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鴛鴦

新婦歸寧,尚書府前燃起炮竹,噼裏啪啦的炮竹聲吸引了街坊四鄰。

寧伯益笑彎了一雙眼,迎着太子和女兒走進垂花門,“殿下親臨,寒舍真乃蓬荜生輝啊。”

宮裏沒有歸寧的習俗,太子能如此,足見對寧府的重視。寧伯益竊喜之餘,也為女兒感到欣慰,陰差陽錯,女兒算是嫁對了人。

二進院的環廊下,阮氏看着女兒緩緩走過來,眼眶一酸,快步迎了過去。

寧瑤今日穿了一件緋紅織金古香緞袿衣,頭绾霧鬟,斜插一支雙色翡翠步搖,華貴不失俏麗。

見娘親走來,她喜上眉梢,提着繁缛的裙裳跑過去,鬟上的玉墜子一晃一晃,晃進了每個人的眼底。

母女二人相擁而泣,溫言細語,敘述着出嫁那日來不及表達的不舍。

趙修槿看着依偎在母親懷裏的寧瑤,很像尋到窩的小兔子,忽然覺得自己對她還是冷淡了些,該對她再好一些才是。

與太子寒暄後,阮氏帶着女兒回到寝房,拿出一攢盒剝好的果仁,“昨晚剝的,你嘗嘗。”

寧瑤笑着撚起一顆放進嘴裏,彎着眼眸躺在母親肩頭,“還是娘最好了。”

聽出端倪,阮氏緊張問道:“太子對你不好?”

若真是那樣,她這個做娘的最為愧疚。

寧瑤有點害羞,面頰浮現兩朵紅雲,“殿下對我挺好的,相敬如賓。”

在夫妻相處中,相敬如賓并非十全十美,可尋常人家的婦人已是知足,畢竟哪有那麽多情比金堅。

阮氏撫上女兒的烏發,眉眼沉澱着歲月的慈愛,她的阿瑤誰娶誰是福,值得太子溫柔以待。

“跟娘說說,太子在房事上有沒有為難你?可曾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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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瑤懵愣地眨眨眼,有點兒沒懂母親的意思,親一下還能受傷?

母女連心,不分彼此,說起這事兒也不會太過避諱,寧瑤抓住阮氏的手,虛心請教起來:“娘,您為何說圓房疼?我、我一點兒不疼。”

阮氏眼角一抽,難道太子不行?

“乖閨女,你跟娘說說,你們每晚叫幾次水?”

寧瑤紅着小臉,伸出一根手指,“一次。”

阮氏驚訝地捂住嘴,當朝儲君有疾...若是讓皇上知道,儲君之位還能保住嗎?不行,她要吩咐後廚給太子炖些補品。

沒一會兒,阮氏開始進進出出,最後背手走進來,“出嫁那日匆忙,沒來得及教你如此伺候夫君,今兒咱們補上。”

寧瑤點點頭,就見阮氏掏出一個薄薄的冊子,封皮有些眼熟...怎麽跟太子書房的遼東密報一模一樣....

阮氏怕女兒害羞,解釋道:“這是避火圖,是促進新婚夫婦感情的話本。”

“......”

——

回去的路上,寧瑤抱着雛菊兒靠在車廂內,扭頭盯着窗帷,表情淡淡。

趙修槿單臂撐在塌幾上,凝着生悶氣的小妻子,想問又覺得沒必要,明明晨早出發還高高興興,這會兒沉悶多半是思家。

來到下馬石前,寧瑤沒由趙修槿攙扶,提着裙子跳下車廊,頭也不回地走進宮門。

仗着腿長,趙修槿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盯着寧瑤鬟上的步搖。

有進宮面聖的官員瞧見這樣一幕:太子妃疾步在前,如急切的雀鳥,身後跟着一只白鶴,無論雀鳥怎麽逃,都逃不過白鶴的追蹤。

回到東宮,寧瑤沒讓蘭兒跟上來,一頭紮進東暖閣,顯然是帶着氣兒的。

趙修槿擰眉,察覺出異常,剛要去詢問,就被張秉得攔下,“殿下,宋将軍來了好一會兒,在書房等您呢。”

趙修槿看了看緊閉的隔扇,轉身去往書房。

隔扇內,寧瑤靠在門板上,扭頭聽着外面的動靜,見沒人來哄自己,輕哼一聲,坐到妝臺前開始卸妝,直到月上中天也沒有出來傳膳。

書房內,趙修槿放下公牍,看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宋宇,“還有別的事嗎?”

宋宇笑得吊兒郎當,“卑職想蹭口飯再走。”

擱在平時,趙修槿也就收留他了,可今兒不知怎地,心裏落不着地,不太踏實,“找個女子成家吧,自會有人給你準備膳食。”

宋宇吊着眼梢,笑得意味深長,起身拱拱手:“殿下新婚燕爾,卑職就不厚着臉皮打擾了,告辭。”

說完,哼着小曲大喇喇離開。

趙修槿捏下鼻梁骨,起身去沐浴,“張秉得,在東暖閣備膳。”

當廚役端着八珍玉食走進正殿堂屋時,齊齊被堵在緊閉的隔扇外。

趙修槿負手站在最後排,看了一眼張秉得,暗示意味明顯。

張秉得心裏叫苦,躬身走到門口,叩了叩門:“娘娘該用膳了。”

出乎意料,寧瑤非凡沒有為難,反而大大方方拉開了門,只是,女子頂着一張素淨的小臉,哀怨地瞪着人牆外的男子。

等屋裏就剩下夫妻二人時,趙修槿走到寧瑤身後,附身看向她的側臉,“怎麽了這是?”

