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哥哥 “我哥哥光風霁月
這回陳譯禾就沒瞞着蘇犀玉了, 讓舫淨當着她的面把所查事情全盤道出。
舫淨道:“那位公子身旁仆役衆多,帶着雲姣到了廣陵之後,在城中停留了共三日。”
第一日在廣陵游玩,打聽了陳家的一些事情, 第二日将雲姣送進了流鳶樓, 偶遇了李福, 第三日一早就率人離開, 出城五裏後失去了蹤跡,當晚, 陳譯禾在流鳶樓摔了個不知死活。
舫淨道:“看來這人原本就是沖你來的,雲姣只是想借你家的手解決了。”
這倒也說得通了,陳譯禾在流鳶樓前腳剛買下雲姣, 後腳就出了事,若是他當真有個一二,依照陳家夫婦倆的性子,肯定不能讓雲姣活下去。
這麽一來,這位公子的風流情債沒人得知了,陳家夫婦倆手上也染了血,就算有陳輕語護着不被責令, 可到底是背負了血債,是個隐患。
蘇犀玉聽得害怕,攥着陳譯禾的衣袖問:“夫君, 會是什麽人要害你?”
陳譯禾也不知曉, 他沒有原身的記憶, 只知道陳家得罪過許多人,并不知道具體都是誰,陳家夫婦倆心大, 得罪了別人也察覺不到。
陳譯禾搖頭,命人去将雲姣帶了過來。
雲姣被關至陳家之後,除了飲食,其餘并未得到一絲關照,如今穿着丫鬟的粗布麻衣,未施粉黛,但仍可見那臉如芙蓉豔麗,走起路來也是扶風弱柳,我見猶憐。
“見過少爺、少夫人。”雲姣行禮,到底曾兩度淪落風塵,身上帶着些妩媚的味道。
在場三人,一個算是半個和尚,一個見過的美人多不勝數,對她都沒什麽感覺。
只有蘇犀玉不曾接觸過這類人,又覺得她經歷凄苦,所以盯着她多看了一會兒。
雲姣得了聲起身,察覺到她的目光,順着看了過去。這一看就有些呆愣,怎麽陳家的少夫人看着年紀這麽小?
也許是她驚訝得太明顯,蘇犀玉有些羞恥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雲姣正欲移開眼,聽一人冷聲道:“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這人就是陳譯禾了,自己家的小可憐,誰都不能欺負,也不能用異樣的眼神多看的。
雲姣立馬垂下了眼。
陳譯禾因為這事對雲姣印象不好,吩咐舫淨問話,自己遞了方才丫鬟送上來的糕點給蘇犀玉,讓她邊吃邊聽。
蘇犀玉大概是開始長個了,最近餓得快,沒到飯點肚子就開始咕咕叫,陳譯禾聽見了兩回,揪着她笑話了好半天。
笑過了就吩咐廚娘每日多煮些各種湯水、多做些糕點備着。
現在有外人在旁邊說事情,蘇犀玉不好意思吃,搖頭不肯接。陳譯禾向來不在乎別人的感受,拽着她的手給塞了進去,道:“咱們自己府裏你顧慮個什麽,怎麽舒服就怎麽樣。”
雲姣經過剛才的事不敢再看蘇犀玉,舫淨則是瞥了一眼又收回,當做什麽都沒聽見,細細詢問起雲姣。
見倆外人都沒什麽反應,陳譯禾自己也吃了些,蘇犀玉才捧着那塊糕點咬了一口,覺得有點害臊又有些高興,陳譯禾雖然還是會欺負自己,但對自己也是越來越好了。
陳譯禾看她這樣覺得傻乎乎的,從擺放在一旁的荷花盆景裏揪了一片花瓣丢她,花瓣落在蘇犀玉手背上,被她撿起放在了桌上。
他倆鬧着,舫淨已經問了幾句,問及雲姣自身的事情,家住何處,如何淪落風塵的,都悲聲答了。
唯獨問到那公子哥時,她滿面哀傷,一點兒也答不出來。
蘇犀玉分心聽着,也問了一句:“那他将你贖走後,帶去了哪裏?”
雲姣凄惶搖頭。
“我說吧,肯定是天天關在院子裏,吃喝不愁,萬事有人打理,怕是早就忘了自己的本意是要尋親了。”
陳譯禾多嘴說完,雲姣臉色白了幾分,顯然是被說中了。
“他不是你情郎嗎,就不帶你出去走走?”舫淨問道。
對方沉默不語,舫淨懂了,又問:“那你都是怎麽稱呼他的,總不能也跟着下人喊公子吧?”
雲姣神色猶豫,第一次反問了出去:“為什麽要問這些?”
陳譯禾一聽,又轉向蘇犀玉道:“看見了吧,沒腦子的就是這樣的,都被人當成貨物轉手了,還想着為人遮掩。”
蘇犀玉看了看一旁的姑娘,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被人糟踐還有救,自己作踐自己,那是真的沒救了。”陳譯禾這回直接從青釉盆景中抽出了一枝荷花,用剛開的荷花在蘇犀玉額頭碰了碰,道,“多好的反面教材,好好看看。”
雲姣擡頭,見他用無所謂的語氣說着這麽傷心話,熱氣直沖大腦,滿面潮紅,心中是又愧又悔。
她一朝被人救出,被人珍惜對待,早早就把一顆心系在了那人身上,以為他對自己也是真感情,自願獻身,便是之後一直被困四方庭院之中也是心甘情願的。
愛慕之情在對方要帶她一起歸家時達到了頂峰,什麽也不考慮了,全身心地依賴着對方,與他一同上路。
被人養了數月,第一次知道自己身處何地時,是被摯愛之人送進流鳶樓的時候。
“又不是什麽清白姑娘,人家貴公子怎麽可能帶你回家,真是癡人說夢!”
