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審訊
“之後就是剪報了。”顧年祎說,“剪報可以看見時間……都是2001年的,剪報的內容是兩則報刊中縫的尋人啓事。”
“伍夢娟……”孫城明讀了出來,“是他女兒吧,還有一個叫丁笑。”
顧年祎跟着念:“‘尋愛女丁笑,十七歲,離家時穿深藍色校服,走失在祁山一帶,望有見過她者向當地警方提供線索。’”
“伍夢娟也是穿着校服走丢的。”孫城明道,“是不是祁山那一帶有人專門拐賣,或者什麽原因被害了。”
“……”顧年祎搖搖頭,俯身道,“能在內網查到這個丁夢的信息嗎?”
“就一張尋人啓事,怎麽可能查到,全國叫丁夢的太多了。”孫城明道,“而且伍夢娟的信息不也查不到嗎?”
“确實,他們這個失蹤和普通意義上的失蹤不太一樣。”顧年祎捏着自己的下巴,“換個角度想,他們這不是失蹤,是沒有存在過。”
兩個人對坐着想了一會,彼此都吐了口氣。顧年祎拿着手機磕磕他的桌面:“我再去研究一下。”
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思來想去,都覺得很不安寧,他想知道真相。
“……”顧年祎拿出手機,拍了張照,就發給了許洛。
顧年祎:
——知道這個嗎?
他沒有拍那張畢業照,而是那些拍攝的虐待為主的照片。
一會,許洛就回複他:
——你在查什麽?教授案?
顧年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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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Piranha:
——這是誰給你的?
顧年祎額角一跳,發信息的手指快了不少:
——你管誰給我的,我在問你問題,你別給我打岔!
Piranha馬上給他來了個語音電話。
顧年祎想,自己給他發了一周消息都不回,說起這個就秒回,接起了語音電話帶着些怨氣:“……喂?”
“忙嗎。”許洛劈頭蓋臉就問。
“有你忙嗎?”顧年祎陰陽怪氣道,“一周了,天天發你消息你不回,等我一下……”
顧年祎小跑出門,到了室外:“說吧。”
“我之前和你說過,我對實驗的事情一知半解,不能幫你太多。”許洛頓了頓,“你就只有這幾張照片嗎?有沒有別的?”
“別的指什麽?”顧年祎道。
許洛沉默一會,語氣冷淡了下去:“顧警官,說好的信任我呢?”
“許洛,雖然我說好和你合作,但不能把所有警隊機密文件一股腦兒全丢給你吧?”顧年祎道。
“等測算系統完成,我們之間還有什麽秘密。”許洛說,“這幾天我在忙這件事,程序員把所有酒吧案件的嫌疑人放入測算系統評估,最後獲得的估值都非常小。這就意味着,真正的要找的人還在我們摸不見的地方。”
顧年祎莫名其妙:“我在和你說教授案,你和我扯什麽酒吧案?”
“……我是在提醒你。”許洛語氣急促說,“你到底想不想查?每天給我一條短信問候,不知道的以為你在和我談戀愛呢。”
顧年祎:“……”
什麽和什麽!
顧年祎還想說話,許洛道:“不信任我就算了,挂了。”
“啪。”
顧年祎提着手機,抿着嘴挑起英眉,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怎麽脾氣那麽大……
顧年祎吐了口氣,索性站在門口點了根煙,他又翻了翻相冊,其實聽懂了許洛的話。
他言下之意,你們警察要拿到臺面上要查的事情,等測算系統落成,所有的都要化為它的數據運作,沒有任何的秘密可言,到時候你想查也未必能查得到什麽。水面上的事被浪卷席拍打上岸,而水裏的是被卷浪翻湧,沉入了大海之底。
只有現在,一方面很多信息還未公開,一方面真查點什麽,也沒有人過問。
“算了。”顧年祎自言自語,“回頭再和他說吧。”
他打完電話回到辦公室,從孫城明旁邊路過,被他叫住了。
“啊,啊啊!顧仔別走。”孫城明從旁邊的一堆亂七八糟的資料裏,拿出了一疊資料,“那天那黃毛的口供和體檢報告,你看看。”
顧年祎停下腳步,手指撚着翻了幾頁:“嚯,十六歲,三年吸//毒史,來時還吸了,他怎麽敢的啊……”
“身份證十四歲時候才辦,是被捉到偷東西送少教所時候警察給辦的。”孫城明道,“應該是被人拐賣的,後來自己逃出來了。”
顧年祎掀起眼皮:“現在他人呢?”
“看守所拘着呢。”孫城明道,“怎麽,要提審他?”
