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晉江文學城獨發 暗戀

星期天早上, 紀因睜眼從床上坐起來，往窗戶那兒一看，細小的雪花簌簌從天上落下。

她眼睛亮了亮, 都不怕冷了，趿着棉拖鞋就往陽臺跑。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不遠處的樹上落了一層晶瑩潔白的薄雪。

生日這天下雪，紀因心情更好了, 她走回到床邊，從枕頭底下拿起手機，給段昂發消息。

【紀因】：我已經起來啦。

她發完就把手機放下, 去衛生間洗漱, 又從手腕上褪下橡皮筋, 紮了一個丸子頭。

等再回到房間, 手機上多了一條未讀消息。

【段昂】：我也起了, 大概四十分鐘之後過來。

紀因給他回了個貓咪點頭的可愛表情包，拿着手機和一本單詞書坐沙發上，打開了小太陽取暖器。

她腿上蓋着之前段昂在火車上買的珊瑚絨毯, 只穿了襪子的腳擱在小太陽取暖器邊上烘着。

她把單詞書翻到了折角的那一頁, 邊背單詞邊等他來。

不知不覺背完了一個單元的，手機鈴聲這時響起，她接起, 少年低低的，帶着笑的嗓音順着電流傳來。

“我到你家門口了。”

紀因連忙穿上拖鞋去開門, 段昂站在外面，一手提着系了粉色蝴蝶結的蛋糕盒，另一只手拎了個禮物袋子。

他身上裹攜着外面的風寒，黑色沖鋒衣和短發上落了些白色雪花, 配上那副鋒利深刻的五官，更添了幾分冰冷冷的氣質。

然而見到她那一刻，他唇揚了揚，仿若冰雪消融，漆黑瞳孔染了暖融融的笑意。

“生日快樂。”他說。

紀因也彎眼笑起來：“謝謝。”

将人迎了進來，她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深灰色的男式棉拖，遞給他讓換上。

“給，是新的。”

段昂把手裏的蛋糕盒和禮物放到一旁的櫃子上，接過她遞來的那雙拖鞋。

他彎了彎身，換上鞋。

今天下雪，氣溫至少零度以下。紀因見他身上只穿了件沖鋒衣，圍巾手套什麽的都沒有戴，關心問：“你怎麽穿得這麽少呀，不冷嗎？”

段昂低眸，小姑娘仰起的小臉精致又漂亮，那雙杏眼清淩淩的，烏黑得像葡萄。

雖說兩人在一個學校，還在同一棟樓，但最近的一次碰面，還是在久遠的一個多月前。

他留戀的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會兒，笑了：“我不怕冷。”

頓了頓，伸出手：“不信你摸。”

紀因望見他朝自己伸過來的一只手。

燈光下，少年手背白皙，隐隐透着青筋，指骨瘦削卻不文弱，骨節處有種強烈的力量感。

她有些好奇，這種天氣出門，她每次把自己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還是會好冷的。

紀因猶豫了下，也伸出手，掌心輕輕貼住他的，感受了幾秒。

真的是很暖和。

紀因不擔心他會凍感冒了，手收回垂在身側，笑了笑：“你等我下，我去穿羽絨服。”

說完，趿着獨角獸棉拖鞋，噔噔幾下跑回卧室。

段昂唇勾了勾，那只被她剛剛碰過的手攥住，好像這樣，柔軟的觸感就能多留存幾秒。

紀因穿上一件香芋紫色的羽絨服，邊往脖子上繞圍巾邊走出來：“你想看什麽電影啊？”

“我都行。今天你生日，你決定就好。”

