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六

開了春以後，燕竹不停地在下雨，又冷又濕。

周末天氣總算放晴，葉宸把家裏收拾了一下，做了一次大掃除。天氣太潮濕，公寓不是太高，還是會上潮，他買了一些幹燥劑放在牆角。

嚴霆則抱着小孩兒去醫院打疫苗。

等徹底收拾完，已經快中午了。

葉宸給嚴霆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

嚴霆抱着孩子在醫院排隊，來打疫苗的小孩很多，他排了一上午前面還有三個。

別的孩子要麽在玩，要麽在哭，他的小孩卻還在睡。小孩兒都八個多月了，還是每天睡得天昏地暗。看過好幾次醫生，都說沒事，也只好放任自流。

輪到他打的時候，小孩被驚醒，看了眼針頭，覺得沒興趣又睡着了，紮進去也沒哭。嚴霆覺得無奈，年輕的護士從沒見過這麽淡定的小孩，啧啧稱奇。

嚴霆完全不覺得他淡定，睡神轉世還差不多。

回去之後，嚴霆跟葉宸說了一句，惹得葉宸大笑，抱着小孩親了又親。

“主要是因為你爸取名字太有水平了。”葉宸說，“冷熱相加，就是不溫不火嘛。将來他長大了，要麽把人迷死，要麽把人氣死。”

說到這裏，葉宸往嚴霆肩膀上一靠，嘆道：“我真想快點看到他長大是什麽樣的，說不定還有小女生排着隊要跟他牽手回家。”

嚴霆把他們抱進懷裏，低頭親他一口，說：“慢慢總會看到。”

午飯過後，兩人抱着孩子睡了一覺，醒來又在家看電影。兩個人都不是會玩的類型，一有空就縮在家裏，哪怕不幹什麽只要膩在一起就能過一天。

葉宸想，也許等小孩兒再大一點，不那麽貪睡了，他們也能抱着他去廣場上曬太陽。

正想着，葉宸的手機響了，是許久不見的季雪松，約他出來見一面。

葉宸把他約在樓下的咖啡廳，想着一會兒還能去趟超市。

季雪松一進來就坐在他對面，直瞪瞪地看他，也不說話。

葉宸只好說：“有什麽事兒你說吧。”

季雪松這才說：“你給我的那天項鏈，我在我媽的首飾盒裏也發現一條。”

葉宸有些怔。

季雪松瞪着他，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朵花來。

“你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為什麽答應我媽做她幹兒子？那天你說因為我是她兒子又是什麽意思？”季雪松又問，“之前有人說要把心髒捐給我媽，後來又反悔了，我想去找他，無論什麽條件都答應他，所以我求了醫生好久他才把那個人的電話號碼給我。那個號碼為什麽是你的？”

季雪松越說越激動，眼眶也紅了，好像又要哭，但沒掉眼淚。

他是真的長大了，都會想那麽複雜的事情了。

說不定他一直會思考，只是被他依賴的太久，葉宸誤以為他不會。

他愛撒嬌，愛粘人，單純好騙，凡事都要別人替他做主，可他到底不是弱智。

但葉宸就是覺得最先發現的人怎麽都不可能是季雪松。哪怕有一天季潔知道了，他想着也不要告訴他，免得他接受不了。

原本以為，發生這麽多事之後，沒有人會在意他做的這些。他們就像兩條不平行的線，交叉以後就會分開，再也不會相遇。他們的緣分就到這裏為止，季潔病了，季雪松要學着處理公司的事情，而他也不會主動去找他們。再過幾年，事情會慢慢淡掉，感情也會慢慢淡掉。或許他們會偶爾想起彼此，但不會再聯系。

誰曾想，季雪松會這麽快找上他。

葉宸回過神來，說：“她好點兒了嗎？”

季雪松眼淚還是掉下來了，“移植的心髒是不是你幫忙……”

“不是我，我沒那麽大能力，否則也不會想把自己的給她。”葉宸打斷他。

心髒的來源是嚴霆的朋友，并不是什麽遵紀守法的事。葉宸只不過是個普通老百姓，不違法犯罪，卻也不想愛的人因為他受到任何威脅。

“那你為什麽早不說？！一直哄着我跟傻子一樣，覺得好玩嗎？”季雪松泣不成聲。

他還以為葉宸喜歡他，糾結那麽久，還跟媽媽鬧得那麽僵，氣得她生病。

葉宸有點想笑，還是忍住了。他曾經無數次想象弟弟會是什麽樣子，是不是愛耍小脾氣，是不是受了委屈也不跟別人說，摸摸忍受。直到看到季雪松，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弟之後，還覺得有點驚奇，居然是個這麽愛哭的小孩。

他說：“我要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你怎麽知道我不是來騙財的？”

季雪松用紙擦了鼻涕，說：“我媽以前跟我說過我有個哥哥，她還回去找過，可惜沒找着，她說已經死了。她回來還哭了好久，好多天沒吃飯，抱着我哭。”

葉宸反駁他：“她沒回去過，她從來沒回去過！”

“我又沒騙你，那年我才八歲，她沒帶我去，我還鬧了一陣，把飯碗都砸了。結果她回來，什麽也沒帶。”季雪松氣呼呼地嘟了嘟嘴。

葉宸比他大兩歲，也就是十歲那年，季潔回去過。

而他那時候，在福利院還沒來得及逃出去。

誰告訴她，他已經死了？

是奶奶？

可她為什麽要說他死了，為什麽不告訴他母親來找過他？

這麽多年，她一直不肯說母親在哪，只告訴他，她抛棄了他，這又是為什麽？

她明明有能力養他，為什麽要送他去福利院？

所有的這些，他都要找到答案。

葉宸一直在出神，季雪松則一直在抹眼淚。又是兩個男人，在咖啡廳裏顯得詭異。進來的人都往這邊張望，服務員也一直偷偷地看着他們。

“你回去吧。”葉宸喉嚨有點緊，“別告訴她，她的身體不好，即使做了移植，也不可能恢複到從前。好好照顧她，像個大人一樣。”說完，葉宸就起身。

季雪松拉住他，“你去哪？你是不是搬家了，我去晚香中路找你，沒人在。”

