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陽光月光
半個小時後,宋羽河抱着花看着面前三層高的小別墅,小跑着上前問:“先生,這一棟都是你的家嗎?”
薄峤将門打開:“嗯。”
宋羽河“嗚哇”了一聲,看起來十分驚嘆。
他來到伏恩裏的這段時間,都是住在全是人的宿舍,還從沒見過一整棟樓只住一個人的建築。
見薄峤已經進屋了,宋羽河忙跑進去,一邊換鞋一邊問:“明天上午秦老師真的回不來嗎?”
薄峤正倚在玄關冷淡地看着他換鞋,聞言有些不爽。
本來他根本不想代替那個姓秦的鋼鐵直男帶着他最排斥的宋羽河買他最讨厭的仿生人,一路上都在想方設法地拒絕,但聽到宋羽河這句話,他淡淡道:“怎麽,我帶你去有什麽問題嗎?”
宋羽河不會說謊話,聞言點點頭:“秦老師對仿生人很精通,先生比不上他。”
薄先生:“……”
薄峤被這句直白的話一時氣得不知道怎麽回答,等到他将反駁的詞想好後,宋羽河已經又換了個話題了。
“先生,我在這裏住,會不會打擾到你?”宋羽河打量着獨居男人的家,意思意思地客套一下。
薄峤被噎成死魚眼,臉上寫滿了“可打擾死我了”。
薄峤厭惡流銀味,連家居仿生人都沒有,客廳最先進的就是掃地機器人了。
宋羽河換好鞋後,跑上前指着掃地機器人,眼睛發光:“先生,我認識這個。”
薄峤心想多稀罕吶,星際人哪有不認識這個的。
薄峤的冷漠沒有對宋羽河的熱情産生絲毫影響,話也比之前多了,嘚啵嘚啵,總是想吸引薄峤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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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羽河對待秦現并不是這樣,秦現是個熱心腸,有時候宋羽河只說一句話他都能叨叨半天,根本不需要宋羽河來活躍氣氛。
但薄峤不一樣。
薄峤恨不得滿臉寫着“離我遠點”,但宋羽河給他貼的“是個慢熱的好人”的路人标簽,已經一舉升級成了“會教我功課、給我買玫瑰花的大好人”的自己人标簽。
薄峤還在升級。
家裏住了個孩子,薄峤沒再像之前點外賣瞎湊合,特意親自下了廚做了一桌子菜。
宋羽河啪,給他貼了個“會給自己投喂好吃的”廚神标簽。
吃完飯後,薄峤帶宋羽河到了客房,給他拿了一套新衣裳,打開采光器,被收集的陽光照在被子上,沒一會将新的被子照得暖烘烘的。
宋羽河啪啪,又給他貼了個“會給自己衣服穿、舒服的床睡”的暖心标簽。
才小半天,薄峤被貼标簽貼得唇角抽動,看到宋羽河那好像星河的眼睛,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不會……以後也賴上我吧?”
薄峤膽戰心驚,強行保持鎮定,說:“從回來我就一直想說了,那花你抱着不累嗎?”
宋羽河正坐在床上雙腳懸空地颠來颠去,懷裏依然抱着那玫瑰花不撒手,就連吃飯時都沒舍得放下,他搖搖頭:“不累。”
薄峤有些頭疼:“你不會想抱着它睡覺吧?”
宋羽河奇怪地看他:“不行嗎?”
