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回到住處後，中也正準備把原無放上床。

一道清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喲，小矮子回來啦。”

中原中也輕聲斥他，“閉嘴。”他伸手将折疊好的薄被鋪開，嚴嚴實實地蓋在原無身上。

“蓋這麽緊，小原無不會覺得熱嗎？”太宰治放輕了聲音，若有所思道。

“不該你知道的事，別亂問。”中原中也把熟睡的原無安置好後，下去将雙手“捆”在床邊的太宰治的繩子解開，太宰治沒吭聲。

無意看到中原中也粗糙的雙手，和自己未經風霜的手，對比後他突然安靜下來，心裏的負罪感慢慢增強。啊啊，又來了，這種無聊厭倦的負罪感。

待在那個古板無趣、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謹言慎行的家族裏，太宰治覺得自己快被逼得喘不過氣，他渴望自由、向往自由，于是沒骨氣地逃了。

但逃出後他又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呢？

見識到世界之大，才悲哀地發現竟無一處他的容身之所。

居無定所，四處流浪的他，來到橫濱這座租界城市，好不容易看到一棵很适合自/殺的樹，還沒有真正見到死亡的模樣就被救了。

【我好倒黴啊，現在還要被兩個居心叵測的人算計……哼哼，不搞點事情對不起我自己。】

中也當然不可能好心給太宰治松綁，他反而把繩子紮嚴實了不少。

“很疼啊，我，可是超級怕疼的。”甜膩的聲線讓中也不耐煩起來，顧忌着睡覺的原無，他握緊拳頭強忍。

太宰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中原中也底線上蹦迪，反而一個勁的在抱怨，中也忍無可忍，一拳揮出去，把太宰治捶暈。

呼——整個世界安靜下來的感覺真好。

他轉身看一下原無，黑發小孩還在酣睡。後知後覺地，他反應過來原無好像還沒有洗澡吧……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繁星璀璨，這個時間叫醒原無也不太好，明天反正也要洗被子，就算了。畢竟小孩子要多睡才能長高。

你就寵着他吧，中也。

一番洗漱後，中也躺上床，把原無攬入懷裏，滿足地閉眼睡過去。

夜半，一道若隐若現的金光浮現，床上的兩人沒有察覺，而被中也“揍暈”的太宰治則慢慢睜開鳶色的眼睛緊緊盯着金光，手指顫動幾下。

金光從原無身上散發開來，絲絲縷縷地改造他的身體，偶有幾縷則鑽進了中原中也的身體，緩慢地修補中原中也實驗體時期留下的隐秘創傷。

漸漸感受到疼痛，原無醒來。

【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竟然睡着了，果然，在中也身邊自己的警惕心變低不少，也不知這是好還是壞……】他輕手輕腳地從中也懷裏鑽出，頭疼地按摩太陽穴。

一擡頭就看到一雙亮晶晶的鳶色眼眸，原無：“……”

“嗨~”

“……”原無一拳揮出，太宰治眼快地準備避開，但身體跟不上大腦反應的速度，結果還是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拳。

“唔！好痛！”太宰治低下身捂住被原無揍了一拳的臉，“沒往死裏揍你已經是手下留情了，別不知足。”原無冷漠道。

他揮手建起一道白藍交織的屏罩覆蓋在中也身上，隔絕了聲音。

“哦呼，好神奇~讓我看看，讓我看看。”說着太宰治就起來去觸碰屏罩，屏罩一瞬間就化作虛影消散，“啊，我如果說不是故意的，你信嗎？”太宰治眨了一下鳶色的眼睛，歪着腦袋賣萌。

生活不易，原無嘆氣。

他揮手再次建起白藍屏罩，“這次別亂碰了，中也工作辛苦一天，很累。”把被子疊好下床，他沒有去詢問太宰治為什麽是自由的狀态，這個男人滑溜地不行，說的話都不可信。

“我們出去談，太宰治。”原無板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說話，明明很嚴肅，卻像極了小孩子裝大人的可愛模樣，姝麗的外貌影響他發揮三無的水平。

太宰治猶豫一秒，危險和好奇在他腦海裏争鬥，最後，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跟原無走出去。

此時半夜，幾乎所有人都在睡覺。

太宰治沉默地跟在原無後面，月光照耀下原無的影子被拉長，他腳步輕盈，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踩着原無的影子。

“這裏就行了，沒人。”原無帶着太宰治走到羊的一處偏僻地方，揮手抹去地上的塵埃，自己率先坐下後，示意太宰治也坐下來。

也許看到了原無臉上的凝重神色，太宰治難得沒有說些俏皮話故意惹毛原無。他那雙鳶色的眼睛失去光芒，恢複成一潭死水。

“我找你出來的原因你應該知道了，就不用我多說了吧。”原無把幾個監聽器丢給太宰治，“喏，物歸原主。”

