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不是做夢

薄峤看起來病恹恹的,宋羽河和他說了幾句也沒有再打擾他,給他掖了掖被子。

“先生晚安。”

“晚安。”

宋羽河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将門輕輕關上,一轉身就看到同樣蹑手蹑腳的宋關行。

宋羽河:“哥?這麽晚不去睡覺嗎?”

“咳。”宋關行大尾巴狼似的,上前攬住宋羽河的肩膀,“哥怕你太久沒在家裏睡,會認床,走走走,我陪着你,你就不害怕了。”

宋羽河小聲嘀咕“我沒害怕”,但宋關行選擇性失聰,就當沒聽到,半推半拉地将宋羽河拉到卧房裏。

宋羽河已經熟悉了自己的新卧房,拿了衣櫃裏嶄新的睡衣去洗澡,回來後宋關行已經保持一個妖嬈的睡姿,躺在他床上沖他笑。

宋羽河:“……”

“過來啊。”宋關行笑眯眯的,“哥哄你睡覺。”

宋羽河拖鞋上床。

宋關行掀開被子讓他躺進來,又将燈關上了。

宋關行躺在裏面,看着像是雪光倒映在天花板上,好一會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你小時候腳也冷,一到冬天就喜歡跑到我床上睡覺,還記得嗎?”

宋羽河蜷縮在被子裏輕輕搖頭,含糊道:“不記得了。”

雖然說着不記得,但他剛洗完澡有些微涼的腳本能地微微曲起,将腳掌往宋關行滾燙的小腿上貼。

宋關行本來還被這個冷酷無情的“不記得”有些黯然傷神,小腿突然被冰了一下,直接沒忍住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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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褥上是淡淡的玫瑰香,宋羽河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天花板上倒映的微弱樹影,感受着宋關行在一旁笑個不停,有點不太真實。

“57。”他喊。

57說:“嗯?怎麽了?”

“好像在做夢啊。”宋羽河含糊地說,“我怕一覺醒來,我們還是在莫芬芬鼓搗信號發射器,也沒有人接我離開那裏。”

57沉默了一會,輕輕說:“不是夢。”

他壞心眼地說:“你掐一掐他。”

宋羽河聽話地掐了還在傻笑的宋關行一把。

宋關行“嗷”了一聲,也不生氣,有點委屈地說:“怎麽了,我不笑了還不行嗎?”

57得意地說:“看吧,夢裏不會感覺到疼。”

宋羽河:“……”

宋羽河不知道怎麽,仰頭看着宋關行,突然不可自制地笑了出來。

他性子溫吞,有時候能和仿生零件待上好幾天都能安安靜靜一聲不吭,和人相處人因為反應遲鈍情感混亂,往往分不清別人到底是在說玩笑還是在說認真的。

這是宋羽河有印象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愉悅。

他笑得渾身發抖,靠在宋關行懷裏怎麽都止不住,最後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宋關行還沒見過宋羽河這樣笑過,擔憂地說:“怎麽了?”

宋羽河感覺到自己幹涸多年的心似乎有潺潺流水流過,對感情的認知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遲鈍麻木了。

他感覺自己好像在一片玫瑰香中活了過來。

宋羽河将臉上的淚水全都擦在宋關行睡衣上,仰頭笑着說:“睡覺啦!”

宋關行一愣,也笑了起來:“好,睡覺。”

在夢寐以求的家裏安安穩穩的睡去,讓宋羽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一夜無夢。

第二天剛到六點宋羽河手腕上的光腦突然傳來一陣“滴滴滴”,伴随着劇烈的震動,宋羽河猛地坐起來,眼睛都還沒睜開就開始往外跑。

總是睡懶覺的宋關行也被震醒了,只是他起床氣極重,還沒來得及發火,宋羽河已經一溜煙跑了出去,不見蹤影。

宋羽河迷迷糊糊地往外跑,連鞋子都沒穿,飛快沖到向玖的卧房。

向玖已經清醒了,正坐在床上渾身發抖,眼睛裏全是驚恐。

宋羽河直接跑過去,一把将她抱住。

向玖都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雙溫暖的手環繞住如墜寒窖的身體,微微一呆,迷茫的眼神有了一瞬間的清明。

宋羽河困得要命,卻還在像是哄孩子似的拍着向玖的後背:“不怕了哦,我在這裏呢,小止在這裏。”

向玖顫抖的身體在他輕柔地觸碰中終于緩緩放松,重新躺回枕頭上。

宋羽河将向玖亂糟糟的頭發理好,輕柔地說:“做噩夢了嗎?”