這附近有個商場。

快到聖誕節了，還沒進去就聽到了耳熟能詳的jingle bell，玻璃旋轉門上貼了好多卡通的聖誕老人，一樓正中央擺着一棵大大的綠色聖誕樹。

他們坐觀光電梯直接上五樓，紀因在買票的頁面挑了半天。

這些新上映的影片她之前都沒有聽說過，糾結了半天，最後選中一部評分相對比較高的青春愛情片。

段昂去買了可樂和爆米花。

一大早上的電影院人不多，他們坐下後，直到影片開場，旁邊的幾個座位還是空着的。

這是一部暗戀題材的片子，高中時期的女主角長相普通，成績也一般，卻暗戀着全校最帥最優秀的男主角。

自卑的女主不敢表明自己心意，只在男主從走廊路過時去瞧他，在他上完體育課，偷偷往他課桌裏送水。

還有在他生日的時候，匿名給他送一大瓶的千紙鶴。

這樣的劇情放在十幾年前還挺流行的，現在再看就有些老套了，靠前排的一個觀衆拿出了手機開始玩。

到後半段，陸續有幾個觀衆離席，走的時候還小聲抱怨這七點八的評分都是水軍刷出來的。

這片子唯一的一點亮點，大概就是男女主并沒有在一起，到最後，女主穿上婚紗，走向另一個男人。

男主坐在老同學那一桌，看着紅毯上的新娘子，低頭删掉了一張保存多年的照片。

照片裏，女主還是讀高中時的模樣。穿着藍白色的寬大校服，齊耳短發，清清秀秀的，不算學生時代長得好看的那類女生。

但臉上露出的那個青澀的笑容，在陽光下卻十分耀眼。

整部電影至此結束。

發着熒白光亮的投影屏上，一行行主演的名字從上往下劃過。

底下的座位席響起收拾東西的窸窣聲，大家起身離開。

紀因也站了起來，拎起自己的可樂杯，低着頭往前走。

段昂跟在她後面，一開始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等走出了影廳，就見她頭還一直低着。

他幾步繞到她前面：“怎麽了？”

紀因挺不好意思，低着的腦袋搖了搖：“沒、沒事。”

聲音悶悶的，還帶着幾分甕聲甕氣。

段昂一下緊張起來，語氣有些急：“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紀因本想去衛生間洗個臉的，但這會兒他擋在自己面前，她沒辦法，只能擡起頭。

段昂看見她一雙紅通通，小兔子似的眼睛，纖濃卷翹的睫毛挂着幾顆搖搖欲墜的晶瑩淚珠。

紀因臉也紅了紅。

剛才整場電影下來，她都沒聽見別人哭，還有人小聲和同伴吐槽又是一部圈錢的爛片。

就她，淚點超低。

雖然是老套的劇情，但喜歡的人相互錯過，還是一下子被戳中了淚點，看得眼淚嘩嘩的……

紀因感覺特別尴尬和丢臉，怕段昂笑話自己，指尖飛快拉開小挎包的拉鏈，從裏面翻出一包手帕紙。

她擦着眼淚，耳邊響起少年的一聲低笑。

紀因：“……”

果然還是被嘲笑了qaq

正有點不開心，就聽他問：“紀因，你有過暗戀的人嗎？”

她老實巴交地搖頭：“沒有呀。”

說完，就見他像早有預料般地點點頭：“我就知道。”

“啊？”她不解眨了眨眼。

段昂笑了下，望着小姑娘淚盈盈的大眼睛，誇得認真：“你長得那麽漂亮，性格還好，哪用得着暗戀。你要是喜歡哪個男生，他怎麽可能不喜歡你。”

紀因：“……”

從小打到大，不少人誇過她長得好看，可這樣的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怎麽就那麽讓人臉紅呢。

她害羞地咬了咬唇，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想了想，她也像他剛才問自己那樣，問他：“那、那你暗戀過別人嗎？”

