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啞歌（四）

一年。

哪怕是短暫的一秒，一分，一時，蘇洛硯都覺得時間漫長的可怕。可是，他足足在這陌生的國度呆了整整一年。就算再怎麽極力想要融入，他們金發碧眼他們的語言都清晰的表明他是外來者。而他的故鄉，遠遠的觸摸不到。那裏，才本該是他呆着的地方，可因為梁許在他能極力容忍下來。

只不過現在一切都無濟于事了。整整一年，不是一天，一個月，三百六十五天這樣漫長到可怕的時光裏。他們都沒有再見過一次面，哪怕兩個人就在同一個城市。

蘇洛硯不明白，他在遭受了聲線摧毀這樣巨大的打擊之後，最想要得到的竟然是那個漠不關心他的梁許的安慰。可就算如此，他依舊得不到他想要的。

Alex走進咖啡店的時候，視線一眼就瞧到坐在角落低着頭的蘇洛硯，勾了勾嘴角，他加快了步子走到了他面前。

“等很久了吧。”Alex徑直坐到蘇洛硯面前，笑着說道。

蘇洛硯擡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你還真要一直當個啞巴不成？”Alex沒有得到對方的回答之後，蹙眉說道，頗為不滿，“上次你打給……”

“夠了。”

他的話被一聲極其沙啞的話打斷。

蘇洛硯冷淡的說了聲，又歸于沉默。只不過是将手中的手機放在了桌子一邊，眼神散漫的不知作何想法。

Alex眼神暗淡，悻悻的沒有說接下來要抱怨的話。他們生活在一起一年，朝夕相處，看病、游玩，無論何時何地都在一起，只是蘇洛硯依舊保持着冷淡的舉止，兩人并沒有親密的接觸。甚至連不小心的手碰到，對方都只是毫無表情的表達着歉意。Alex想，這世上大概也只剩下梁許能夠牽動他的心扉了吧。

只是最近的梁許，可沒有那麽多閑餘時間來理會蘇洛硯。

Alex知道一些，他潛意識更希望蘇洛硯能以此放下梁許。畢竟，無論他是玩笑還是認真的告白，蘇洛硯都不以為意。

思及此，Alex覺得口中的咖啡更加的苦澀起來。

他又喝了一口，在蘇洛硯逐漸不耐煩的神色當中，才緩緩笑道：“聞心剛才給我來電話，他說他和紀明柏鬧僵了。”

Advertisement

蘇洛硯聞言挑挑眉，對此一言不發。誰能料得到之前高調表示與他恩斷義絕的燕聞心竟然還和他私下聯系，甚至告知了他一些讓人不可置信的事情。就算是現在，蘇洛硯還無法理解，究竟他們為何如此防備紀明柏。

他的身世，過于清白。

“哦，還有，”Alex放棄了自己的咖啡杯，傾身招呼了蘇洛硯一聲就拿走他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滿足的笑道，“還是你的甜。”

蘇洛硯嘴角抽了抽，不想理會。

明明他們點的都是同一杯咖啡。不過這種小事在接下來的話中已經讓蘇洛硯徹底忘記了。

“綁架你的人，昨天在醫院中自殺了。”

猶如噩夢一樣，之前刻意遺忘的記憶又被粗暴的喚醒了起來。蘇洛硯擱在桌子上的手指頓了下，視線落在了自己的雙腿上。那些傷痛，在他的皮膚、骨頭上都留下了鮮明的痕跡，再長的時間都抹除不了。他憎恨着那個人，不但毀了他的喉嚨，還毀了他的夢想。結果竟然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死了，他突兀笑了一聲，然後擡起了頭。

“他那種人，怎麽可能會自殺。”

蘇洛硯後來即使可以說話也很少開口，因為之前被迫的沉默，已經習慣了用另一種方式表達自己。況且，重新獲得的聲音和之前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蘇洛硯說到底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甚至想，如果不是因為Alex時刻監視着他，說不定他會自殺吧。

Alex有些意外的看過去，扒拉了下自己的頭發才含糊的說道，“他有精神病嘛，誰知道呢。”說到後面他笑了笑，眼神閃爍。

幸而蘇洛硯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蘇洛硯再不甘心，人死了，難道還要鞭屍不成。所以他寬慰自己好歹算是解決了。

豈料Alex又突然提起來梁許，語氣裏不懷好意，“有娛記拍到梁許和紀明柏半夜去海邊，他們……我覺得吧，或許真在一起了。”

一年了，這其中有多少次提到過。

蘇洛硯斜睨了一眼，深深覺得自己都麻木了。以前的緋聞他可以當是為了炒作，如今呢。兩個跻身好萊塢的影帝和導演，還需要靠這些小花邊來增加人氣？

Alex托腮欣賞着蘇洛硯的俊顏，又無恥的将自己的咖啡杯和他的換了。

蘇洛硯面無表情的又推了回去，淡淡說道，“都給你了。”

