了沒有。
不想貿然打電話吵醒他,于是發了條短信過去:睡了嗎?
紀央發完,捏着手機還沒走幾步,手機鈴聲響起,是江渡打過來的。
他還沒睡,令她覺得有些抱歉,“對不起,我忘記飛機到達會很晚,還讓你等我。”
“紀央。”那邊的人嗓音低沉,并無睡意,像沒有聽見她的道歉直接問,“你今晚住哪?”
項目調研組并不在H城內,紀央還需要等明早轉第一班汽車過去,但她并不想跟江渡說這個,怕他多擔心,只說:“我今晚就住在附近,明早再趕過去。”
話畢,似乎怕他又提要過來的事,搶先說道:“我沒事的,你傷還沒好,不要跑來跑去的,我很快就能回來了。”
這話倒像她在安慰自己。
很快一周過去,紀央感覺距離調研結束還遙遙無期。她雖然不認床,但是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住的酒店隔了一條街就是城裏的夜市街,一到晚上特別吵,煙熏火燎的氣息飄散過來,她關了窗,也拉了窗簾都無濟于事。
有時候睡不着,她就會出來走走,酒店三樓後面連接有一個小平臺,她喜歡去那裏坐着吹風。偶爾碰巧,還能遇到同公司的同事在那抽煙,見是她,抽了口煙,眯着眼,抱怨道:“一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可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手裏的手機翻來覆去地看,想給江渡打電話,可是又礙于時間太晚。盡管他說過有事就直接打給他,他不會關機。
她盡量在兩人的電話裏減少沮喪的情緒,努力發掘這個小地方的優點,但每當江渡問她調研點具體的位置,她都支支吾吾敷衍過去。并不是不想說,只是她不想江渡辛苦地跑這麽遠過來找她。
可他還是來了。
當他突然出現在她眼前時,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因為這裏離H城很遠,沒有詳細的地址,她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麽找過來的。
一同吃飯歸來的同事見她忽然就站在馬路上不動了,臉上表情複雜,手在她眼前揮了揮,疑惑道:“不走了?怎麽突然傻了?”
順着紀央的視線望去,看見視線盡頭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在含笑看過來,忽然明白了什麽,默默匿了。
紀央覺得江渡的出現好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她這兩周黯淡灰敗的世界。她有些恍惚地慢慢走過去,江渡見她仰臉看着自己,眼眶漸漸泛紅,似乎是又要哭了。
“哭什麽。”他笑得雲淡風輕,“不高興見到我麽?”
紀央認真地搖了搖頭。
江渡環視了周圍的環境一圈,盡量給她減輕心理負擔道:“你在電話裏說這裏像江南小水鄉,而且空氣質量特別好,說得我也好想過來看看,剛好這幾天有時間,就來了。”
視線最後落回紀央身上,凝視着她,微微皺眉道:“怎麽感覺好像瘦了一點?”
紀央抿了抿唇,平複了上湧的情緒,小聲開口問:“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江渡靠近她,摸了摸她的頭,“這裏有什麽好吃的?你給我帶路吧。”
于是紀央帶着江渡去了她吃了兩周後,總結出來其中還算不錯的煲仔飯。店面有些小,又是飯點,差點沒占上座。江渡點了份番茄雞蛋煲仔飯,問她要不要再吃一點,紀央搖了搖頭。
煲仔飯很快端上來,江渡似乎也有些餓了,吃得額頭都冒了汗,紀央還在乖乖等他,就見他三兩下解決了幹淨。
“走吧。”他拿起行李,微笑着問道:“你住在哪個酒店?我還得去開一間房。”
紀央想起自己住的那個酒店,內部環境和外部環境實在是都不好,連她這種睡眠質量被劉麗誇過簡直是“地震來了都不知道跑”的級別,都感覺睡不着,別說是睡眠極淺的江渡了。
她跟出來,提議道:“別去我住那裏,我帶你去另一家酒店吧。”
“嗯,為什麽?”他停住腳步,垂眼看她。
紀央不得不說出實情:“那裏離夜市街太近了,夜裏會吵到三四點鐘,你會睡不着的。”
“好。”江渡點頭,“那你說去哪,你也一起去住。”
紀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就不去住了,我們住那酒店有報銷。”
江渡笑了一聲,“那我也不去,沒事,我不嫌吵。”
最終紀央拗不過江渡,還是讓他去自己住的酒店另開了一間房,房間恰好在她的斜對面。兩人拿了房卡上樓,紀央沒什麽事要着急回房間,于是跟着江渡刷卡進了房門。
插卡取電亮了燈,江渡随手将行李放下,又擡手解了一顆襯衣領口的扣子,回頭見紀央還站在房門口處,問道:“晚上還有工作要做嗎?”
紀央不知道在想什麽,心思有些散,半天才搖了搖頭。
他找出遙控器,沖她揚了揚,“那進來看會電視?”
紀央回身關了門,走過去,見是一張大床,不好直接坐上面,于是就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江渡開了電視,坐在床邊調了個有在放電視節目的頻道,忽然又側頭問她:“要不要喝水?”
走了一大圈,紀央覺得确實有些口渴,點點頭。
江渡走過去拿放在桌上的礦泉水,上面還貼着價格标簽,一回頭,見小小個的紀央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他身後,他倒沒被吓到,只是覺得有些好笑地道:“你跟着我幹什麽?”
