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上帝視角7

涼詩琴咬着唇,捏緊手中的步搖,恨得咬破嘴皮,口腔裏彌漫着血腥味。

許棉被紫鵑攔着不能進廚房,看着受傷的更衣,痛哭不止:“更衣,更衣。”

涼詩琴看着更衣那空洞的眼神,更顯無辜,伸出的手血肉模糊,更顯委屈,嘴角無意識的喊聲,更顯可憐。涼詩琴眼裏、心裏都十分難受,松了腳,捏緊了步搖轉身疾步離開,怕自己一個不忍,便會抱着更衣,哭天搶地。更衣想要追上去,但是身子一時無力,摔了下去,只能看着模糊的影子慢慢的消失了,伸着手,勾不着,拉不住,心頭十分慌亂,掙紮着還想抓住,眼睛卻越來越模糊,甚至有些睜不開了。

紫鵑松了手,許棉沖了進去抱住更衣,看着她燒傷的手就開始嚎啕大哭。涼詩琴再無一言奔回了自己的房間。鬧劇鬧完了,如願以償的涼詩梅也心情大好的來到琴棋舍,彈奏起了一曲歡快的箜篌。瑞雪急忙跟上涼詩梅,不敢去看廚房發生的事。

紫鵑走到玉蝴蝶的旁邊,聽着玉蝴蝶淡淡的說了句:“明兒個我不想再看見她倆。”起身也回後院了。紫鵑擡頭望廚房看了看,一絲悲憫從眼裏劃過。

涼詩琴回到屋子,坐在桌邊,慢慢的打開手心,手心裏正好捏着步搖的蝴蝶。火熱的蝴蝶已經在涼詩琴的掌心留下了一個淡淡的紅色印子。涼詩琴看着蝴蝶步搖,心碎的念着:“原來這個名字不是你刻的。更不是刻給我的。更衣,我可是一顆真心全給了你。”說着,涼詩琴哽咽着,“你卻把真心早已給了別人。”涼詩琴用另一只手拂過蝴蝶步搖翹起的羽翼,雖然步搖歷經了火燒,但細看之下,還是能瞧見那一雙羽翼上分別纂刻着“更衣”二字,字雖小,情誼深。涼詩琴的指腹輕輕地一遍又一遍的拂過,熱淚一滴又一滴的掉了下來。

當年李樂在送更衣蝴蝶步搖之前,拿着步搖,看着喜歡,又琢磨着要有點特殊意味,便用小刀在蝴蝶的羽翼上分別刻了“更衣”二字,讓這支蝴蝶步搖成了世界上的獨一無二。當李樂送給更衣步搖時,便匆忙的走了,心裏想着只要更衣細看便會發現羽翼上的秘密。沒想到更衣還沒來得及看便被涼詩琴發現了蹊跷。涼詩琴本以為是誰勾搭了更衣,送了這個小玩意兒,心裏有些吃味。但是更衣卻說是她準備送與涼詩琴的,涼詩琴心裏那個樂的,便好好地珍藏着。白日裏背着更衣偷偷地摸着步搖,無意中發現了“更衣”二字,猜測是更衣所為,是為了讓涼詩琴記住這支步搖便是更衣,所以涼詩琴格外珍視它,有事無事都會拿出來看看,摸摸。這已經成了涼詩琴的一種習慣,以至于蝴蝶羽翼都被涼詩琴摸得發亮。有時候光是瞟了一眼蝴蝶步搖,涼詩琴都會在心裏樂出花來。因為這是更衣第一次這麽花心思為她一個人準備的特別之禮。涼詩琴分外珍惜,對更衣也是越來越喜歡。

沒想到日日挂在心頭的人,日日當做的寶貝,突然之間都不是自己的了。涼詩琴那個恨,恨不得将更衣剖了心,看她的心裏到底裝的是誰。涼詩琴一直都在為她和更衣找冤大頭,讓她和更衣能在世俗的掩護之下幸福美滿的過日子。沒想到最冤的大頭竟然是自己。涼詩琴把蝴蝶步搖又緊捏在手心,不管更衣是否神志不清,涼詩琴都決定還是應該當面問清楚更衣,涼詩琴對她更衣而言,到底是什麽?到底算什麽?

涼詩琴疾步走到傭人房,便聽到了裏面紫鵑和許棉的聲音,按住了躁動,沒有橫沖直撞進去,想走又聽到她倆說的話扯上了更衣,便站在外面靜靜地聽着。

“紫鵑,六奶奶真的要将我和更衣趕了出去嗎?”許棉知道更衣今日沖撞了主子,六奶奶是留不得的,但還是希望能做最後的掙紮,畢竟更衣還病着,“七小姐就沒說什麽?”

