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暴雨

顧年祎不為所動,本來都想給他打開車門把他轟下去了,聽到這裏恰好一個電話進來。

“顧隊,什麽時候過來啊。”對方道。

“剛準備出發,怎麽了。”顧年祎問。

“沒事,就是看見你上午發來的信息讓我們注意一下有沒有類似大小的板,我們找到了點有的沒的,每塊瓷磚都扣着了,還真給我們找到了,繩子目前還沒找到,我們準備擴大搜查範圍進行隐性血痕檢測了,對了對了,樓底下一個儲藏室內有倆用過的避//孕//套。”對方道,“暫時就這麽多,你先過來吧,等你過來再具體說。”

“找到了?太好了,等我過來。”顧年祎一下來了精神,也不管許洛了,他一腳踩下油門,發動了車。

路上兩人的交流很少,顧年祎以為許洛會問問題,但他一句話也不吭聲,專注着看手機。

顧年祎縱然專心開車,還是憋不住道:“……你真是因為腰傷去醫院的?”

“現在還在懷疑我?”許洛放下手機看向前方,“我家底都給你們交代了。”

顧年祎的目光微斜,落到許洛的身上。

他方才和許洛分開後,嘗試從公安內網調取許洛曾經的案件卷宗和相關文書,內網的卷宗上每個修改日期、誰修改了文書都一目了然,許洛這一部分的詳細案件并沒有在上面盡數體現,但只要再查閱這樁案件,就能發現它的複雜,所以許洛在這裏面算是全身而退的。

其實他的生平和自己确實沒有關系,兩市的公安都已經接納了他高效的犯罪畫像側寫能力,所以輪到他這個小小刑偵警身上,這不該是他糾結的事情。

“為什麽那麽巧。”顧年祎還是不相信,“我覺得你和呂凡肯定有關系。”

“巧合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許洛手指墊着下巴漫不經心道,“全國聽過呂教授課的學生沒有一萬也有幾千,僅僅是一個病房的巧合,這麽一想,也不是太巧吧。”

顧年祎冷笑一聲,道:“是嗎?我現在就是沒有證據,所以你可別露出馬腳了。”

許洛笑着搖搖頭,也不想和他多交流了。

兩個人開車進入了醫院,許洛擡眼看着天空,陰沉沉的果然要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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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年祎步子邁得大,進入醫院區域,彼時樓裏已經恢複秩序,唯獨出事的一棟樓還是封鎖的狀态。許洛跟着他後面道:“說起來,那個小孩的母親,你們有查過她嗎?”

“還沒。”顧年祎道。

“為什麽不查?”許洛問,“我之前就說過,她肯定在撒謊。”

“……”顧年祎背對着他擡指搖了搖說,“警察有自己的辦案思路,不要用這些左右……”

“我真誠建議你找她一下。”許洛說,“她……”

“當務之急是先讓小孩開口吧。”顧年祎一條長腿邁兩階,“快點跟上。”

頂樓的地方,痕檢們依然在現場角角落落作業,旁邊放着黑色的刑事勘查箱,現場勘查用的瓶瓶罐罐和标尺一類的技術道具,不過比起第一次案發現場的勘查,他們能獲得的證據更加有限。

看見顧年祎來了,其中一個痕檢擡頭和他打招呼道:“顧警,來了啊。”

“怎麽樣?”顧年祎幹脆利索戴上作業手套,蹲到了旁邊,一個痕檢拎着相機過來給他看自己方才拍攝的照片:“看,這是你上午要求後我們馬上就在現場尋找可疑大小的物件,發現這塊磚塊是之後粘回去的。”

“東西呢?”顧年祎問。

“先存放起來一會帶回局裏去。”痕檢翻動照片:“主要是給你看,背後的膠剝離後,因為他沒有特別清洗,血跡明顯。”

顧年祎看清那淡淡的血印後驚喜道:“采集得到指紋嗎?”

“沒有采集到。”痕檢口氣無奈道,“他戴着手套,沾染的血跡就是被害人的。”

“也算是個發現。”顧年祎站起來道,“說明和我想的真的差不多。”

他走到池子邊,辦案的時候精力集中,顧年祎更有種專注的魅力,他半蹲下身體對着池子,低聲自言自語道:“……為什麽呢,單純的虐殺需要這麽大費周章嗎。”

“小顧。”許洛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的旁邊,“你……”

“誰讓你喊我小顧了!!!”顧年祎聞言氣得回頭道。

“……好吧,叫顧警官總覺得我們不太熟。”許洛聳了聳肩。

“本來就不熟。”顧年祎沒好氣說,“叫我名字就行了!”

“顧警,我們先下去了。”痕檢在他背後喊道,“樓下那個儲藏室我們已經找過了,除了倆避孕套一張床什麽都沒有,你們想去看就去看看吧。”

“五樓的儲藏室嗎。”顧年祎道,“好的,辛苦了。”

痕檢的人和顧年祎打了個招呼,拿着工具箱離開了。顧年祎看向那小小的窗戶,知道這個衛生間大致上已經被他們痕檢的翻了個底朝天,不知道還能不能翻出有用的東西來。

如果單純是想僞裝自殺的話,需要這樣嗎?

許洛湊到顧年祎旁邊,自下而上看着顧年祎:“你是不是在想,做這麽一條牽引脖子的繩子,是兇手想僞造自殺的假象。”

顧年祎:“……”

“但如果是僞裝自殺,沒有必要藏兇器。”許洛雙手捏着欄杆,“那不是多此一舉嗎?”