段昂唇角扯了扯，沒說話，手指擡起，食指輕輕地蹭過她臉頰上還沒擦幹淨的一點淚痕。

小姑娘臉上的皮膚柔嫩又細滑，白豆腐似的，與他粗糙的指腹形成鮮明對比。

叫人舍不得用力，最輕最溫柔的力氣，還怕把她給弄疼了。

紀因整個人一呆，心跳突然加快。

她呆愣愣的，保持着仰頭看他的姿勢，他低頭，彼此的視線直勾勾地撞上。

少女臉上還沒完全消失的紅暈一圈圈擴散到了耳朵那兒。

兩只耳垂小小的，軟軟的，此刻染上粉嫩嫩的顏色。

格外可愛。

他對上她水光潋滟的眸子，揚起的唇角噙着笑，語調拖得慢悠悠的，嗓音沉而撩人。

“當然有了。”

商場負一層就有個很大型的超市。

段昂推着推車，跟在紀因身邊，她往哪兒指他就往哪兒推，聽話的不行。

推車裏滿滿當當的放了好多東西，都是煮火鍋的各種原材料。

比起在外面吃，只要有時間，紀因其實更願意在家裏自己弄。畢竟自己買的食材都是新鮮又衛生的。

冷藏櫃的門推開，白色的冷氣嗖嗖往外冒，她從裏面拿出一盒肥牛，一袋子脆皮腸，還有兩盒蝦滑放進推車裏。

兩人走到快結賬的地方，紀因突然想起：“我忘了買酸奶。”

“我去拿。”段昂問，“你要什麽口味的？”

紀因報出自己常喝的牌子：“蘆荟味的吧。”

她從他手上接過推車：“那我去收銀臺那兒等你。”

“好。”他轉身，往酸奶區走。

紀因推着推車慢慢往前，手伸着翻開檢查看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

迎面走來一個中年女人。

女人低着頭，沒有看路，走得步伐快又急，直沖沖的一下撞到了紀因推着的小推車上。

雖不是她的過錯，可畢竟把人撞到了，紀因先道了聲歉：“對不起。”

蘇秀雲下午要去監獄裏探視向康，這會兒來超市就是為了買些東西給他送去。

她心情很差，聽到熟悉的聲音，蘇秀雲猛地擡起頭，心裏那團憤怒的火一下就燒起來了。

紀因也是這時這才驚訝地看清她的長相。

蘇秀雲比半年前見面時更加憔悴，眼窩深深陷進去，一大半的頭發都白了。

整個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幾歲。

紀因和她已經無話可說了，想推着車離開，蘇秀雲用力地一把抓住推車的邊。

“紀因，你把我們家害得那麽慘，你心裏就一點都不愧疚嗎？”她咬着牙，恨恨地質問。

紀因迎上她怒火中燒的目光，聲音平靜：“他做錯了事，就應該受到法律的懲罰，我沒什麽好愧疚的。”

段昂去拿了一條酸奶，遠遠看見她這邊的情況，眸色沉了沉，幾大步跑過去。

他抓住紀因的手，保護的姿勢将她護在了自己身後。

蘇秀雲看着突然出現的少年，再看看紀因，臉上露出一絲惡毒的笑。

她手指着段昂，大聲對紀因道：“他沒有和你說過吧，他爸是個殺/人犯，他媽是個不要臉的騷/貨！”

她這一聲卯足了音量，話裏的信息量又刺激驚人，周圍所有顧客不管正在做什麽，都停了動作。

所有人的目光朝着紀因這邊投來，或驚詫，或八卦。

蘇秀雲對此很滿意，看着少年難看至極的臉色還有少女錯愕的表情，聲音又揚了幾分。

“當年他媽趁着他爸不在家，經常帶外面的野男人回家睡覺。他爸發現了，把那男人從十六樓推了下去，摔下去時腦漿都摔了出來。”

“我倒要看看！”蘇秀雲惡狠狠道：“你和一個殺/人犯的兒子攪合在一起，以後能有什麽好下場！”

在那些難聽污穢的話聲裏，段昂神色冷到了極致。

紀因感覺到他抓着自己的手越來越涼，最後一點點，慢慢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