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羅貝無奈地回到房間，方景洲小朋友正一臉乖巧的坐在沙發上，看到她進來，他異常平靜地說道：“房東姐姐，你應該有鑰匙，幫我把門打開，我自己回去睡覺就可以了。”

他說這話的語氣跟表情，實在不像一個四五歲的孩子。

如果羅貝不知道那還好，現在她都知道是這麽個情況了，無論是作為鄰居，還是作為房東，她都沒辦法讓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在家裏獨自呆上一個晚上，如果真出了些什麽事，那怎麽辦？

羅貝耐心地坐在他旁邊，說道：“你媽媽讓你在我家裏睡一個晚上，你介意嗎？”

方景洲低頭玩着手指頭，“是房東姐姐你要我在這裏睡一個晚上吧。”

羅貝：“…………”

這麽小表達能力跟理解能力就這麽強了嗎？

“也可以這麽說，小孩子一個人在家是很危險的，雖然我家這棟樓一直都很安全，可城中村的治安的确是比不上正規小區，你媽媽今天晚上有事不能回，就在姐姐這裏呆一個晚上吧。”

方景洲擡頭看了她一眼，最後只能點了點頭。

他想說，其實他一個人已經獨自呆了很多個夜晚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聽房東姐姐這樣說，他也不願意再繼續拒絕了。

羅貝家裏并沒有小孩子的衣服，她幹脆找出自己的睡衣，小孩子個頭也不高，穿她的睡衣都能蓋住小腿。

方景洲被羅貝脫了個精光，他站在洗手間裏，渾身都沒什麽肉，不過皮膚很白皙，這會兒大概是因為害羞，耳朵都紅了，他努力地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對羅貝說道：“我、我自己洗。”

羅貝都快大方景洲二十歲了，她滿不在乎的說道：“我都可以當你媽了，你還害羞，我是女孩子都沒害羞。”

方景洲簡直無語了，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反抗無效，只能任由羅貝往他頭上洗發露然後一陣猛搓。

等将方景洲洗得香噴噴的，羅貝給他披上大浴巾随意一裹，并不吃力地抱起他放在沙發上。

羅家的沙發并不小，讓方景洲這個小孩子睡那是綽綽有餘。

羅貝探出手點了點他的鼻子，煞有介事的說道：“雖然說我比你要大将近二十歲，可這也不能改變你我性別不同的事實，你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我親弟弟，所以我們不能睡在同一張床上，今天就委屈你睡沙發了。”

方景洲畢竟是個孩子，他知道羅貝對他沒惡意，他再怎麽早熟，畢竟是個孩子，很少感受到別人的善意以及關懷，這會兒羅貝對他好，他心裏上對她也親近了些。

“好。”

羅貝将睡衣遞給他，方景洲現在年紀還小，她不放心留他一個人在洗手間洗澡，但衣服還是放心讓他自己穿的。

方景洲很快地就換好了衣服，鑽進羅貝為他臨時準備的被窩中。

羅貝想了想又問道：“你媽媽什麽時候出門的？”

方景洲對時間也沒什麽概念，他努力回憶了一下，用自己的理解方式回答這個問題，“太陽還在，不用開燈的時候。”

現在是冬天，天黑得比較早，一般六點左右天就差不多黑了。

“那你媽媽有給你準備晚飯嗎？”

“……沒有。”

羅貝很是吃驚，“那你晚上吃的什麽？”

“冰箱裏的面包，不過只剩一片了。”

“雖然有人說吃夜宵不好，不過餓肚子應該更不好。”羅貝站了起來，摸了摸方景洲的小腦袋，“我去給你煮個面吃，怎麽樣？”

方景洲沒點頭也沒搖頭，羅貝就當他是默認了。

如果不是真的餓，這個小孩肯定會說不用了。

羅貝在廚房煮面，她的廚藝雖然沒有奶奶好，但也能拿得出手，不過這會兒太晚了，冰箱裏也沒其他的食材，只能給他煮碗面條吃。

這碗面其實很普通，只是放了青菜跟雞蛋，連火腿她都沒敢給他吃，畢竟火腿腸的負面、新聞也不少。

不過方景洲卻吃得很香，最後連湯都喝了，羅貝誇他，“你比我小時候可強多了，我奶奶說我小時候不愛吃飯，每天都要追在我後面求我吃。這個壞習慣你沒有，挺好的，值得表揚。”

方景洲吃飽了，往沙發上一趟，低聲道：“沒人追着我求我吃飯。”

如果方景洲是個成年人，可能羅貝會安慰他一番，可他是個孩子，她又能跟他說些什麽呢，說來說去，方景洲在生活跟感情上受到這樣的忽視，都是來源于他的親媽，就算陳蘭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可她作為外人，又怎麽能帶着孩子一起去批評她？

