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好福氣啊

蕭霁跟在蕭未南身後，一直跟到蕭府後院的小魚塘。

月下，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并肩而立，池中的魚兒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

“爹，這次出征是不是有危險？”

片刻後，蕭霁開口問道。

蕭未南微嘆口氣，伸手拍了拍蕭霁的肩膀：“你大了，和那些婦道人家不一樣。以後蕭家，還是要靠你……和你大姐。”

蕭未南沒有正面回答蕭霁的問題，但這，已經說明蕭霁說的沒錯了。

蕭霁的臉上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爹，這次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不能。”

“可您常說，戰死沙場本就是男兒的歸宿。”

“對，我說過。”

蕭未南的眼神變得迷茫了起來：“可這次，我恐怕連沙場的邊兒都摸不到，就要先走了。”

“怎麽了？”蕭霁一驚。

“沒怎麽，回去吃兩口飯，準備休息吧，”

伸手摟了摟自己的兒子，蕭未南轉身，朝着卧房走去。

蕭霁握了握拳，權衡了半天後，擡頭看向了蕭未南。

“爹，我大姐說，讓我幫她弄個軍中的假身份。”

“然後呢？”

“然後，她想偷偷混進蕭家軍裏，陪你出兵。”

蕭未南的身子忽然頓住了，片刻後，他扭過了頭，望着蕭霁。

“為什麽要告訴我？”

蕭霁臉上微紅，片刻後深吸口氣：“我……我不想她去戰場，這是男人的事情，我寧願我去！”

蕭未南沉默了良久，最後低沉的笑了一聲。

“那你就幫爹一個忙，爹臘月十五出征，你在那天幫爹看好了你大姐。”

“如果爹真的回不來了，你和你大姐，要撐起蕭家。”

“爹……我……”

“你，也不能去。”

一口回絕了蕭霁，蕭未南腳步不停，回了卧房。

蕭霁伸着手，想要拉住自己的爹，但過了好久，他還是放了下來。

他現在的心情，也同樣沉重。

“大姐就是知道爹這次出征有危險，才主動提出想要同去的吧……”

……

和慕容珏磨了好幾個時辰，蕭然依舊沒等到慕容珏松口。

“我懂陣法術數！”

“朕能找到更好的江湖術士。”

“但他們不一定有我忠心！”

“那就讓朕的手下去學陣法術數。”

“但時間來不及！”

“朕可以延緩發兵。”

“那天守很可能就沒了！”

雖然蕭然知道這次就算一兵不發，天守也不會出問題，但她卻不能直說。

那樣說不定會被當成內奸。

而且，蕭然也解釋不出相應的理由。

“總之……”慕容珏深吸口氣，“朕不同意。”

“你是個皇帝！”

蕭然怒聲道：“你要以國家為重！這還要我教你嗎！”

現在這種時候，蕭然還是會想念前世那個瘸腿狼。

那家夥絕對不會這麽優柔寡斷，他只會以大局為重。

而且蕭然知道，那家夥不是無情，而是在僅有的選項中，選擇了正确的那個。

被蕭然當頭喝罵，慕容珏忽然怔住了。

看到慕容珏的反應，蕭然冷靜了些，雙手環胸，嗤笑道：“慕容珏，你是個皇帝，我不管你現在對我什麽态度，都要以家國為先。”

“若是國都沒了，你便是再喜歡我，又有什麽用？”

“而且，這樣小家子氣的你，我并不喜歡！”

蕭然的嘲諷就像是利劍一般，刺穿了這個心态還不完全穩重的年輕皇帝。

在遇到“劍風流”之前，慕容珏一直自诩明君，而遇到了他之後，慕容珏也發現了自己心态的變化。

而蕭然的斥罵，則像是巨鐘炸響，讓他幡然醒悟。

現在的他，哪兒還算得上是明君。

扶着自己的額頭，慕容珏撐在龍書案上，擺了擺手：“你們先出去，朕要想一想。”

“是。”

程公公大概是想緩和一下二人之間的氣氛，但蕭然卻毫不留情的應聲，然後開門出去。

程公公嘆了口氣，也跟了上去。

“我的小祖宗啊，你和陛下的關系好不容易湊近，怎麽……”

“程公公，我的确愛慕陛下，但我不是想嫁給一個昏君。陛下現在的态度只是因為我的刻意撩撥和那天的春藥，而錯以為對我産生了特別濃厚的感情。”

說到這裏，蕭然頓了頓：“這根本不足以成為他為了我而棄蕭家軍于不顧的理由。”

“的确，我一個人跟去，可能确實起不到什麽大用，但陛下現在的想法完全是錯誤的。哪怕我剛剛的斥罵會讓他動怒，我也必須叫醒他。”

想起上輩子那個瘸腿的大灰狼，蕭然苦笑了一下：“我得先把慕容珏塑造成一個我愛的皇上，我才會去接着愛他。”

