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親密談話

注定又是個不眠夜。

如果原本懸而未決的酒吧案,是一切的導火索,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又向着奇怪的事态繼續發展了,顧年祎一肚子的火和疑問,本以為自己在解決問題,最後只是在深挖大坑而已。

裴俊文,顧年祎想,許洛應該收回之前的那句話,這個角色可比他們想象得難纏得多。一而再再而三挑釁警方,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還有,他究竟對許洛做了什麽?

顧年祎記得他看見許洛時候的眼神,那種瀕臨死亡前的驚懼,讓他幾乎要忘記許洛原來的眼神。

是報複警方的監管,還是純粹享受虐待人的樂趣?

……

說是要去吃晚飯,但顯然許洛沒有什麽胃口。林濮随意買了點快餐,給許洛點了杯可樂。

兩個人拎着東西回公寓,室內的燈光亮起,溫暖地照亮了許洛稍許淩亂的屋子。

“進來吧。”許洛側身讓林濮進來,“有點亂。”

進屋之後,許洛給林濮倒了杯冰水又開了空調。

他進了洗手間,才驚覺自己還穿着顧年祎的那件外套。為了給他擋去血漬,顧年祎把這外套丢給了他。

他把自己汗濕又幹了、沾了血跡的襯衫脫下丢在了髒衣簍裏,想了想,把它拿出來丢進了垃圾桶。而顧年祎的那件,許洛把它丢進了洗衣機。

他低頭看着垃圾桶,盯着那血跡看了一會。

“你要不還是早點休息吧,什麽事明天再說。”林濮走到衛生間門口,手裏還拿着他的漢堡在啃道。

“确實有點困。”許洛打了個哈欠,眯眼道,“林律師,舒老師怎麽沒和你一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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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工作,待的時間不會長。”林濮靠在門框上,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是不放心你,總是在和李朽打聽你,想想與其麻煩他倒不如自己來看看你。”

“那要不你和我睡吧。”許洛看看林濮,“我也不忍心你睡沙發,你肯定也不忍心我。”

“話都被你說了。”林濮無奈地團起包裝紙,扔進垃圾桶裏。

兩個人洗完澡,換了睡衣上了床。黑暗裏睜着眼,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一會,也沒有任何的睡意。

林濮還和許洛開玩笑:“舒老師知道我們倆睡一起,估計要回去教育我。”

許洛挨着林濮,聞見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确實,舒老師真的放心你單獨一個人和我待在一起嗎?”

“反正他不知道。”林濮說。

“舒老師覺得我早晚要吃掉你,在他眼裏我就是怪物。”許洛話說到一半,頓了頓,他柔軟的發絲蹭着林濮的脖子,閉上眼自言自語道,“我就是怪物吧,林濮……”

“瞎說什麽。”林反手抓着他的手腕,“想和我說說,你今晚發生了什麽嗎?你最近都經歷了什麽,李朽可是都和我說了,你別瞞着我。”

“他怎麽什麽都藏不住,什麽話都和你說。”許洛無語道,“我以後不和他說了。”

“……你說你今天是被烏溧的電話叫出去的。”林濮的額頭靠着他,感覺到許洛的手冰涼,他道,“雖然如此,我還是想提醒你,烏溧已經死了。”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個騙局,但是……”許洛拍了拍腦袋,閉上眼,“裴俊文,是我小看他了……現在這狀況也是我最不想看見的事情。”

林濮沉默半晌,道:“姓烏的狗雜種,跟個蟑螂一樣,踩死了還有子子孫孫纏着你。”

“哈哈哈哈……你這形容真惡心。”許洛大笑起來。

“不過我有個疑問,人真的可以被馴化成狗的樣子嗎?”林濮道,“我想象不出來。”

“你覺得我像嗎?”許洛在黑暗裏咔咔地做出咬合的動作學狗咬人,接着笑得在床上翻了個滾。

“三十歲了許洛,成熟一點。”林濮擡手按住他的手,“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說實話,我的記憶裏全是這些畫面……所以我覺得痛苦。”許洛把臉埋在林濮的頸間,“但我還是覺得,裴俊文是故弄玄虛。”

“為什麽?”林濮說。

“他和烏溧的感覺不一樣。”許洛說,“真讓我說出哪裏不一樣,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好了,不聊他。”林濮說,“今天是那個警察去救你的?之前那次,我聽李朽說你也是因為他……”

許洛不滿道:“李朽和你很熟嗎?他真是什麽都和你說。”

“他叫顧年祎,支隊重案組的警察。”許洛嘆了口氣,“我本來不想把他牽扯進來,但現在看起來好像已經來不及了,現在有點後悔招惹他。”

“想起來了,我聽李朽說過。”林濮道,“那個什麽二愣子……不過,對你挺上心的。”

“他是個挺好的人,雖然脾氣差了點。”許洛說,“對我上心的大部分原因是不放心我,他總覺得我是社會危害分子。”

兩個人又沉默一會,許洛以為林濮困了,剛想和他說話。

“……”林濮忽然道,“許洛,要不你……明天跟我回白津吧。”

“……不。”許洛想都不想直接搖搖頭。

“至少大家都在那邊,可以幫幫你。”林濮說,“你在這裏什麽都沒有,也沒人照顧你,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怎麽辦?”