太宰治沒有接，任由監聽器砸在自己身上，他低垂着卷翹的長睫毛，顫動幾下。

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如果這個時候中原中也在就好了，他那個急躁性格肯定會忍不住先開口。】原無心想，他頭疼地看着太宰治，“不要做出一副好像我在欺負你的模樣啊，我不吃這套。”說完睜開重瞳，快速浏覽太宰治的過去。

[古人雲：“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人體上的東西，再沒有比眼眸更寶貴的了。]*

太宰治現在就盯着原無璀璨明亮的金眸，暗淡的夜晚裏，那雙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輝，他仿佛在裏面看到了自己醜陋的過去。

突然咽了下口水，太宰治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撫摸原無的眼睛。

“啊，這可不行。”原無抓住他的手，雖然因為身體小，一只手無法完全握住，但已經足以太宰治清醒過來。

“原無醬，我幫你解決陰影，你可以收留我嗎？”太宰治興奮道，他似乎察覺到什麽。

“是嗎，那給我說說你背後的陰影吧。”原無一陣見血，“你也是異能力者吧，雖然看不到身後的陰影，但以你的聰慧，應該早就察覺到了，不然也不會來羊的地盤。”

“……原無醬真是毫不留情啊。”太宰治像海草一樣舞動手臂，軟着嗓音撒嬌道。

三無鹹魚原無板着可愛的小臉蛋，嚴肅地看太宰治傻瓜表演。

“嘛嘛，不要生氣，我只是感覺比較敏銳，發現這裏沒有外面那麽難受，并沒有對羊有什麽企圖哦，畢竟——”太宰治正經起來，坐直身體，嘴唇一張一合：“畢竟這裏沒什麽東西值得掠奪呀。”不過，倒是發現了一個大寶貝，還有一條小蛞蝓。

“陰影的話，我也沒辦法徹底解決，我的異能力雖然能消除它，但無法消除我的負面情緒啊。”

太宰治說話的同時，原無眨着金眸确認太宰治是否說謊，确認是真話後原無心裏減少了對他的警惕，但該有的步驟還是不能少。

揮手将四周擴散的陰影收集起來，凝聚成一個影團，指使着影團飛到太宰治面前，“試試。”

太宰治伸出纏滿繃帶的右手觸碰了一下陰影，異能力【人間失格】瞬間發動，瑩藍色的光芒閃現，把陰影淨化掉。

“你的異能力很漂亮，”原無贊美道，“文字也很凄美，這是你的心聲吧。”

太宰治眨眨鳶色的眼睛，他還沒有徹底進化成一條滑不溜秋的青花魚，臉皮也沒有那麽厚。面對原無的贊美，第一反應就是逃離。“嗚哇！原無醬怎麽可以打直球？！太犯規了太犯規了……”

支支吾吾的太宰治試圖借此轉移話題。

“少來，我剛剛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三無少年非常冷酷，對待外人就要如冬季北風般寒冷。

“……”太宰治沒出聲，聲音沙啞，“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了吧，你早就看穿了我的一切……”真可怕啊。

原無突然站起來，像憐子揉中也的頭發那樣，走到太宰治身邊，揉亂他的黑色卷毛，無聲安慰。

【可惡，這個小孩，直球太多了。】太宰治眯着眼任由原無折騰自己的頭發。

“既然你也無法徹底解決陰影，那你就沒用了，我最多收留你三天，三天後就自動滾蛋吧。”頭頂傳來小孩稚嫩的聲音，太宰治撇嘴。

對事情産生興趣的黑貓怎麽可能因為幾句話就會失去興趣呢？

夜色很美，月光穿過樹葉，留下一地斑駁的光影。

“該回去了。”原無松開按揉太宰治的手，原地返回。

太宰治獨自坐在地上，擡起臉仰視天空中閃爍的星星，點點星光映照在太宰治鳶色暗沉的眼眸裏，他沉默許久，沒有開口。

回去途中的原無想起了今天中午綜漫世界意識對他囑咐的事。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年，綜漫世界意識還是第一次和他直接對話，要求只有一個——救太宰治。

他事後去查看過，以羊大本營門前那棵樹的高度，太宰治想自/殺完全是不可能的事。那“救”字從何說起？如何才能“救”太宰治？綜漫世界意識沒有給出答案，祂似乎在等待原無發掘背後的真正意義。

這是天道和綜漫世界意識給自己留下的考驗嗎？

“救”他人的能力，他現在還有嗎？

原無看着自己稚嫩的雙手，這雙手不像上輩子，沒有粗糙的厚繭，連劍也握不緊，他真的有能力嗎？

瑩藍光芒的【人間失格】浮現，原無面無表情地将路上的陰影淨化掉。

太宰治短時間還死不了，先想辦法解決中也的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