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進屋,一個巨大的黑影朝他飛過來,兩個眼睛在黑夜裏碧綠。

莫非雙手捂臉:“‘大爺’,你能別這麽吓人嗎?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晚上是睡覺的時間,你把眼睛閉上,還有你別過來!”

這一聲已經晚了,名叫‘大爺’的大鳥‘狠呼’的’叫了聲,大鵬展翅一樣的飛過來,飛到他面前忽閃着翅膀想找個地方落下,但是莫非的細肩膀根本就撐不動它,而且他嫌它重,雙手捂臉根本不伸手抱它,于是大鳥繞着他飛了一圈後不甘不願的落回它的架子上了。

莫非等它飛走了,呸了聲,吐出嘴裏的羽毛:“都跟你說了別過來!”都捂着臉了也沒能擋住。

大鳥忽閃着它的翅膀回答他,莫非揮手拍打周圍到處都是的羽毛,這個該死的大鳥每到夏天就脫毛,脫的還是那種絨毛,這種毛根本就不好打理,他的屋裏到處都是。它脫毛倒是涼快了,可它也不想想別人。

莫非摸索着去點燈,一邊走還一邊嫌棄它:“把眼睛閉上!你這綠眼睛又不是夜明珠,睜着吓人。”

大鳥不理他,他是雕號,白天睡覺,晚上就是要睜着眼的。

莫非雖然罵它,但是借着它比夜明珠還亮的眼睛把燈點上了,他住的地方不錯,這也是長陵山的一部分,是長陵後山的一部分,面積非常大,大的他自己住都覺得不好意思了。這處宅院是獨門獨院,推開門便是一山的好風光,據說是原先世尊閉關修行的地方。

莫非心裏有一些不好意思,他犯了大錯,害死了掌門,可他師傅許長風依然沒有讓他受太多的委屈,沒有逐他出師門,依然讓他做他的大弟子,盡管他什麽都沒有學會。

莫非郁悶的嘆了口氣,把衣服脫下來,疊整齊了,放在了床頭上。剛放好,大鳥就瞅準時機落上去了,它長的真的太大了,這麽蹲在上面都有四尺高,羽毛膨脹起來時,那體型幾乎占了他半個床。

莫非抱不動它,只好的拽它翅膀:“下去……下去!誰讓你落在上面的?你以為這是你窩呢,你以為人家都跟你一樣啊,穿着花衣服的就是貓頭鷹啊。”

玄天差點把茶水噴到離鏡上,他的衣服确實是黑白相間,這是玄澈弄的,說是要跟衆弟子有些區別,所以在白色上面加了黑色,他沒有想到他穿了這些年的衣服原來跟貓頭鷹一樣。

這個莫非,玄天一邊擦桌上的水一邊咳嗽。本來是不想去窺探他的,窺探的事他做不出來。

但是臨睡覺了,他一揚被子沒想到把鏡子給摔在地上了,于是他就看了看,看看鏡子碎沒碎,還好用不。

于是就這麽看下去了,莫非從進屋就一直折騰,跟一只大鳥自言自語。玄天看着那個被他稱為貓頭鷹的家夥笑了下,這根本不是貓頭鷹,哪有這麽大的貓頭鷹。

玄天看着這個巨大的鳥又往莫非身邊靠,眼神微微的頓了下,這個莫非果然是有些問題的,雕號喜歡靠近至陰至寒之人。

叫‘大爺’的大鳥聽莫非叫他貓頭鷹也不太願意,它是雕號,不是貓頭鷹,雖然是同族,可是貓頭鷹有它這麽威風嗎?

還有這個莫非真是的,冬天的時候願意讓它上床,而且他還把手藏他毛裏取暖呢,現在就這麽嫌棄它了,把它的翅膀拽的好疼啊。大貓頭鷹覺得挺委屈,便下口啄了一下莫非的手,它覺的它啄的挺輕的,但是莫非抱着手在床上打滾了,眼淚鼻涕都出來了。

莫非呲牙咧嘴了一會兒才爬起來,對着光看了看他的手,果然被它啄上了一個洞,這啄的也太狠了,鮮血直流,他還很少能流這麽多血呢。

莫非看着很無辜的大鳥嘴角抿了好幾下,四處打量,是在找揍它的工具,大雕號跟尊佛一樣蹲着,絲毫不怕他。莫非最後拿着一塊毛巾把它那如鈎一樣的利嘴包住了。大鳥沒有想到他使出這招來,掙紮了好幾下才掙紮出來,莫非看着毛巾上的他的血朝他發狠:“毒死你算了,我今天吃了斷腸草。我沒死,是因為我吃了很多靈芝、丹藥,你可就不一樣了。”

那貓頭鷹又‘呼號’了一聲,是鄙視他,莫非看它腦袋倨傲的挺着,于是不得不好好的看他,它其實除了倆圓眼睛圓腦袋像貓頭鷹外,別的地方都不像,特別是它的嘴,彎彎的又尖又利,簡直跟雕一樣。

莫非蹑手蹑腳的摸他翅膀:“那個……‘大爺’,你難道真的不是貓頭鷹?難道真的是雕?哎呀,那可真就威風了,那你以後給我抓兔子吃吧,我以前很長時間才能套着個。”

他真是夠笨的,還好意思說自己套不着兔子,還讓它去給他抓兔子,他倒是想的很美。大鳥不理他了,它已修煉這麽多年,根本就不是為了吃的。它願意靠近莫非是因為他身上有它需要的氣息,所以它收攏翅膀蹲好了,進入假瞑中。

莫非跟它在這裏住了一年,所以有些了解它的生活習慣了,一看它這個姿勢就知道他要睡覺,連忙把它身下的衣服抽出來,大鳥還想啄他,莫非抱着衣服滾到了一邊:“這衣服真不能當窩!”