十年前，沒經歷過挫折的慕容珏，實在是太嫩了。

不過蕭然也不得不承認，剛才指責慕容珏的時候，她也有一定的個人情緒的因素。

這兩天被禁足在皇宮，想回蕭家都難，讓蕭然的心裏也有些煩躁。

聽了蕭然的話，程公公沉默了一會，忽然笑了起來。

“好，不愧是青石老頭的徒弟，單憑你剛才說的幾句話，你就足夠住進後宮正院裏。丫頭，既然你和陛下吵架了，那不妨借着這個機會回蕭家，我就和陛下說，你是偷跑出去的。”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多謝程公公了。”

這也算是個順理成章的逃離皇宮的理由了吧。

……

當第二天慕容珏得知劍風流偷跑出宮的消息後，很久都沒說話。

最後，也沒讓程公公去追。

“他罵的沒錯。等劍風流回來的時候，告訴他，朕準許他混進蕭家軍，跟着蕭未南出征了。”

說着，他頓了頓。

“朕只有一個要求，他既然去了，就要把他自己，和蕭家八千軍隊，都帶回來。”

程公公露出了微笑。

這種決斷，才是為帝者應該做的。

“小姐！”

蕭府，當小蝶看到風塵仆仆趕回來的蕭然後，眼眶裏都滿是淚珠了。

而鄭龍也呆在蕭然的院中。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回來？”

蕭然奇了。

小蝶一邊擦着眼淚，一邊撇了撇嘴：“他啊，天天都來，一呆就是一天。”

聽到小蝶語氣中的不快，蕭然拍了拍她的頭，又幫她擦幹了眼淚：“別哭了，我只是從公主家裏住了兩三天，你至于嗎？那天和公主在柳寒亭相遇，我們不是聊得挺開心的嗎？”

“可是鳳陽公主的壞脾氣是出了名的，我害怕小姐……”

“沒事，別哭了，幫我收拾一下，我去找我爹去。”

“好。”

蕭未南看到蕭然俏生生的，不缺胳膊少腿的站定在自己面前時，也像是松了口氣一般。

想起昨晚蕭霁說的話，蕭未南沉吟少頃，還是沒主動提起此事。

蕭然看得出蕭未南欲言又止，略有些好奇：“爹，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只不過我過兩天便要走了，你和霁兒要照顧好蕭家，知道嗎？”

說着，他還好像很是頭疼的無奈道：“王氏這個人，仗着王家原本的勢力，才嫁給了我，無才無德，性子還潑辣，前幾年王家沒落了，她把注意全都打在了蕭家身上，你記得管好她，別讓她挖蕭家的牆，去補王家的坑。”

“是，女兒記好了。”

蕭然點頭應是，一副乖女兒的樣子。

“還有……還有，然兒，你不會打算偷偷跟着爹一起去吧？”

蕭未南試探般的說了這麽一句。

蕭然先是一愣，旋即微笑道：“怎麽可能，我哪兒有這個能耐。”

蕭未南怎麽會知道這件事的？

莫非……

蕭然想到了一個人。

看來那天的拉鈎，根本不管用啊。

從蕭未南的房間出來，蕭然就直奔了蕭霁那裏，結果一問下人，蕭霁居然去了軍中。

蕭然眉頭微挑，直奔城外的軍營。

這個弟弟，要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京城駐紮的軍隊本不是很多，平常都在京城裏面的校場安營紮寨，但最近邊關情勢緊張，為了方便出兵，便暫時将營地安置在了京城外。

一道不算高大的身影從一小片混戰的隊伍中走過，時不時的止住他們的戰鬥，伸手指出他們出招時的錯誤，一看就是個頭目。

只不過這頭目的年紀，看上去才不過十六七歲。

正是蕭霁。

“蕭頭兒，有個女人說要找你。”

正操練着，一旁跑過來一個傳令兵，蕭霁眉頭微皺，點了點頭。

身後那些士兵一個個起哄一般的喊道：“蕭頭兒有女人喽！”

引得蕭霁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蕭霁自己也很是納悶，他可不記得自己有什麽所謂的女人。

雖說蕭家嫡子的身份，不錯的外表和在軍中這不大不小的官職，讓他在京城裏确實蠻受歡迎的，但是蕭霁可不記得自己有拈花惹草過。

跟着傳令兵走出了軍營，正看到一個女人站在一棵樹下。

那女人一身白裙，臉上施着粉黛，也不知她是畫的妝容還是天生麗質，那眉目之間仿若天仙下凡，便是比之那所謂傾國傾城的蕭露，也毫不為過。

而女人的身後，則站着個彪形大漢，身材魁梧，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

看到那女人的時候，蕭霁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漏跳了兩拍。

而那傳令兵也是吞了口唾沫，随後拍了拍蕭霁的肩膀：“蕭頭兒，好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