“嗯。”顧年祎把東西放回他桌上說,“我想問他點話。”
……
黃毛穿着看守所的藍色背心,蔫蔫地打了個哈欠。
他似乎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有什麽過錯,這樣的人,最早在顧年祎看來,是壞到了骨子裏,恨不得給他來上兩拳清醒清醒。
如今,他見得多了,憤怒完了,對着這些人剩下的只有悲哀。
顧年祎保持着自己挺拔的身子,前傾身體靠着桌面,道:“錢小茍,這個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自己。”黃毛和第一次見一樣無所謂地蹬着腿。
“我來也不是問你什麽,就想知道你過去十六年是怎麽過的。”顧年祎雙手交叉放在身前,靠到後面的靠背椅上說,“能和我說說嗎?”
黃毛聽見他問題的時候,目光有些微微的呆滞:“警察,來找我聊天的嗎?”
“聊聊,無所謂,我今天正好有的是時間。”顧年祎好像真的無所謂,他從自己的兜裏摸了根煙叼上,黃毛看見的時候,盯着他的手。
“要嗎。”顧年祎從嘴裏拿出來,走進他,放到他嘴邊。
黃毛張嘴,叼住了那根煙。
他眯着眼,在煙霧之後看着顧年祎的臉,笑道:“警察,像你們這種天之驕子,懂個屁。”
他抽了一口,道:“我十歲跟我哥去網吧上網,看香港黑幫片時,我就想當混世魔王大英雄。我十二歲就逃出村裏,一路坐了三天公交去了南方想去打工,當時哪兒都說我年紀小,不要我,怕被查出童工。”
他頓了頓:“就只有我哥要我。”
他拍拍自己胸:“我昨天進局裏的時候,我真是很激動,很興奮!我覺得自己終于他媽幹了件人事兒了,我渾身都跟電影裏的人一樣,我身上帶血,我發着光!”
顧年祎喝了口水,自己又從煙盒裏拖了根煙:“你那是磕大了。”
“……”黃毛道,“你真不懂。”
“如果你的殺人罪名成立,确實因為法律對未成年的保護,不至于判死刑。”顧年祎手指捏着煙,在桌上輕輕敲着,“但你想過,你幫他背罪的那個人,他在牢外逍遙快樂,偷了你十來年的人生嗎?”
“什麽啊。”黃毛笑笑,“聽不懂。”
“你父母的樣子還記得嗎?”顧年祎話鋒一轉問,“你被抱走的時候,是幾歲?”
黃毛一愣,他的上牙磕着嘴唇,似乎震驚在他的這句話裏。
“你知道,全國公安現在聯網,失蹤人口的比率大大下降,要找一個人,不是難事。”顧年祎看着他,道,“你不是孫悟空,你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你從一開始就有和這個世界聯通的紐帶。你也不需要為誰賣命,你可能不是錢小茍,你有自己的身份。”
黃毛沒有說話。
“我再問你,你的名字是誰取的?”顧年祎說。
“……真是我自己取的。”黃毛擡手抓了抓頭發,他手上拷子,看起來有些不便利,“我想有錢,我又跟個狗似的,就叫自己錢小狗,後來我哥……”
他頓了頓。
似乎本來想說,是他哥給改的,但嘴開開合合,只露了個嘴形。
“你哥?”顧年祎手指交纏,“繼續。”
“別套我話了。”黃毛說,“你說的話很誘人,但我聽不懂,就是我殺了那娘們,你們抓我沒錯。”
室內長久的沉默後,顧年祎嘆了口氣,點頭道:“好吧。”
他站起來,看了眼時間,準備走了。
他問不出什麽,呆在這裏也沒有意義,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兩個看守所的警察走入準備帶走黃毛,黃毛忽然對着顧年祎喊:“警察,你真的能幫我找父母嗎!”
顧年祎側頭去看他,帶着一絲苦笑道:“你也說了,我是警察。”
他關上了門,重重吐了口氣,目光陰沉下來。
回到局裏,孫城明問他有沒有問出點什麽。
“沒有,嘴很硬,什麽都撬不開。”顧年祎坐下來,灌了自己一杯子的水,癱坐着放空自己,“……事情一茬接着一茬,什麽時候是個頭。”
“多數時候,沒有頭。”孫城明一只手淩空撚着,“當你完成了這件事時,它會繼續牽扯出你根本不想看見的東西。”
顧年祎長腿甩開坐着,正想說什麽,他電話響了。
他一看,又是許洛。
下午以許洛挂電話結尾,兩個人不歡而散,這個點也不知道又要幹什麽。
顧年祎接起電話有氣無力說:“……又怎麽了。”
“顧年祎,我現在要去辦一件事,不管你忙不忙,你都給我抽點空出來。”許洛在電話那頭,語氣急促道,“如果可以的話,請你現在來一趟酒吧街附近,請你盡量監控我。”
“什麽?”顧年祎愣了一下,下意識站起來。
“我會一直開着手機。”許洛語氣微微顫抖道,“我覺得,我和真相很近了,你信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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