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林中野狼（五）

莊向晨回去安撫了一下兩個兒子，就又回到了原來的家附近。

靜悄悄的，沒有人，沒有獵狗讨厭的氣味，也沒有生過火的痕跡。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四下裏伸手不見五指，莊向晨的眼睛在黑暗裏發出綠油油的光。

狼是能夜視的，他看到自己的石堆似乎并沒有被人損壞。莊向晨靠近過去，腦子裏胡亂地轉着各種恐怖片裏的鏡頭，什麽石板一開裏面其實蹲着的是一個獵人啦，從裏面爬出一大堆頭發啦，裏頭別的沒有全是血啦……

他感覺頭很暈，大概是失血又落水的緣故，連幻覺都出來了，以前他明明不怕鬼的。

或者，以前是因為還有母狼和小崽子們在這裏。

他實在是一個很戀舊的人，小時候什麽玩具啊書啊的都舍不得扔，長大了分家的時候，還花了整整一百二十塊請車來拖。被認得的人笑話了很久。只可惜随着他一死，肯定也都和這幾個月來的生活一樣，成了生命中剩下的“舊物”，永遠地離開了。

莊向晨艱難地爬上石堆，打開一看，他的“奶牛”們居然真的還好好地在裏面，大概是因為那些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狼上，沒有注意這裏。就連獵狗也被太重的血氣擾亂了嗅覺，并沒有聞到。

能作為“奶牛”的都是些不大的哺乳動物，個個都養得很是肥碩，莊向晨趕緊一只只咬死後拎了出來。情況有變，繼續養着這些動物，接下來肯定會被發現，他沒有能力再讓小孩兒每天喝“牛奶”了，只能讓他跟他們一起吃生肉。

希望不要出什麽問題才好，他不懂草藥，以前因為有母狼在他也完全沒想過去學這個，而小孩兒的身體确實不好，又沒有厚實的皮毛，老發燒生病。還是後來莊向晨千辛萬苦用洗幹淨曬幹的兔子皮給他做了一件歪歪扭扭的肚兜，這才好起來的。

瀝幹淨血，最後留戀地回頭看了一眼曾經居住過的山洞，莊向晨叼着食物們跑遠了。

黎明的光輝逐漸明亮，林中開始顯現出事物灰暗的陰影，點點新綠在枝頭搖曳，白日裏地面上撒過的血滲入泥土裏，硬邦邦的一片。

小孩兒第一天斷奶吃生肉，還很不适應，莊向晨他居然直接把肉塊塞進嘴裏，意圖從中吸血。

莊向晨：“……”快吐出來啊蠢貨！

血的味道很難吃，小孩兒“呸”了個天昏地暗。莊向晨趕緊給他拍着背，整張狼臉都是皺着的。

二兒子剛被迫斷奶，壓根就還不會吃東西，那可怎麽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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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晉的老鳏夫……狼糾結了很久。

最後他終于想起來，很久以前在鄉下，衛生條件并不發達，那裏的大人們在小孩子斷奶時，都是用嚼碎了肉喂給孩子吃的。只是後來知道原來大人嘴裏細菌很多，對幼兒不好，才漸漸地沒人這麽做了。

不過反正現在他也實在是想不到別的辦法，不如這樣試上一試。

莊向晨把一小塊兔子肉撕成碎末叼到河邊，不停地喝水再吐水，這樣反反複複漱幹淨口後又開始用水沖肉，沖淨血液，最後才咬爛成肉糜，嘴對嘴用舌尖喂給小孩兒吃。

小孩兒起先依舊不習慣，把肉糜含在嘴裏不啃咽下去，吃多少過一會兒就又全給吐了出來。莊向晨耐心地繼續喂，最後總算是成功讓他吞下。

萬事開頭難，第一次喂肉成功後，小孩兒就不再排斥吃肉了，每餐都乖乖地再沒浪費過糧食。至于小狼崽子，這小家夥早就已經斷了奶，現在長得飛快，已經有莊向晨肚子那麽高了。

唯一讓莊向晨感到羞愧的是，他自己本來就是個半吊子的叢林獵手，而小狼崽子母親死的又早，跟着他一個人類學捕獵，學得簡直不倫不類的。

可一條狼還能去哪兒找老師去？別的狼碰見他們，只會把父子倆當做是來搶食的敵人。

一個月很快就在這手忙腳亂中過去了，期間獵隊又進來數次，又弄死幾只狼虎豹子，莊向晨爺兒仨躲得很好，并沒有被發現。

最後一次進來的時候，獵隊往林子裏放了不少活鹿和別的溫順動物。直到聽見林外傳來嘈雜的人聲，莊向晨才恍然大悟，這是那“鵬少爺”來了。

他爬上山頂的巨岩往下看了一眼，那“鵬少爺”被衆人簇擁在最中央，一身騷包的紅色大麾，還騎了匹雪白雪白的高頭大馬，手裏拎着把黑木大弓，整個人油頭米分面，莊向晨怎麽看怎麽覺得他長相猥。瑣。

真希望這家夥的面相完全是遺傳那什麽“大夫人”來的，否則萬一将來二兒子長大了也變成那副模樣，他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那個林獵長也在這裏，莊向晨看這行人的目光裏帶着點恨意，他想了想，偷偷往他們的方向過去了。

他繞道到了“鵬少爺”等人的前面，小心翼翼從荊棘叢中拔下不少細小的刺，繞着圈兒插在地上，插了不少，确保那群人無論從哪條路走都一定能碰的上。

随後他就遠遠地躲了起來，傻子才繼續留在那直面那幫人的怒火。

“啊，嗷。”小孩兒看見老爹回來，很高興地站起身迎接。他現在學狼叫學得越來越好了，半夜裏長嚎的聲音跟莊向晨的一模一樣。

這小子的模仿能力實在是可怕，若不是擔心“大夫人”對他不利，莊向晨早就把他送下山去了。山下有人可以教他，而自己只會寫字，寫的還是簡體字。

莊向晨舔舔小孩兒的臉表示親昵，又和小狼崽子互相蹭來蹭去。小狼崽子還沒有睡醒，雙眼半睜半閉，口中嗚嗚地低叫。它昨天晚上去了另一條路打獵，也捉到一只山耗子，夠它自個兒吃飽，這樣莊向晨就只需要喂兩張嘴，輕松了很多。

遠遠的方向隐約傳來嘈雜的聲音，莊向晨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擠着兩個兒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