這個大鳥睡覺時有磨嘴的習慣,他的衣服都被他啄破了洞,他今天那補丁褲衩不是他們長陵山窮,不給他衣服穿,而是都被這該死的鳥給啄破了,他的衣服破了就破了,但這件衣服破了他沒法還人家了。

玄天看他抱寶貝一樣的抱着他的衣服微微抿了下嘴角,這個小妖還是挺會拍馬屁的。他把離鏡又放回枕頭底下,準備睡覺,頭靠上枕頭時,嘴角明顯一抹笑,皺着的眉頭也舒展開了。他雖然笑話莫非拍他馬屁,但內心還是高興的,任何人聽了拍馬屁的話都會有些高興的,哪怕這高興只能藏心裏。

玄天說睡覺就真睡覺,沒一會兒鼾聲就起了。而這邊莫非還沒舍得睡,他把衣服重新疊了,整整齊齊的放到旁邊的椅子上,然後又開始他雷打不動的練功了。

跟雕號‘大爺’一樣,盤着腿、抖着手,嘴裏念念有詞。他師傅教了他很多心法,禦劍派歷經千年,那心法、劍法不知道有多少花樣,他師父也不知道他學哪樣合适,于是都教給他了,什麽內功吐納法、劍術心法的,非常多,莫非背了十多年竟然全都背過了,于是他就跟個好學生一樣,把那些心法從頭到尾的練習了一遍。做完這些後,他特意停了一會兒,吸氣吐納,想試試丹田之處有沒有氣息。

不過跟以往一樣,還是沒有,當然就算有他也不知道什麽感覺,因為他從來沒有過。他終于相信莫霖說的話了。

莫非把雙手搭在膝蓋上默默的垂下了眼,語氣也低落下來:“難道我真的不是練功的材料?那為什麽讓我上山啊,為什麽讓我出了那個小村子,為什麽讓我遇上天打雷劈,為什麽所有人都死了,我自己活着?”

他這一聲挺小的,純碎的喃喃自語,他不願意跟別人說起他的過去,因為聽起來他跟個掃把星一樣。

他是一個人住的,他的養父母死的早,這還是他父母死的時候告訴他的,說他是撿來的。莫非心裏也不是很難過,那時候他還小,想不起什麽來,現在只記得他父母葬在什麽位置了,在他們村西頭的山腳下。那還是村子裏的人幫着他把他們葬在那裏的,非常簡陋,沒有棺木,只有一鋪涼席。

莫非也沒有辦法讓他們葬的隆重一點,因為整個村子裏的人都不富裕。

他們村格外偏僻,村子裏人口又少,鼎盛時能有一百來戶,沒有什麽賺錢的來路,頂多春天時種幾分田,冬天的時候上山抓幾只兔子,留着好過年,也算是自給自足。

他們很少同外界的人打交道,民風樸實,雖然對莫非很不待見,可也沒有趕他走,每個月村長還給他點救濟糧,也讓他活到了這麽大。

莫非想到這用手摳了下自己額頭上的紅痣,有時候是真想把它摳下來。就因為這個痣,他就成了村子裏的災星,村子裏的人都說他克死了他養父母。有哪家的貓啊、狗啊、豬的死了都要賴在他頭上,小孩摔破了頭都來找他,莫非那時候掐着腰破口大罵:“放你娘狗屁,你們家隔着我幾裏地,我能克到他!”

他罵人的話相當粗野,來找茬的婆娘都被氣的直哆嗦,想罵點什麽就被她漢子拉走了。他漢子一看莫非一手掐腰一手提着菜刀的那樣,就知道這小孩非善類,惹不起躲着他行了。

莫非看他們走了,就心虛了。趴在門口看他們,那個磕破了頭的小孩一步一回頭,莫非輕咳了聲,其實他們父母來罵他罵的也對,那小孩确實因他而摔破了頭。

他本來是想跟那些小孩玩的,可那些小孩一看他來跑的比兔子還快,他只好在後面追,這個小孩因為跑的慢就落在了後面,一看莫非還在後面追更急了,一下子就摔了個跟鬥,頭就磕破了。然後就是他們來找門子了。

莫非趴在栅欄門上抿了抿嘴,有些後悔了,應該不罵他們的,這一罵他們以後更不理他了,現在已經很慘了,他最近的鄰居都離他有一裏地。村長每次來他們家送東西頭上都插着艾蒿,瞞着牆頭扔過來的,聽別人說他回家後還有蒲葉洗好幾遍澡,這是去晦氣。

莫非有一些生氣,他自己是不承認他是掃把星的,直到某一天他去山上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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