“什麽尋親,人家公子根本就沒去幫你找!”
過去的恩愛場景與流鳶樓老鸨的嘲諷聲一一重現的腦海,雲姣淚如雨下,伏地道:“我說,他姓蘇,雙十年紀,家住京城,名叫——”
屋內三人一聽她竟然知曉那公子哥的信息,都是精神一震,紛紛側目看來。
雲姣下唇被咬出了血,血水混着眼淚一起咽下,她道:“名叫止瑜,小字……”
“你胡說!”她才說了幾個字,蘇犀玉忽地高聲打斷她,站了起來,滿面怒容地瞪着她道,“你說謊!我哥哥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更不可能……”
後面半句沒說出口:更不可能想要謀害陳譯禾。
“他是你哥哥?”雲姣也大吃一驚,驚訝之餘,眼中含淚恨恨看向蘇犀玉。
事情發展急轉直下,陳譯禾都愣了一瞬,又見蘇犀玉疾言厲色道:“我哥哥光風霁月,是京中最有才學的公子,才不會這麽玩弄別人感情,更不會這麽折辱一個姑娘,你誣陷他!”
蘇犀玉氣極了,手中吃了一半的糕點都捏碎了,碎屑沾滿了她手掌,又簌簌往下落,撲到了她裙角上。
然而她根本沒工夫管這些,隐約可見日後昳麗的青澀臉龐漲得通紅,杏眼瞪着,是難得的真的發起了脾氣。
陳譯禾一直以為她是沒什麽脾氣,才會任由蘇家那麽對待,現在一看,不是沒有脾氣,是之前面對蘇家發不起脾氣。
那廂雲姣憤恨地又想說什麽,被陳譯禾看了一眼道:“确定了再開口,還有,把你那眼神收一收。”
他上前去把蘇犀玉的手掌心掰開,把她手心碎屑拍掉,道:“急什麽,說不定是對方借着你哥哥的名字騙她的呢,她又笨又沒腦子,被人騙了也察覺不出來,是不是?”
蘇犀玉情緒激動,急促地喘着氣,轉向了他時,眼眶瞬間紅了,帶着鼻音道:“她騙人,那一定不是我哥哥,你別信他。”
“她一個外人,我肯定是不能信的。再說她人都被賣到咱們府上了,敢說謊我肯定不饒她,慢慢問。”陳譯禾把她拉了回去按回原處。
他今日詢問雲姣的事情不想被爹娘知道,所以并未讓丫鬟靠近,現在廳內也沒什麽水,就拿蘇犀玉的帕子沾了荷花盆景裏的水給她擦手。
口中不徐不疾道:“不着急,這都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你哥哥在哪你總是知道的吧,對下時間地點,還有外貌特征,總能辨別出來的。”
蘇犀玉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她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方才是聽人往蘇止瑜身上潑髒水,一時間急了才會那樣。
現在被安慰了幾句,吸了吸鼻子應了聲。
陳譯禾只聽她提及過一次蘇家人,當時并未提及這大舅子,連薛立也不曾提及他。
但依着蘇家父母那樣子,估計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只是如今見蘇犀玉這反應,好像這兄妹倆感情很好?
平兒說還未跟着蘇犀玉出嫁時曾見過蘇止瑜,那也就是說蘇犀玉落難時他人是在京城的。
京城到廣陵少說也得半個月時間,這就與雲姣口中的“蘇止瑜”時間上有矛盾了。
陳譯禾心思急轉,又一想,這做哥哥的當時在場還讓蘇犀玉淪落到這境地,不知道是也是個薄情的人還是無能為力。
但不管怎麽說,這哥哥都讓人覺得好沒用。
他能确定雲姣口中的“蘇止瑜”是假冒的了,但沒法跟蘇犀玉說,這一說可就暴露了自己知道她家的事情了,于是只能從雲姣口中逼問那人的特征。
雲姣也想知道真相,于是如實道來:“我是去年八月在齊州遇到的他,後來與他輾轉半月到了別處……”
她停頓了一下,是因為不知道這個別處是何處,而後道:“他身高八尺,相貌英俊,寫的一手好字,尤其擅長丹青,天暖時時常會在庭院中為我作畫。”
陳譯禾看向蘇犀玉,見她眼中水霧蒙蒙,神色凄然。
他又看向雲姣,道:“說重點。”
雲姣當初确實滿腦子風花雪月,什麽特征都不記得,想了好一會兒道:“他有個小厮,名叫抿墨,口齒不太清晰。”
蘇犀玉抓着陳譯禾的手猛然用力,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哭聲道:“這個能假扮,不能作數。”
顯然蘇止瑜身邊确實有這麽一個人。
那這假冒蘇止瑜的人必然與他很是相熟。
雲姣幾次被否定,也憤恨起來,對着蘇犀玉道:“他是你哥哥,你當然為他辯解!”
“先別急着下定論。”這次不等蘇犀玉出聲,陳譯禾就先一步道,“還有呢,你與他有肌膚之親,他身上就沒什麽特征?”
屋內其餘幾人全都紅了臉,尴尬的沉寂了會兒,雲姣忽地低聲道:“他左手臂上有顆紅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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