“那玫瑰花枝上的刺有的沒剪幹淨,會被紮到。”薄峤說,“再說,花瓣擠出汁,會弄髒床單。”
宋羽河吓了一跳,連忙從床上下來,搖着頭說:“那、那我不睡床好了,我就睡地上。”
薄峤:“……”
薄峤徹底對他服氣了,出門去找了個大的玻璃花瓶,裝滿了營養液的水,又拿了個剪刀,對宋羽河說:“過來,我給你剪下枝插在花瓶裏,等會放在桌子上,你一睜眼就能看到了。”
宋羽河像是警惕的貓,抱着玫瑰花看了薄峤半天,才試探着上前,将玫瑰花遞了過去。
薄峤正要去接,宋羽河又飛快縮回爪子,死死抱着花,讷讷道:“你、你不要騙我。”
否則他要把那些标簽全都撕了。
薄峤對上他患得患失的眼神,若是在平時他肯定要發火的,但現在只是沉默一下,說:“嗯,不騙你。”
得到了保證,宋羽河才将玫瑰花遞了過去。
薄峤坐在椅子上,将長長的玫瑰花枝斜斜剪開,“咔噠”一聲,好像秒針轉動的聲音,悅耳極了。
采光器還在源源不斷釋放着陽光,宋羽河盤膝坐在地毯上,仰頭看着薄峤垂眸姿态優雅地剪花枝。
他本來滿心警惕地盯着玫瑰花,唯恐薄峤弄壞了,但看着看着,視線就不自覺地落在薄峤臉上。
薄峤到了家後就把眼鏡拿掉,露出一雙冷冽清絕的眼睛,陽光照在他臉上似乎也融化不了這副面相自帶的清冷。
相比較陽光,他反倒和月光更配。
“先生。”宋羽河盯着他的臉看,突然喃喃道,“我在哪裏見過你嗎?”
薄峤的剪刀差點戳到手上,冷淡看了他一眼,沒做聲。
他将最後一枝花咔嚓剪好,插在滿滿當當的花瓶裏,挑了個位置放好後,才冷冷道:“沒人告訴你,這種話只有在撩人的時候有用嗎?”
宋羽河愣了一下,回想起之前陸鏡好像也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但我沒想撩你,我是真的覺得……”
“好了。”薄峤站起身,放掃地機器人過來打掃玫瑰梗,淡淡道,“很晚了,快睡吧。”
說完,直接跑了。
宋羽河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問57:“他怎麽了?”
57冷笑一聲:“大概在想着法子害你,崽,我總覺得這人不喜歡你。”
“不可能。”宋羽河斬釘截鐵地說,“他不喜歡我還給我衣服穿、布置作業、送我去醫院、給我買玫瑰花,現在還讓我來他家住?”
57說:“有沒有可能實際上他根本不情願,但是被逼的?”
宋羽河搖頭:“也不可能啊,他不情願的事幹嘛要做?”
57噎了一下,只好說:“反正你警惕點,準沒錯。”
宋羽河點點頭,脫掉鞋爬上了床,嗅着陽光的味道,哼唧着說:“這床好舒服的,等我明天買到了流銀穩定器把你修好,我們就賺錢買小房子吧。”
57笑了:“買這樣的?”
“這樣的一看就很貴。”宋羽河嘀咕,“買個小小的就好了。”
57哄他:“睡吧。”
宋羽河沒把仿生人解下來,将手藏在被子裏,害怕再被人搶走,他閉上眼睛醞釀了十分鐘,說:“我害怕,睡不着。”
57說:“那我給你念臺詞聽?”
宋羽河:“念一夜嗎?”
“好,念一夜。”
宋羽河這才放松下來,聽着57念着這些年怎麽都聽不厭的臺詞,逐漸陷入了深眠。
鼻息間全是濃烈的玫瑰香,宋羽河在夢中再次回到了那片玫瑰園中。
漂亮的女人擡手捋了一下散落下來的一绺發,偏着頭似乎在看他,聲音溫柔:“想哥哥了嗎?”
宋羽河聽到一個奶呼呼的聲音高興地說:“想啦。”
女人笑着說:“那我們趁着哥哥放假,去找他玩?”
“可是哥哥不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嗎?爸爸說要坐很大很大的車才能去。”
女人說:“那我們就去坐大車。”
“哇哎!好哎,坐大車去找哥哥!”
玫瑰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四周封閉的空間。
耳畔是隐約的爆炸和尖叫聲,随後一陣失重感猛地襲來。
機械運轉的聲音,他小小的身體好像被無數雙冰冷的手抱住。
「保護程序啓動……」
「保護艙零件缺失……」
「流銀缺失……」
「流銀穩定器自動損毀,流銀補全……」
宋羽河感覺自己好像轉了無數圈,被那股劇烈的失重和撞擊感硬生生從夢中吓醒,迷迷瞪瞪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57說:“醒了,快起床。”
宋羽河聲音沙啞,喃喃地說:“沒有陽光。”
平時在宿舍睡覺時,一覺醒來都能看到陽光,但這裏窗簾被拉緊,一絲光都沒洩進來。
57說:“你起來去外面就有陽光了。”
宋羽河很聽話,不鬧覺也沒有起床氣,乖乖地撓着亂糟糟的頭發爬了起來。
偌大的客廳,薄峤已經在慢條斯理地邊看新聞邊吃早飯了,瞧見宋羽河披頭散發地走出來,微微挑眉:“喜歡吃什麽?”