葉宸點點頭，“我搬出來了，就在這附近。”

“那我能去看看嗎？以後又找不到你。”季雪松說的有點委屈，“你怎麽那麽久都不去看她，她現在好了點，對你也沒有那麽偏見了，你就不能去看看她？”

季雪松不明白葉宸這些年的掙紮，不明白大人的感情不像孩子那麽簡單直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許多時候，他都分不清他是愛季潔還是恨季潔。他以前很渴望她回來，渴望見到她，渴望跟她說說話，但現在他希望自己從來沒去找過她。

葉宸把他的手扯下來，“我現在跟嚴霆住一起，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什麽叫跟嚴霆住一起？

季雪松呆呆地看着他離開。

葉宸沒去超市，直接回了家。

嚴霆正在熱牛奶，小孩兒待會兒要餓了。

葉宸過去從後面抱住他。

嚴霆見他不對勁，就問怎麽了。

葉宸抱着他不說話。

嚴霆把火關小，回過身又問了一遍。

葉宸悶聲說：“季雪松知道我是他哥了。”

嚴霆皺眉，“所以呢？”

葉宸手往上摟住他的脖子，頭搭在他肩膀上，說：“他說，季潔回去找過我，沒找到，有人跟她說我死了。我奶奶和鄰居都知道我那時在福利院，可他們怎麽說我死了？”

“他們為什麽要說我死了？”葉宸接着又問。

嚴霆抱住他，讓他別想那麽多。

葉宸忍不住要想。

這麽多年，他一直在等，他父親也一直在等。他一直以為他恨她，可直到嚴霆幫她找來心髒，那一霎那的驚喜交加，他騙不了自己，他從來沒有恨過她。

他只是嫉妒季雪松，嫉妒她對季雪松那麽好卻不要他。

究竟為什麽奶奶不跟她說？

葉宸在滿腦子的為什麽裏找答案，做晚餐的時候還差點切到手指。嚴霆看不下去，把他拖出廚房，讓他跟小孩兒一塊坐着等吃。

嚴霆不會做飯，基本都是吳媽做好放在那裏，等他回來熱一熱。但今天葉宸狀态明顯不好，只能自己來。

好在只有一個豆腐魚湯，一個紅燒茄子和一個土豆絲。

葉宸才剛切一會兒土豆就被趕出去了，嚴霆皺着眉看了看，就下刀切起來。

半個小時後，晚飯還沒點動靜。

葉宸疑惑地進廚房，嚴霆還在翻菜譜。

“我來吧。”他走過去說。

嚴霆一臉嚴肅，不太高興地拒絕。

“那我看着你。”葉宸說。

嚴霆更加不自在，又把他趕出去，讓他好好看着小孩兒。

一個小時之後，總算有飯吃了。

廚房雖然一團糟，但菜的賣相還不錯。葉宸支起筷子嘗了一口，味道有點平淡。嚴霆給他盛飯，還用餘光觀察他的反應。

葉宸笑眯眯地說：“很好吃。”

這是他第一次吃嚴霆做的菜，很新奇，也很感動。

糖和鹽沒有弄錯，味道不怎麽好，起碼都熟了，沒有差到太離譜。

“你以前做過嗎？”葉宸問他。

嚴霆自己也吃了一口，不怎麽好吃，跟葉宸比起來差太遠，不過還是說：“第一次。”

“哇！”葉宸一臉崇拜，“這麽厲害！比我第一次做的時候好太多了！我那會兒茄子都沒熟，特別硬，還以為它跟藕片一樣，不會軟。”說着笑起來。

嚴霆也沒繃住，露出一絲笑意，問他：“什麽時候的事？”

葉宸想了想，說：“大概六七歲的時候。”

嚴霆立馬黑了臉，把菜端走，不給他吃了。

葉宸可憐兮兮地看他，還順帶抱着小孩求情。

嚴霆這才把菜放下，勉強賞給他一塊豆腐。

晚上，葉宸趴在嚴霆身上，捏着他的睡衣扣子問：“嚴總，清明節放假嗎？”

嚴霆翻身把他壓在下面，扯了扯他的臉，說：“公司放。”

葉宸笑起來：“那男朋友給放嗎？”

嚴霆啃他的鎖骨，“不放。”

葉宸又說：“要是表現好，會有獎勵嗎？”

嚴霆注視着他。

葉宸對他的眼睛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呼吸也重了起來。

嚴霆沒有猶豫，立刻吻了下去。

事後，嚴霆抱着葉宸又去洗了個澡才重新睡下。

葉宸眼睛還有點濕潤，看着很誘人，又覺得有點可憐。

嚴霆親親他，又把他抱緊，在他耳邊低聲說：“我跟你一起回去。”

葉宸臉埋在他懷裏，點點頭。他知道嚴霆是在擔心他，所以盡可能地給他安慰。

回去的前一天，葉宸去了趟醫院，沒進去，在外面看了會兒。

季潔的精神好了很多，季雪松陪着她說話，肖豫也在，正笑着給她削水果，看起來氣氛很和諧。

葉宸把花放在門口就走了。

有護士進去送藥，把花帶了進去。

季雪松看了眼，是媽媽最喜歡的晚香玉。

作者有話要說： 當當當！二更在此，請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