羅貝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今天家裏沒有兒童用的牙刷，就放你一馬了，不過以後要記得，早晚要刷牙。”

方景洲點了點頭，拉好被子，對羅貝說了一句晚安，便閉上眼睛。

他覺得今天跟做夢一樣。

睡在香噴噴又溫暖的被子裏，洗了頭洗了澡，渾身很暖和，還吃了那麽好吃的面條……

如果有人能給他講睡前故事，再給他一個晚安吻就好了。

***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陳蘭都沒回，給她打電話也是關機狀态。

趙翩翩聽說陳蘭徹夜未歸，孩子在外面呆了那麽久，不由得驚呆了。

“陳蘭真的是小景洲的親生媽媽嗎？”趙翩翩難以置信。

在趙翩翩看來，當媽媽的，不說要為孩子付出所有的一切，但也不應該放任孩子晚上一個人在家吧，他太小了。

不一定要當一心為孩子付出犧牲的媽媽，但既然把孩子生下來了，起碼也得為這個小生命負責吧。

羅貝點頭，“的确是親媽無疑。”

她是去查證過的，方景洲的确是陳蘭的兒子，不過是非婚生子。

當然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她作為房東，也沒必要将人家的底細查那麽清楚，只要方景洲是陳蘭的親生兒子，這就夠了。

趙翩翩生了孩子之後，對一切小朋友都很喜歡，只要不太熊，而懂事乖巧的方景洲則很讓她心疼。

現在天氣已經明顯進入寒冬了，可方景洲身上這一身根本不夠他穿，褲子單薄又短，外面只套了一件外套，羅貝看到他都覺得冷，只是她跟陳蘭是鄰居，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情況。

陳蘭并沒有用心的照顧孩子，都是買了面包跟一些吃的放在冰箱裏，她在家的時候就叫外賣，方景洲也跟着她一起吃，她不在家的話，方景洲就吃冰箱裏的面包，陳蘭讓他有地方睡，也有東西吃，但不會給他買衣服，上次她偶然提到讓方景洲去上幼兒園，都被她不耐煩的打斷了。

她覺得幼兒園沒什麽好上的，以後直接讀小學就是了。

羅貝也不好說什麽，畢竟這也不是她家孩子，跟她非親非故的。

不過現在給方景洲買一套保暖的衣服，她還是能做到的，羅貝倒沒接觸過太多小朋友，但她能感覺到，方景洲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他的表達能力很強，邏輯思維也比同齡孩子缜密，羅貝總覺得，方景洲小朋友以後肯定是學霸一枚。

吃完午飯之後，趁着今天天氣不錯，趙翩翩也想帶孩子出去逛逛，于是沒什麽事做的江司翰被羅貝喊上提包，三個大人兩只小孩齊齊往附近的商場去。

現在趙翩翩帶孩子出去一趟，跟搬家也沒什麽區別的，就是去附近的公園，那帶的東西都不少，羅貝得看着方景洲，自然也就要拜托江司翰了。

方景洲在踏進商場的那一剎那，面上滿是遲疑。

他都不敢動了，停下了腳步。

羅貝本來是牽着他的，見他停下來了，便問道：“怎麽了？”

方景洲擡頭看她，有些不敢相信的問她，“是要給我買衣服嗎？”

羅貝點頭。

他又道：“我沒錢。”

“是我們送衣服給你。”趙翩翩溫聲解釋。

方景洲更是不相信了，“我媽媽都不會給我買衣服。”

在他看來，媽媽都不喜歡他，怎麽會有人喜歡他，媽媽都不心疼他冷不冷，怎麽會有人心疼他。

盡管他才四五歲，卻已經明白，每天跟他共處一室的媽媽，一點兒都不愛他，甚至恨他。

羅貝見過趙翩翩為了生孩子所承受的痛苦，都說沒有那種痛趕得上分娩的痛，正是因為她見過，所以哪怕站在成年人的角度，陳蘭真的是很不負責的媽媽，她都不會去發表意見。

她蹲了下來，捏了捏他的臉蛋，低聲道：“可能你媽媽忘記你長大了，小景洲，我們這些人就算給你買衣服給你煮面條吃，不過是舉手之勞，但你媽媽不一樣，無論她是出于什麽原因生了你，無論她像不像別的媽媽，你不能否認的是，她曾經的确非常辛苦過。”

方景洲沒說話。

江司翰看着這樣的羅貝，不由得笑了起來。

正好這個笑容就被羅貝抓住，她問他，“你笑什麽？”

江司翰說：“我覺得你很像幼兒園老師。”

羅貝：“…………”姑且當他是誇她了。

晚上回去，江司翰就靈感來了，一夜未睡，寫下後來很受歡迎的一首歌《我覺得你很像幼兒園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