“洛硯，反正他們都在一起了。要不然你和我呗，不要看我這樣，我可是公司的BOSS。”

“你們公司還沒倒閉真是為難你下屬了。”

蘇洛硯無比誠懇的回道。

Alex撇嘴，計謀不成，他幹脆又轉移了話題，“肚子餓死了，我們去吃漢堡吧。”

“回去。”

蘇洛硯擡手招呼了服務員，遞了錢。

站起來的時候，Alex賴在椅子上不肯動彈。蘇洛硯懶得理會，徑直離開了。他知Alex素來無肉不歡，更喜歡垃圾食品，可也知他還是會一次次妥協在蘇洛硯的堅持當中。

只是依舊不會為他所動，哪怕他做得再多。

就像蘇洛硯自己。

他們都擺脫不了，誰先入情誰先軟弱的可憐姿态。

“洛硯，真是敗給你了。”身後，Alex無奈卻又讨好的聲音傳來。

蘇洛硯露出清淺的笑意，無比真摯的對上Alex的藍色雙眼說道，“其實你可以在外面吃完回來的。我一個人還不用煮你的份。”

被這麽說，Alex毫無羞愧之意，龇牙随意說道：“我要吃肉！”

蘇洛硯輕聲嗯哼了一聲，推開了咖啡店的門。

門外又是陽光燦爛的天氣，蘇洛硯擡起頭來就看到傘面落下來的陰影。Alex在他身後低頭看他，手裏撐着一把傘。

“又沒下雨。”蘇洛硯說。

Alex走到蘇洛硯左側，滿意的看着面容埋在陰影中的蘇洛硯。

“怎麽，我現在說話你反而不願聽了？”蘇洛硯繼續說，遠離Alex一小步，彼此之間有了短短的距離。

“我只是在想，”Alex話剛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面容陰鸷的看着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人，故意湊近蘇洛硯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看，誰來了。”

蘇洛硯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戴着墨鏡正側着臉和人說話的紀明柏，不以為意的走過了他身邊。街頭偶遇，他也沒必要主動和人打招呼，更何況還是梁許的緋聞對象。一想到這，他下意識的看向街道旁停的車，視線不着邊際的亂晃了幾秒他就很快自嘲起來。事實上，他誰都騙不了。

他依舊，沒死心。

就在蘇洛硯和Alex走遠的時候，打完電話的紀明柏轉過了身，微微眯起了眼睛。

“蘇洛硯。”

身後人喊他，蘇洛硯繼續往前走。

紀明柏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大聲說道，“被人搶了戀人，原來你這麽能忍。看來我還是小瞧了你。”

蘇洛硯緊緊握住手，深吸了口氣又繼續大步往前走，只是這次他的步子有快又緩，顯示着腳步的主人情緒不好。憤怒，生氣，傷心，一瞬間在紀明柏那句話中全部湧現出來，可随即而來的卻是悲哀絕望，或許他只不過是不肯承認，他到底還是被梁許給抛棄了。

一如上一世一樣。

“洛硯。”Alex小心翼翼的喊了他一句。

蘇洛硯快速的搖頭，勉強笑起來，“你說得對，他們是在一起了。”

Alex聽到這話，悲傷反而蔓延起來。他認真盯着蘇洛硯低垂下頭來露出的發旋，聲音恍若不是自己的，“那麽……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沒有答案。

蘇洛硯用沉默拒絕了他。

Alex想要說些話來瓦解這樣僵硬的氣氛，結果發現都是徒勞。蘇洛硯根本聽不進去，他就像是失了心的人，行屍走肉一般的呼吸着。Alex想要緊緊抱住他，結果只是擡起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不說這些，肚子餓啦。快去給我做飯。”

Alex用笑臉掩飾，推着蘇洛硯進了屋子，大聲說着話。

半夜的時候，Alex醒過來。他碾轉反側，以為自己失眠之後聽到了隐隐約約的歌聲。歌聲飄忽，就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一樣。Alex坐起來，透過落地窗看到院子裏站着一個人，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沖過去，卻聽到那美妙的柔軟的旋律從背對着他的蘇洛硯口中唱出來。哪怕沙啞，哪怕粗糙，蘇洛硯緊緊閉着眼睛，輕柔的唱着一首他聽不懂的歌。後來，他想，那不是他聽不懂，只不過是從不明白為何會有絕望到那麽濃烈的感情，壓抑的他快要窒息。

蘇洛硯轉過身來，喃喃自語般說道，“你說得對，他們是在一起了。”

這次，Alex終于忍不住緊緊抱住了他。

“你去問聞心。問他……他知道的，他什麽都知道的。”Alex在蘇洛硯額頭落下一吻，近乎低語。

蘇洛硯眨了眨眼睛，接着柔順的任由Alex撫摸他的頭發，在他耳邊說着一遍遍的話。

還有用的話，他們早該在一起。

可誰都知道，梁許是抛棄了他，抛棄了蘇洛硯罷了。就是如此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好想……就把這個當做結局=-=

會被揍的吧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