紀央仰頭看他,愣愣地小聲答道:“喝水啊。”
江渡不置可否,擰開水瓶,給她把水倒進了茶杯中,遞給了她。
紀央下意識雙手捧着杯身接過,退回座位,小口小口喝起來。江渡仰頭灌了一大口水,擰上瓶蓋,一回頭,見到的就是正垂眸捧着水喝的紀央。
電視聲音開得不大,隔了幾步遠,他似乎能聽見她小口喝水的聲音,順着雪白的脖頸往下吞咽,再放下茶杯時,嘴角還挂着顆小水珠,在燈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
她的唇被水潤得泛着微微的濕氣,唇線被光暈染成柔和的弧度,令他無端想起在醫院那個只差一點的吻。
剛放下水瓶,竟然又覺得口幹舌燥。
伸手撈過水瓶,正欲擰開再喝一口,忽聽電視與電燈裏“嚓”地傳出一聲細微的電流聲,眼前驟然全黑,光亮消失了。
停電了。
茶杯磕在了桌面上,江渡感覺到紀央站起身來,幾大步跨至她跟前,準确地牽住她的手腕,安慰道:“別怕,只是停電了,我出去看看。”
紀央沒有說話。
走廊深處傳來兩道急促的腳步聲。
“聽說是咱們這條街的變壓器燒壞了,老板正讓人找發電機呢。”
“你說早不壞晚不壞,現在倉庫這麽黑,怎麽好找啊。”
腳步聲漸漸遠了。
江渡回頭看了一眼窗外,也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來确實是整條街都停電了。
他有些無奈地低聲笑道:“看來剛才應該說服你跟我去住另一間酒店的。”又道:“沒事,我下去看看有沒有應急燈或者是蠟燭,太黑了下樓梯不方便,你就在這等我。”
說完他松了手,想去掏手機,還沒走開一步,忽然感覺自己的手指被人緊緊拉住了。
他停住腳步。
“別走。”紀央的聲音聽起來細細的,卻無比地慎重,“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從他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刻起,那些反複在心中醞釀了無數遍的話,便再也壓制不住。可是從吃飯到回酒店,她都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人卻先緊張起來,只能靠一口一口喝水減輕緊張感。
突然停了電,看不見他的樣子,倒成了眼前最好的時機。
“嗯。”他鼻音濃重,看着黑暗中她的輪廓,有了某種預感,心跳了跳,卻不敢想下去,“你說。”
她垂下眸,緩緩呼出口氣,一字一句道:“……對不起,我該早一點看清自己的心的。”
“……”
“我太笨了,特別是在感情這件事上,又膽小又遲鈍,醒悟得也特別慢。你高三那年轉學走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我特別傷心,連好好跟你道個別都沒有,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就會哭。不會的題目也不知道要去問誰,有時候起晚了趕不上公交,有時候在公交車上睡着了坐過站,也沒人叫我,放學了也沒有人可以說話。”
“第一次月考我掉了好多名,被老師天天叫去辦公室談話,後來我想到心最靜的那段時間,就是你給我補習那時候,就把心思都放在了學習上。我基礎不好,自己費了好大力氣才一點點把成績往前列排。因為老師說,要想上南錫大學這樣的學校,必須要在普通班拿到前幾名才行。報志願的時候,我特別害怕去外地上大學,我媽媽想讓我去常濟念師範大學,畢業了也好找工作,舅舅也在那裏。可是我不想去,中國這麽大,地方這麽多,我只聽你說過南錫,好像自己也來過一樣,一咬牙就報了這裏。”
“你說你老家是在南錫,但是大學四年,我一次都沒有碰見過你。畢業了,我媽想讓我回家考公務員,可是我不想回去,阿黎說她要留在這裏,我不知道為什麽,也就跟着留了下來。”
江渡沉默地聽她說,心被她的話牽引着,呼吸愈重。
“我那時候沒想明白這一切選擇和你有什麽關系,可是就是這樣做了。六年來,我們之間的聯系都少得可憐。你那時候在樓梯裏親了我,大概是喜歡我,可是你什麽都不說,又很快去了國外。隔得這麽遠,有時候消失十天半月,有時候又突然出來問我最近的情況,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但是啊,我漸漸想明白了你誤會的兩件事。那時候你和周小韓打架,我追上去問你,是因為我關心的是你,擔心的也是你,怕你被主任處罰。那次周小韓送我回家,你看起來這麽生氣,我本來想解釋清楚的,又怕你誤會,所以才不說話,我和他從來都沒有什麽關系,和他第一次說話,也是因為等你等太晚,才在教室裏碰見的。”
“回國後,你跑來說喜歡我,我那時特別害怕你只是因為以前的遺憾而耿耿于懷,所以不敢多想就拒絕了。你那麽好,我那麽普通,有什麽值得你一直喜歡的呢?”
“……有點糟糕的是,你回來了,我漸漸發現自己控制不住地好喜歡你。擔心你犯胃病,打不通你手機心慌意亂,怕你會因為各種事不開心,聽到你受傷哭得停不下來……我從來沒有對其他人有這樣的感覺過,只有你,江渡,只有你。”
紀央語無倫次地将心裏的話說完,黑暗中,那人卻靜靜地一言不發,只有呼吸聲顯示了他的存在。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手還攥着他的指尖,一時有些心慌意亂起來,叫了他一聲:“江渡,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她咬下唇,聲音中帶着不自覺的顫抖,“你怎麽不說話?是我說這麽多吓到你了嗎?”
黑暗中的他動了動,寬大溫熱的手掌擡起,拂觸過她的臉頰,細致地将她的頭發挽到了耳後,再向後滑,攬住了她的後腦勺。另一只手将她的細軟的腰一勾,輕易便将她勾入了自己懷中。
紀央呼吸一滞,感覺他的氣息迎面而來,是和那個夜晚一樣的薄荷的清香。
她聲如蚊吶,臉全紅了,唇微微開合,“說話呀……”
話音未落,他已低下頭,溫柔地吻住了她的唇。
心都早已化成一灘水了,還要說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先吻着,下章再讓他們吻完,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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