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蘇家 破布娃娃還差不多

陳譯禾心中一緊,第一反應是惠清在說謊,他目光盯着惠清道:“大師當真懂醫術?”

事情發展到這份上,已經沒有必要再遮掩了,惠清大師把自己的事情如實告知了陳譯禾。

他早年在北方邊境處摸爬滾打,後來僥幸跟高人學藝,習得一身醫術與靈活身法。

十多年前的邊境處,內有叛軍,外有強敵,人命如草芥,他便開始做起偷摸的勾當。

那時候世道亂,他飛賊的身份比大夫的身份混得還要好,只是後來不慎得罪了一個大人物,不得已才四處逃蹿。

舫淨是他路上撿的,跟着他一起逃亡,後來怕被仇人找到,幹脆剃度假扮和尚混進了廣陵。

中原地區和平富饒,眼看仇人沒能追過來,倆人幹脆就留了下來。

“恰逢令堂令尊開倉赈災、為兒求醫,老衲又急需假身份,就以游方和尚的身份去了。”惠清大師提起當年,眼神中帶着慚愧。

但陳譯禾并不想聽他憶往昔,他在意的是原主到底有沒有什麽失魂症,這失魂症與自己又有什麽關系。

他問出後,惠清神色尴尬道:“确實是失魂症,老衲根本不會治這病,只是給你吃了片千年靈芝,死馬當活馬醫,誰知道你真的醒了……後來說的什麽以後會變回去,都是胡說的。”

畢竟他說的是以後,這個以後是多久以後,誰也說不上來,也不能說他算的不準。

陳家是當地富商,有他們一家證實了惠清大師是大慈大悲的高僧,惠清輕而易舉易站穩了腳,而後更是順利地進入了明光寺。

惠清十分羞愧,道:“這事兒的确是我不厚道,是我騙了令尊令堂。但明光寺衆人确實什麽都不知道,我師徒二人所作所為,與他們沒有一絲關系。”

陳譯禾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了,他剛到這裏時對什麽都無所謂,可這段時間陳家父母如何待他的,他看得清楚。

二人這麽疼愛兒子,要是知道自己兒子早就死了,如今身體裏只是一個借着別人的身子活下去的異類,怕是要哭死過去。

又覺得這對夫婦實在可憐,多年的期盼,只不過是個謊言。

他沉默了下去,惠清還以為他是因為自己騙了陳家夫婦而不忿,道:“不過現在你已經恢複原樣了,想來是沒什麽大礙的。”

陳譯禾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那你先前說什麽命理難測?”

惠清面露窘迫:“……也是胡說的。”

陳譯禾冷哼一聲。

難怪當時聽着感覺他好像說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但是命理神魂這種事确實難以明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什麽可困惑的呢。”惠清道,“我雖是個半路和尚,可這些年經書也确實看了不少,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假和尚裝了許多年,如今說話也帶上了些許禪味,惠清雙掌合起道:“不若聽從內心。”

說罷,把舫淨推了過去,道:“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河清海晏,舫淨确實不該行竊戲耍別人,既然被陳小施主抓到,那就交給小施主處置了。”

舫淨不太情願,朝着陳譯禾翻了個白眼。

陳譯禾挑眉,“不服氣啊?”

“哼。”舫淨是不服氣,道,“只怪我沒打聽清楚,不知道京城蘇家竟然與你陳家是姻親,不然我何至于露出破綻。”

他當日竊到了那東珠金璃璎珞,為了掩人耳目将東西拆開賣掉,見那東珠上面有劃痕,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損壞的。

他不識貨,以為那是什麽普通明珠,想着反正被毀壞了也賣不出好價錢,直接挂到佛祖脖子上去了。

哪知道他千裏從京城偷來的幾顆明珠竟然是廣陵陳家的,繞了一圈,他把人家的東西又送了回來,還高高挂起。

“行事不周,還有臉找借口。”陳譯禾嘲諷他。

“那你還想我幫你做事?”舫淨立馬還了回來。

“騾子也能拉馬車嘛。”

舫淨被這句話氣得臉紅脖子粗,怒聲問道:“要我做什麽?”

陳譯禾需要他做的事情不止一件,只是現在他無法全然相信舫淨,自然不會全部告知于他,只是道:“等着就是。”

前因後果說完,陳譯禾把話題拉回了最初:“蘇犀玉她怎麽了?”

惠清大師躊躇了下,看了看他,問道:“聽聞少夫人如今十七有餘?”

陳家雖知曉了蘇犀玉真實年紀,但并未往外說,外人還當蘇犀玉是十七歲。

陳譯禾不置可否,“十七怎麽了?”

“小施主不覺得她看着太小了?”

蘇犀玉的确不是十七歲,要不是婚書上的生辰八字算出她今年十五,陳譯禾還當她只有十三四歲。

他先前覺得這姑娘可能是挑食,營養不良才發育得慢了些,現在聽惠清的意思似乎另有玄機,道:“是小了點。”

惠清大師道:“我早年流浪北方時,見過一衆奇怪的藥,于人體無礙,只是……”

他停頓了下,嘴裏碎碎地念了句“阿彌陀佛”,然後道:“只是服藥的人會停止生長。”

陳譯禾心倏然一沉,聲音低了些問道:“北方哪裏?”

