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嫌疑

顧年祎跟着汪呈後面回到了樓的另一側。

“又在床上躺十天半個月的,我吃不消。”汪呈唠唠叨叨的,“你不想幹就直說,別折磨你師傅我。”

顧年祎阻止了他的話:“想幹……以後不會沖動了師傅。”

正說着。

“汪隊!小孩的父母找到了!”女警跑來道。

“顧年祎。”汪呈一指,“別磨叽了,跟着去一趟。”

許洛站在樓頂的陰影裏,抱着個四五歲的男孩子,抱了已經快将近十分鐘,手臂酸得抱不住,臉色都曬白了。直到他和小孩商量了一下,小孩才下來牽着他的手,但小孩還是死死抱着他的腰。

顧年祎跟着女警走過去,不動聲色撇了眼許洛,又不敢太靠近怕吓到那孩子,在現場哇哇大哭的顧年祎根本吃不消。

許洛用手撫着他的額頭,對着女警小趙擔心道:“他身體滾燙,還是先帶他去換身衣服吃點退燒藥吧。”

“……”顧年祎道,“走吧,我和你們一起下去。”

……

女警說找到了小孩的母親,許洛牽着小孩的手,前面是女警小趙帶路,後面是跟個保镖似的、懷裏揣着自己溜下來根長袖的襯衫還滿臉寫着不高興的顧年祎。

小孩的母親坐在主任的辦公室裏,看見小孩來了,一把抱住他道:“哎呀可算來了!!寶寶!讓媽媽看看!”

許洛這邊把孩子交給了他的媽媽,顧年祎那邊就找了醫生,和他們說明了情況,小孩被護士帶着去量了體溫。

他就找了一下小孩的母親,試圖和她談話。

“我是這裏的護工,昨天以為他被他爸爸接走了。”小孩的媽媽有些心有餘悸道,“其實,我和他父親離婚了,孩子判給了爸爸,今天我帶出來玩一天,臨時有事只能把他帶醫院來。昨天下午被他爸爸知道了我們吵了一架,晚上我讓他自己玩,我晚上睡着了,早上醒來我就以為孩子被他父親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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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年祎邊雙手背在身後聽着,邊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聽完她簡短的複述忍不住道:“你看見他不見了,都沒想過去找一下?”

“這……這孩子本來就沒判給我。”小孩的媽媽道,“我要賺錢也不能随時随地看着他……”

顧年祎本來還想詢問,聽完這話這火氣就上來了,直言不諱道:“雖然你不是監護人,小孩兒沒判給你,但你知道小孩不見了居然第一反應不是去找,而是他被帶走了?你能不能上點心啊?小孩子的成長環境裏沒有母親的照顧很可憐的,你這像個母親的樣子嗎?”

一說話就收不住,連許洛都擡頭看了他一眼。

小孩的媽媽更是被他這番話說的呆愣片刻,忽然拔高聲音道:“小同志,你好大的官威啊,你們警察不是查案子的嗎?什麽事情都要管?幫我找到兒子我很感激,但不用在這裏大呼小叫教育我怎麽教育孩子吧?”

“這不是教你教育孩子。”顧年祎伸出一根手指對着天,躊躇半天憋不出下一句話,也跟着拔高聲音道,“對!這就是教育你怎麽教育孩子,你說你這媽怎麽當的?……”

“顧警顧警。”小趙跑過去拉着他,低聲道,“冷靜冷靜,我們辦案的,一會別讓民警來給你們搞調解了我們組多沒面子……你說是不?”

吵鬧間隙,護士已經帶着小孩回來了,許洛也在悄悄觀察着那小孩的動作,小孩似乎并不是很喜歡他的母親,扭扭捏捏着要往許洛這裏看。他母親和顧年祎吵吵半天也沒人管他,許洛半晌蹲下去,故意輕聲問道:“餓了嗎?”

小孩點點頭,湊頭去看他,像兩個人在說悄悄話一般。

“給他弄點吃的吧。”許洛擡頭看着他母親道,“他現在也不肯開口說話,很可能一晚上都沒有吃東西了。”

小孩的母親嘴裏卻一直在念叨着:“所以你亂跑什麽?跑到那地方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餓死你算了,回頭就把你扔了!”

顧年祎又道:“你能不能別說了?小孩哭到現在了,先給他換個衣服吃個藥睡一覺吧。”

“我兒子現在說不了話。”小孩母親說,“你們什麽也問不出來,不要拿我撒氣啊。”

顧年祎拳頭捏緊,壓抑着自己升騰起的火,耐心道:“那麽,你能先給他找點東西吃,安撫他好好睡一覺嗎?”