紫鵑看着昏迷的更衣,無奈着:“更衣今日莽撞之舉,已經不能在宅子裏呆了。你又何必為難七小姐,看她今兒個也氣得不行。”但是紫鵑看着更衣這副模樣,又心生憐憫,幹脆提醒許棉,“其實今日下午,李嬸子已經來向六奶奶給更衣提親了。六奶奶也同意了。所以更衣今日沒有做出如此行徑,過不了些日子,也是要嫁出去的。”

許棉聽了一驚,沒想到李嬸子真的來提親了,簌簌的又掉了些淚。這些禍事真是擋也擋不住。

紫鵑安慰着許棉:“聽說李嬸子的侄兒不錯,更衣也喜歡他。不若你帶着更衣到外面休養一陣子,等更衣病好了,再嫁過去,不是兩家都歡喜。這裏是你倆的賣身契,還有些工錢。六奶奶心好,又賞了些。你都帶上,撐個半年是沒有問題的。”紫鵑說着,便把東西都遞給許棉,“既然更衣早就有意了,就不要在這裏呆久了。主子們是讨厭丫鬟們有二心的。”

許棉看着手中的賣身契,手指有些顫抖,光顧着哭,啥也說不出了。

紫鵑為了緩和氣氛,故意歡快的說着:“到時候更衣嫁了出去,不忘給六奶奶送張喜帖。畢竟是六房的人,我們還算是她的娘家人呢。”

涼詩琴苦笑着轉了身,在夜風裏拖拉着自己疲憊的身子冷哼了一聲,自暴自棄着:“喜歡、有意、娘家人、二心,很好很好。我是你的娘家人。你的一顆心果真不全是我的。”冷風一吹,這些話都散在了空氣裏。回了屋子,涼詩琴怎麽到在床邊都不知道。倒在床上,手裏還緊握着蝴蝶步搖,心有不甘,有時閉着眼,有時又睜開,有時口裏喊着更衣,有時口裏又罵着更衣,有時簌簌淚流,有時又枯着眼睛憤恨着一切事物。這一夜,涼詩琴從未如此的撕心裂肺。仿佛自己一次又一次在油鍋、冰海裏穿梭,身子一時輕一時重,意識一時渾濁一時清明。腦子裏像走馬燈一樣閃現着和更衣的點點滴滴。仿佛今日之事不過只是一個夢,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只是夢裏的胡編亂造。沉沉的,涼詩琴睡了。

涼詩琴果真做了一個夢。夢裏涼詩琴回到了小院,推開門,院子裏還有那個吊椅,走上樓,紅燭照亮了整個卧室,到處都貼着大紅喜字。涼詩琴看到一個佳人正穿着大紅喜炮坐在她的上床,紅蓋頭下不知道長了一張怎麽樣貌美的臉。涼詩琴慢慢的走過去,伸出手把紅蓋頭輕輕地掀起,紅蓋頭下的佳人緩緩地擡起頭,嘴角彎彎,眉眼彎彎。涼詩琴看得十分春心蕩漾,不禁喚了聲:“更衣。”更衣也嬌滴滴的喊了聲:“相公。”吓得涼詩琴連退幾步,正好旁邊是梳妝臺,涼詩琴一歪頭,發現鏡子裏的人她全然不識,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涼詩琴驚呆了。但是更衣卻一步步走了過來,還關懷着:“相公,我倆以蝴蝶為盟約,許下了天長地久的誓言,你可不能負了更衣的一片癡心。”說着便靠了過來。涼詩琴把更衣的話一字一句聽得真切,睜大了眼睛再看着鏡子,裏面依舊是那個糙漢子。涼詩琴拉住更衣焦急的質問着:“那我呢?涼詩琴呢?”只見更衣捂着嘴角讪笑着。涼詩琴看到更衣的發髻上插着的蝴蝶步搖也随之搖晃着。突然,整個空間都發出了嗤笑聲,四面八方的人聲向涼詩琴襲來:“枉你白聰明一世,到頭來還不是給別人做了嫁衣。”“真心豈能得真心。莫要癡心妄想。”“千般謀算,唯獨算漏了她并非真的喜歡你。”。。。

涼詩琴沉浸在這混雜的夢魇裏,有些窒息的感覺,但是又焦灼的醒不過來。

紫鵑交代完今夜必須走便出了傭人房,給許棉留了時間收拾。許棉手裏的兩張賣身契上面盛着一些碎銀子。許棉看着都有些悲涼,再看看更衣,已經開始意識渾濁的顫抖着身子。許棉必須先穩住自己,把賣身契和銀子裝好,先找了些碎布把更衣灼傷的右手簡單的包好,還好,之前給更衣擦頭的傷藥還剩些,便倒了些在翻飛的皮肉上,看到更衣因為疼痛縮了下身子,許棉低聲罵了句:“叫你去逞強。都丢火裏的東西還敢去撿,你還想不想要這只手了。”說完,許棉有小心翼翼的給更衣包紮。看到有些傷口裂了,布裏滲出了一些污血,許棉心裏跟着一起痛,甚至比更衣更痛。給更衣包紮好,許棉便不做停留的收拾東西。

許棉是卑微的下人,但至少是一個人。人活一口氣,免得拖拖拉拉被人認為是想賴着不走。除了自己的衣服,許棉沒有拿宅子裏其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将昏昏沉沉的更衣架起,便攙扶着她一步一步的走,雖然走得有些艱辛,但是許棉相信,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用自己的雙腳走出去,而不是被人趕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誤會 誤會 純屬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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