惠清大師行走過很多地方,時間又過去太久,只記得是在北方雪山附近,具體哪裏就記不清了。

他安撫了下陳譯禾,道:“按少夫人是意思,她只服用了兩三年,現在已經停藥,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影響。”

“難怪你說要我幫你做事,原來是自己枕邊人出了問題。”舫淨趁機又開始語言攻擊,“你夫人不是說那藥是她娘給的嗎,還能是她娘想害她不成?”

陳譯禾也覺得奇怪,卻不想把自己家的事情與外人道,便問:“你去過蘇家,就沒探聽到什麽消息?”

“我是飛賊又不是長舌鬼,偷聽人家家事做什麽。”

舫淨想也不想就反駁了回去,說完忽然想起什麽一樣,神色一頓,道:“不過他們家是挺奇怪的,大小姐的聘禮無人看管,被偷了也不報官……”

他越說想起的就越多,又道:“那個蘇大人也怪怪的,雖然不茍言笑,不過對蘇夫人挺溫和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蘇夫人好像很怕他的樣子。蘇大少爺也是,整天苦着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家死了人。”

“還有一個二小姐……”他看了眼陳譯禾,幸災樂禍道,“這二小姐看上去可比你家那個大小姐正常多了,最起碼是個大姑娘。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大半夜背着個包袱想要翻牆走,可惜被人攔住了。”

說着又問陳譯禾:“你不是他們家姑爺,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陳譯禾知道的還不如舫淨知道的多,也沒回他,把蘇家這些事情暗暗記在心裏,又跟惠清确認了蘇犀玉真的沒什麽事了,這才回了陳府。

他回去時已經是午後了,錢滿袖剛好屋裏出來,身後的丫鬟手中還端着帶着黑色湯汁的藥碗。

一見陳譯禾,她道:“月牙兒剛喝了藥睡下,你可別去吵她了,讓她好好養病。”

陳譯禾點頭跟着她走了兩步,她又問:“把大師送回去了?這回沒得罪大師吧?”

“沒有。”

這一問一答得很順利,可錢滿袖卻覺得不對勁,駐足看着他道:“這是怎麽了?誰讓你不痛快了?”

“我哪裏不痛快了?”陳譯禾反問。

“你還想瞞着我?”錢滿袖睨了他一眼道,“哪回問你話你不是東拉西扯沒個正經,只有情緒不好時才會這麽乖巧,還耷拉着個臉,娘還能不知道你?”

陳譯禾還的确有這個習慣,他心裏有事就不想說話,這是對着原身母親态度還好一點,以前不高興的時候是天王老子也不理。

“沒什麽。”他道。

錢滿袖以前是庶女不受寵,但是嫁給陳金堂,小兩口過得還不錯,生了一兒一女後,家裏忽然天降橫財,之後再也沒受過什麽委屈。

就是自從兩年前京城那一趟後就開始自卑了,自知粗鄙、不識字、沒禮數、拖累女兒等等,就格外羨慕書香門第。

再加上自己兒子确實不成器,所以她對着蘇犀玉就多照顧了些,現在見陳譯禾這樣,還以為是自己早上罵他幾句把人罵傷心了,又開始哄。

“娘不是真的怪你,你可別放心上。”她揮退了丫鬟,拉着陳譯禾邊走邊道,“娘是看人家小姑娘不容易,長得小小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娘要是不對她好一點,這也太可憐了。”

陳譯禾聽到這兒,才明白她以為自己是因為她偏心蘇犀玉吃醋了,頓時無語。

錢滿袖仍深沉道:“你不是姑娘家,不知道姑娘家嫁人有多難,這要是嫁錯了人,後半輩子就全完了。”

“當初我也是無親無故一個人嫁給你爹的,本來以為你爹是個沒出息的……”

“……好像真的沒什麽出息……”她停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道,“嗨!我十六歲半嫁過來,跟你爹一起守着倆鋪子,起早貪黑,可你爹從來不讓我幹重活……”

她喋喋不休地說着姑娘家的難處與陳金堂對她的好,最終要表達的意思是她還是偏心陳譯禾的,但是姑娘家不容易,讓陳譯禾對蘇犀玉好一點。

陳譯禾:“嗯……”

他沒什麽耐心,但這會兒還是盡了做人家兒子的責任,乖乖地聽錢滿袖說了下去。

“你也要多體諒她知道嗎?不能再欺負她了。人家出嫁前可是深閨裏嬌寵着的大小姐,父親是殿前參政,母親出自名門,兄長又是名滿京城的大才子,嫁到咱們家都是委屈了她……”

她說個沒完,陳譯禾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心道:這哪是什麽嬌養大小姐,別人不要的破布娃娃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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