許洛蹲着,盡量讓自己和小孩的目光在一個水平線上。小孩靠到他的肩頭,手指捏着他的背,忽然低聲開口:“我困……”

顧年祎聽見了,驚訝地轉頭看着小孩。

許洛側眼看了一眼顧年祎,沒有讓顧年祎有問他話的機會說道:“先讓他休息吧,睡一覺最重要。”

“我想爸爸。”小孩又說。

“我們聯系爸爸。”許洛輕聲道,“等你一覺醒來,就能看見爸爸了。”

許洛和來的女警一起照顧了小孩一會,又聯系了孩子真正的監護人,顧年祎還心系頂樓的案子,又覺得孩子的母親實在不像個當媽樣,也就沒有多做停留。

他留下來讓小趙處理,剛走出病房,許洛叫住他:“顧警官。”

“?”顧年祎回頭。

許洛走過來和他并肩平齊,道:”我建議你,要不要去查一下這個孩子的母親?我覺得她在撒謊。”

她行為确實反常。

顧年祎本來正有此意,被許洛一點,翻來覆去回味也覺得她奇怪,但他沒有表露自己的想法,只是深深看了許洛一眼,道了句“謝謝”,接着上樓去了。

快接近中午的時候,醫院內樓頂出現屍體的事情還是漸漸在人群中傳開。警方為了不打擾到醫院的正常秩序,因為畢竟和學校或者其他公共區域不一樣,醫院如果處于停擺的狀态,還是一家郊區的醫院,那麽多病患的轉移是一件比較麻煩的事情。

所以他們僅封鎖了所在的那層及以上的樓面,方便警方能夠出入,轉移了一小部分住院部的人。

彼時顧年祎一邊和汪呈下到底樓,忙了一上午,汪呈短短的寸頭都在陽光下亮晶晶的全是汗,他一邊脫手套一邊看顧年祎在看局裏回傳的資料,就詢問道:“你有什麽發現嗎?”

顧年祎其實有不少的話想說,但率先出口的卻是這句:

“我覺得那個許洛怪怪的。”

汪呈皺起眉頭道:“你說剛帶孩子那個啊?……嗯……他這名字我總覺得有點耳熟。怪哪兒了?你給師父說說。”

汪呈去自動售賣機買了兩瓶水,遞給了顧年祎一瓶。

顧年祎道謝接過,重新拿出自己平板電腦,給汪呈展示道:“你看,局裏給的資料,許洛目前在一家心理咨詢機構作教育導師,看起來也不是什麽正規地方。之前他幫助白津的警方做過幾次側寫,好像是去年的連串案子。但他幾年前還蹲過三個月的看守所,原因是妨礙司法。檔案上寫的模棱兩可的,之後還能和警方接觸的人……”

“可剛看你錄的口供他不是早上剛來嗎?”汪呈打斷他的話,“別說他生平的廢話了,你查了他行動軌跡沒啊?”

“查了。”顧年祎翻動手裏的平板,“他……早上有司機證明,也有監控證明……前天剛到黑溪,晚上也有火車到站信息和酒店入住時間,酒店是一人一卡刷卡制,排除有卡門跟随出之外他的時間線其實沒什麽問題。”

“那他和這個案子有什麽關系嘛,既然白津警方還合作過,那算半個自己人吧?得了,回頭讓他錄一份詳細的口供。”汪呈手指點點他胸口,一臉嫌棄道,“想點和案件靠譜的關鍵信息,別覺得這個怪那個怪的,凡事講求證據!證據懂不懂?”

顧年祎一臉呆滞地點點頭:“哦。”

他說着又趕緊補充:“但是現場不是沒有痕跡?他這麽做說不定是想重返現場,我們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懷疑。”

“今天只能說多虧他了,否則那孩子指不定會怎麽樣呢。還有啊,你今天對人家态度好不好啊,別回頭我又接到投訴。”汪呈沒打算理他,“你辦案子稍微注意自己一點,你是為人民服務,不是閻王索命去。”

顧年祎還想說話,被汪呈瞪了一眼。

他的話只能硬生生吞下去道:“……知道了。”

“別鑽牛角尖,別死盯着人家不放,對人民群衆熱情點兒。”汪呈雙手揮舞着又開始鼓勵顧年祎,“辦案時候是個警犬,你怎麽一到這時候就跟個喪屍一樣。給我躁動起來啊顧年祎!”

顧年祎狡辯:“我是刑偵警啊師傅,我又不是陪笑員……”

“陣控也是重要的偵查手段。”汪呈說,“走到群衆中去,讓所有的群衆成為你的眼,辦事只會事倍功半,你不要這麽抗拒啊。”

“抗拒。”顧年祎道,“我社恐……”

兩個人聊着,從樓下又走到了病房門口,聽聞死者家屬來了。

汪呈擡手推了一下顧年祎:“再給你個機會,去吧。”

“……”顧年祎簡直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師傅老想讓他去搞安撫家屬工作,但事已至此,只能壓着煩躁走進去。

病房內,剛才照顧孩子的女警陪着,看顧年祎進來了道:“顧警,這是呂凡先生的女兒。”

呂玲看着顧年祎,激動和悲切挂滿了臉道:“警察同志,我爸怎麽會死的啊!”

“這個事情有點複雜。”顧年祎吸了口氣,“我現在沒辦法透露太多,但請給我們一點時……”

“哇——”王玲馬上崩潰哭起來,把顧年祎背又吓直了。

“不是……”顧年祎臉抽搐了一下,回頭就想找汪呈解圍,汪呈早溜了。

旁邊的女警小趙道:“您先不要激動,我們警方正在開展調查,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我爸爸是教授!我連我爸怎麽死的都不能知道嗎!我爸那麽年輕,還沒退休……”呂玲邊哭着邊坐床邊抽泣,“我媽媽走的早,我爸爸現在也走了……”

顧年祎最怕應付這場面,其他病床的幾個人有人還在,他只能道:“你……你要不先跟我們回局裏……”

他話沒說完,有人過來給王玲遞了張紙。

顧年祎一側眼,就看見了許洛那漂亮的鼻尖和彎起的桃花眼。

……怎麽又是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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