一回來就氣嘟嘟的,像是跟他置氣呢。

寧瑤避開他,坐在桌前拿起銀筷,沒有要布菜的意思。

趙絮槿坐在她對面,剛拿起碗就見對面的小妻子放下了碗。

這飯是吃不成了,趙修槿單手倚在桌面上,“到底怎麽了?”

寧瑤繃着唇線,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冊子,“殿下認識嗎?這是機要密報。”

趙修槿嗆了一下,輕輕咳嗽起來,俊白的面龐泛起一層赧色,“岳母給你的?有沒有教授你?”

寧瑤哼一聲,“殿下騙我騙的好苦。”

這話帶着幾分怨氣,卻讓趙修槿覺得好笑,一個出嫁的姑娘,卻連圓房都不懂,真要到了那一步,還不得吓暈過去。

他走過去落座,強行捉住她不配合的小手,合在掌心中,“那跟我說說,你學會了嗎?”

寧瑤耳尖紅得通透,僵着臉道:“我這麽冰雪聰明。”

趙修槿更想笑了,熟門熟路地翻開一頁,指着上面問道:“這裏我不是很明白,他們是怎麽做到的,你給我講講。”

寧瑤瞥了一眼,整個人冒起熱氣,玉肌紅了又紅,“我又沒試過,哪有經驗可以傳授。”

今兒非但沒有得到母親真傳,連一知半解都稱不上,一看見上面的畫面就臉紅心跳,恨不得鑽進地縫拒絕長大,哪兒有本事教別人吶。

趙修槿面不改色地翻了起來,“我只參透了十分之一,其餘太過晦澀,估計是用不上了。”

就是說,還要用上十分之一?寧瑤咽下嗓子,身子都跟着輕顫起來,有些惱羞成怒道:“殿下自個兒用膳吧,我氣飽了。”

說完,氣哼哼走向拔步床,掀開錦衾爬了進去。

一桌子美味無人分享,趙修槿覺得無趣,起身走到床邊,隔着被子拍了拍凸起的山包,“今兒丈人還說你畏寒,我特意交代後廚為你加了滋補的羊肉小排,還有桂圓蓮子羹,起來嘗嘗。”

寧瑤悶在被子裏,學着母親怼父親的口吻,道:“殿下都不在意我,還關心我的身子作何?不如讓我凋敝枯萎,你也好多養幾房貌美小妾。”

趙修槿被她逗笑,扯開被頭,掐住她秀氣的下巴,扳向自己這邊,“吾妻夠貌美了,看着都飽眼福,用不着小妾。起來用膳吧,飯菜涼了。”

這話還算熨帖,寧瑤蠻受用的,“那殿下為何騙我?”

趙修槿靠在床柱上,略顯無奈道:“我看了庚帖和太醫局的診單,你還不到十六,身子骨又偏弱,不适宜太早有孕。咱們再等等,等你養好了身子,再圓房不遲。日子還長,咱們等得起。”

這句話中,雖未聽出情真意切,但身為太子,願意放下身段跟她解釋,已是莫大的寵愛。寧瑤忽然就不氣了,還爬起來抱了他一下,“妾身不該跟殿下置氣的,妾身任性了。”

總算把人哄好了,趙修槿單手拍着她的背,忽然憐惜起這個姑娘。明明是天之驕女,卻不驕不縱,懂事的讓人心疼。

佳人尚小,理應縱容些。

夜裏,兩人和衣躺在床上,寧瑤糾結了一會兒,翻身面朝裏,甕聲甕氣道:“我娘為咱們繡了一對鴛鴦,讓我今晚務必給殿下瞧瞧。”

岳母的心意,趙修槿就算困,也不能冷了場,“拿給我瞧瞧。”

寧瑤緩緩坐起身,半天也沒有接下來的動作,開始扭捏起來。

趙修槿睜開長眸,潛意識裏覺得阮氏會送他們一些汗帕、荷包之類的繡物,沒有往深了想,哪知寧瑤忽然挑開盤扣,嬌着一張桃花面翻開襟口,湊過去讓他瞧了一眼。

僅一眼,趙修槿立馬清醒了。

只見那浮凸玲珑的身子被大紅诃子包裹,而那上面,繡着一對活靈活現的鴛鴦。

趙修槿猛地坐起來,扯過被子将她裹得嚴嚴實實,肅着臉磨牙道:“你老實一點!”

寧瑤鬧個大紅臉,借着被子遮掩,趕忙系好一顆顆盤扣,吹滅燭臺,“我、我不折騰了,殿下快睡吧。”

還睡什麽睡,趙修槿眼前不斷浮現剛剛的一幕,半點睡意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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