“嗯,感謝你們的好意。”許洛抱着他的胳膊,閉着眼,說話的聲音都帶着鼻音,“可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新生活,我不想打擾你們。”

“你明明也可以有。”林濮摸摸他的頭發,“我希望你不要總是不告而別,以前你是一個人,現在你有我們。”

“我知道。”許洛說。

“我很害怕你消失了。”林濮說,“你總給我這樣的感覺,你會走,你會突然消失不見。”

許洛說:“……因為你覺得,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依靠,也沒有什麽活下去的價值。”

“不是的。”林濮動了動,“會有的,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讓你獲得新生。”

許洛沒有再說話了,他閉着眼,呼吸平穩地靠着林濮的肩膀,手一直牢牢攥着他的手腕。

林濮嘆了口氣,他手覆蓋到許洛冰冷的手背上,感覺無比的內疚和難過。

……

早間八點。

許洛難得睡了個好覺,醒來時候,手機上躺着兩條信息。

他眯着眼坐起來,第一眼就看見顧年祎七點三十的信息,說自己親自來他家接他,那語氣仿佛生怕他跑,但許洛又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

七點三十……現在都快八點了。

許洛洗漱完,看着顧年祎的信息走到門口,給他打了個電話。

“你到了嗎?”許洛問,“我剛起床……”

“到了。”顧年祎說,“開門。”

許洛從貓眼裏窺一眼門外,馬上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顧年祎。他明顯愣了一下,接着打開門道:“……你不會等了半小時吧?”

“……”顧年祎臉色不太好,似乎是因為起床氣的積壓,雖然只來過一次,但已經駕輕就熟換了鞋,“汪隊說怕你出事,讓我來看着你,順便也想問你點問題。”

許洛笑笑:“我沒事,進來吧。”

顧年祎被晨光照射臉部,用手擋了一下,便聽見另一端的人聲。

“這麽早,誰來了?”

顧年祎眯眼看着,發現是昨晚的那個林律師。

“早,是顧警官。”許洛捧着杯子,乖巧招呼道,“起來吃早餐,顧警官也一起吧。”

又來了,這種撕裂感。

昨晚那個包住他的脆弱的人,和如今站在晨曦中柔軟的人。

顧年祎一臉喪氣地坐下來,林濮已經整理完畢,坐到了餐桌邊用平板電腦看早間新聞,面前是一份許洛昨晚預定的咖啡和面包。

等許洛去洗漱,餐桌上只有林濮和顧年祎兩人。林濮沒有看他,只道了一句:“早。”

“早。”顧年祎看着桌上的三明治可頌,舔了舔嘴唇。他拿起一個,目光撇向了林濮,他也不知道林濮到底知情到什麽程度,也不知道到底可以和他交流些什麽,許洛和他又到底是什麽關系,帶着這些疑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只能随口打聽:“林律師是在白津工作嗎?”

“對。”林濮擡頭道,“我接刑事案件的官司,和你們警察打交道還挺多的。”

“哦……”顧年祎啃了口面包,翹了個腿沒話找話,“黑溪的案子也接?跨省來回跑挺累的。”

“嗯對,黑溪接的案子也不少。”林濮道,”一般只要找,全國的案子都接。“

“啊,哦,挺好。”顧年祎塞了口面包,邊嚼邊含糊地沒話找話道,“我在白津市局也有朋友……”

“是嗎。”林濮掀起眼皮随口道,“是哪位?說不定我認識。”

顧年祎道:“姓魏,叫魏秋歲,你認識吧?”

林濮手指頓了頓,露出個意義不明又帶點戲谑意味的笑容:“……”

魏秋歲,下一屆白津市市公安局副局長最年輕的候選人,這小警察和他攀親戚,膽子可真大。林濮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掃動,接着道:“确實,誰不認識魏秋歲啊?”

許洛正好來了,顧年祎也沒聽出來林濮的話裏有話。等許洛坐下來,他道:“顧警官,一會回市局嗎?”

“嗯。”顧年祎道,“師父說有話要和我們說。”

“好。”許洛說,“是關于昨天的事情嗎?”

“應該吧。”顧年祎手背上蹭破皮塗了藥,這會已經結痂了,“一會他可能會問你細則,你……”

許洛擺手,示意沒事,倒是林濮道:“如果真如你所說的,他養了一屋子神經病,還要沒事把他們從酒吧街運送到直線距離二十公裏開外的荒廢廠房,沒事帶來帶去的就是為了恐吓恐吓你和警察,他做的事是不是有點太多餘了點。”

“運送路線也是個問題。”林濮說,“開車?還是說,有別的通道?”

“還有一個可能。”許洛手撐着頭,“……就像你說的,‘狗那麽好馴嗎’,不是人人都和我一樣,是個乖狗。”

許洛話音剛落,林濮擡手一把按住他的頭:“快閉嘴吧你。”

動作之親密,讓顧年祎眉頭都蹙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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