“因為兇手在兇器上制造了自己的痕跡,當然會想辦法銷毀的。”顧年祎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麽,這廁所裏面的小孩子怎麽解釋?”許洛問。

“……”顧年祎雙眉擰起沉默不語,他和許洛一起站到了室外,重新走向池子的方向道,“整個六樓沒有監控,但其他樓層樓梯間的監控裏也沒有奇怪的人出現,他到底是怎麽逃過監控……憑空消失的,難道是從天上嗎?像鳥似的飛走的?”

顧年祎擡頭看天,一滴水滴到了他臉上。

他面無表情擡手抹了一把臉頰,接着,黃豆大的雨點開始陸續落下,地上布滿了深色的雨點。

天開始下雨,比本身預報的時間要早那麽一些。許洛率先跑到了頂樓天臺旁邊的小窗處,顧年祎慢吞吞走過來,站在他旁邊。

一下閃電,一聲雷鳴,接着是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顧年祎走慢那麽幾秒都要變成落湯雞。

他擡眼看看雨滴如線斷裂的屋頂,腦中亂麻一團。

“不是晚上才下嗎。”顧年祎抹了把臉道,“……匆忙出來傘都沒帶。”

“一會就停了。”許洛倒是不緊不慢,還伸出手去接了雨水,捧在他的手中,淺淺的一窩。

顧年祎拿起根煙,拍拍自己的兜,拍到了打火機。他拿在手中,站在屋檐下惆悵着:“你中午的話是什麽意思?”

“嗯?”許洛聲音黏糊地應了一聲。

“你說被害人不讓我們看見真相,到底是什麽意思?”顧年祎垂頭點煙,火光勾勒他臉龐棱角,瞬間燃起一縷白煙。

“字面意思。”許洛淡淡道,“有的人要用自己餘生去掩蓋自己的道貌岸然而已。”

顧年祎奇怪看他:“你說呂教授?”

許洛道:“……僅僅是接觸上的猜測,就像你看見我不也一直覺得我虛僞嗎?”

顧年祎只是想到了呂凡身上的那些奇怪的點,比如那個至今都無法解釋的兩個定位器,比如他那小紙條上的奇怪數字。雖然不想總是被許洛有意無意牽着鼻子走,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顧年祎想到了這些。

他深刻感覺到這個案子的違和感在于,如果這樁案子是棵樹,他們應該僅看見的是這棵“樹”的軀幹。撇開周遭的枝杈,專門爬它的軀幹,這是他們現在對這個案子全部可做的事。

但周遭總有無法忽視的樹枝,這棵蒼天大樹再往上看,他能看見樹冠是如何的遮天蔽日嗎?

“你這個人太特麽奇怪了。”顧年祎狠抽了一口,心情煩躁低落,微微遷怒于旁邊的許洛,“你為什麽那麽喜歡跟着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許洛回頭看他,臉上不帶什麽表情,“想聽真話?”

他不等顧年祎回答,手忽然放在了顧年祎的手背上,顧年祎吓一跳,像推個燙手山芋一樣把他手推開道:“幹什麽?!”

許洛手停在半空中,神色有些茫然道:“我主要是想和你說聲‘謝謝。”

他指了指顧年祎的手。

确切說是上面的打火機。

雨陣陣如倒水而下,那蓄水池內作為第一現場,鋪了透明的擱板擋雨,但此情此景,顧年祎舉着自己手裏的打火機,和許洛對視着。

難得他嘴巴大張磕巴道:“……那、那天晚上是你?”

許洛撇過頭,笑得嘴角勾起:“我還挺傷心的,隔了兩天再見,你居然沒認出我來。”

“卧槽。”顧年祎一把撸過頭發,“……這什麽……”

孽緣。

“所以呢,你相信這種‘巧合’了嗎?”許洛回頭看他盛滿驚訝的眼。

顧年祎撸了把額前的頭發,生無可戀地看着前方。

“雨夜邂逅,多浪漫啊。”許洛雙手背在身後,翻翻眼睛低聲道,“……還是顧警官因為我不是小姐姐,讓你失望了?”

顧年祎把煙從嘴上拿下來,食指中指夾着,大拇指磕磕自己的小拇指,道:“确實,我那指甲蓋兒大的心動在這一刻就凝聚成了兩個字。”

許洛微微挑眉。

顧年祎看着他,緩緩吐出兩個字:

“晦氣。”

他話音剛落,準備把煙往嘴裏送,許洛伸手把他手裏的煙拿走,他雙眼盯着顧年祎,在他震驚的注視下抽了一口,上牙磕着淺色的薄唇,接着慢慢吐了出來。

白色煙霧之後,許洛露出了從來沒在他臉上出現過的表情,帶着些得逞的得意和狡黠,和一些森然的冷意。接着當那熏人的煙霧散去,他的神色又恢複如常,甚至眉眼彎彎的,把煙塞回了顧年祎的嘴裏。

許洛聲音都平和溫柔:“你也不用對我有這麽大敵意。”

他雙指并攏夾住那藍色的打火機,對着顧年祎揚了揚:“……我對救過我的人向來心存感激,但這好像不是個好習慣。”

作者有話要說:

顧年祎晦氣什麽,你的福氣在後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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