宋羽河用電線将頭發紮起來,含糊地說:“都行。”
薄峤給他煎了個三明治,淡淡道:“我帶你去市中心的仿生人總部去買穩定器。”
宋羽河已經洗漱好坐在了桌子前,他剛醒有點呆,盯着三明治好一會,茫然擡頭:“啊?可是秦老師說随便找個分店就好了。”
薄峤說:“當然是總店品類齊全。”
宋羽河想了想,好像也是,便點點頭。
薄峤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
整個伏恩裏,售賣仿生人的店員全是仿生人,只有總店會有專人接待。
兩人吃完了飯,薄峤開車帶宋羽河前去總店,心中盤算着:“買完那什麽穩定器,就和他分道揚镳。”
宋羽河還抱着大花瓶,坐在副駕駛左看看右看看,滿臉寫着“好想拆哦”。
半個小時後,兩人到達宋氏仿生人伏恩裏總店。
薄峤停好車,見宋羽河還抱着玫瑰花,唇角抽動,扶了扶眼鏡,打算和他講講道理。
“沒有人會抱着玫瑰花逛街。”
宋羽河疑惑地說:“可是昨天也有好多人抱着花逛店。”
薄峤:“……”
薄峤:“昨天日子特殊。”
宋羽河“哦”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把花瓶放回車上,看起來有些可憐兮兮的。
薄峤冷酷無情,完全無視宋羽河投向他的期翼目光,見花瓶放回去後,面無表情關上了車門。
孩子就是難伺候。
伏恩裏售賣仿生人的總店有上下五層樓,薄峤戴着口罩,強忍着不适帶宋羽河走了進去。
宋羽河還記得薄峤有個不能聞流銀味的嬌貴毛病,他晃了晃書包,說:“我帶了錢,自己去買就好啦,先生在樓下坐一會吧。”
薄峤:“你自己真的能行?”
宋羽河:“可以的。”
薄峤實在是難受,只好讓他自己進去。
宋羽河背着書包踩着樓梯上去了。
薄峤如釋重負,在一樓找了個咖啡店坐下。
這一棟擅長售賣的全是機械類商品,大概是七夕的活動還沒完,購買一杯咖啡後會贈送一個機械零件組成的玫瑰,能當挂墜來使,精致小巧。
薄峤盯着掌心那可愛的機械玫瑰,腦海中本能地回想起宋羽河依依不舍放下玫瑰的可憐眼神。
意識到自己竟然又在想那個宋羽河,修養很好的薄先生差點一句髒話罵出來,到嘴的咖啡怎麽喝怎麽不是味了。
喝完一杯沒什麽味道的咖啡,薄峤深吸一口氣,用手指勾着機械玫瑰,安慰自己。
“沒什麽,起碼算上過我課的學生,我去看看他,省得他被人坑。”
嗯,這很合理。
這樣想着,薄峤戴上兩層口罩,強忍不适上了售賣仿生人的樓層。
上午售賣仿生人的生意也很火爆,薄峤走了兩層樓才找到宋羽河。
他深吸一口氣,正要上前去叫宋羽河,卻聽到一旁有個穿着店員服的男人正在陰陽怪氣地說話。
“這年頭,連光腦都沒有,就來買仿生人了嗎?”
宋羽河帶着錢,不明白為什麽要被人這樣說,疑惑地看着他:“我沒有光腦,也會付錢的。”
店員嗤笑一聲,說:“你知道我們店最便宜的仿生人價格是多少嗎,你那包裏塞滿了錢也不夠買個零件的。”
宋羽河一怔。
57暴怒:“崽!搞他!就這還總店呢?!店員怎麽一點素質都沒有?!”
另外一個店員站在旁邊滿臉尴尬,似乎想要給宋羽河解圍,但又有些莫名害怕那個男人,不太敢靠近。
男人更加有恃無恐了:“買不起就別亂動,碰壞了把你抵在這裏都賠不起。”
剛剛靠近聽到最後這句的薄峤臉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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