向玖一直看着他,好一會才慢半拍地說:“嗯,我……我一覺醒來看不見你。”

“我在啊。”宋羽河說,“你看我不是來了嗎,我跑得很快,對不對?”

向玖被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圍,本能地點頭:“對。”

宋晏端了水和藥走到門口,看到本來該癫狂發瘋的向玖竟然頃刻間恢複意識,一時間也愣住了。

宋羽河三言兩語就将向玖哄好:“時間還早,要不要再睡一會?”

向玖遲疑着不敢點頭。

“我一直在。”宋羽河溫聲說,“只要你想見我,我就跑過來,好不好?”

向玖這才點頭,讷讷地說:“好。”

宋羽河像是一個小大人似的将向玖哄得重新入睡,這才松了一口氣,離開房間。

宋晏已經将他的拖鞋拿了過來,無奈地說:“小心着涼,慢慢來。”

宋羽河乖巧地說好。

對向玖來說,他像是一把保護傘,安全感十足,但在宋晏面前他就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

宋晏問:“這麽一大清早,你怎麽突然跑過來?”

宋羽河已經清醒了,抱着宋晏遞給他的咖啡杯喝了一口,點了點光腦,說:“我昨天晚上設置了一個程序,如果她的心率超過一百,就會觸發提醒功能。”

宋晏一怔,有些贊賞地看着他。

宋羽河正喝着,看到一旁還有個杯子,疑惑地說:“這是誰的?有客人嗎?”

宋晏笑着說:“薄峤的。”

宋羽河忙問:“先生去哪裏了?病好了嗎?”

“已經差不多痊愈了。”宋晏饒有興致地看着突然亢奮起來的宋羽河,感覺到了一絲絲異常,“他公司有急事就先走了。”

宋羽河頓時蔫了:“這麽早就走啊?”

宋晏更加匪夷所思了。

宋羽河對自己親爹都沒有這麽濃烈的情感波動,宋晏研究太多年心理學,雖然知道宋羽河是因為對時間并不敏感,回家時也沒有分離多年的亢奮激動,但現在還是微微一酸。

“小止啊。”宋晏淡淡地問他,“離開家這麽多年,你就沒什麽想和爸爸說的嗎?”

宋羽河已經不是個需要別人保護的孩子了,疑惑地看着宋晏:“沒有,平時您也很少在家找我聊天啊,一回來就是和哥哥說公司的事,巴拉巴拉的。”

宋晏:“……”

宋晏終于隐約明白為什麽宋關行這麽抗拒薄峤了。

不過宋羽河很快就轉了話鋒,說:“不過我現在還是很想和您聊聊天的。”

宋晏心尖微暖,溫柔和氣地說:“小止想聊什麽啊?”

宋羽河挨着宋晏坐,拽着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先生臨走的時候有提到我嗎?他有說會不會送我雪花嗎?他吃早飯了嗎,咖啡是什麽牌子的呀,我也想學着泡給他喝。”

宋晏:“……”

宋晏微笑:“乖孩子,回去睡回籠覺吧。”

宋羽河:“?”

宋羽河只好暈暈乎乎地被宋晏趕回房間睡覺。

這麽會功夫,懶豬宋關行又睡了過去,察覺到宋羽河躺回床上,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将人抱在懷裏,夢呓似的說:“幹什麽去了?”

宋羽河知道他沒醒,也沒回答。

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咖啡味,在溫暖的床上躺着翻來覆去還是睡不着,只好拿起光腦,縮在被子裏給薄峤發消息。

【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先生,你病好了嗎?】

他不太懂靜音在哪裏設置的,消息“咻”地發過去,将宋關行吵得“唔?”了一聲。

宋羽河吓了一跳,連忙背過身去。

薄峤大概在忙,好一會才發來消息,宋羽河本來以為又會像之前一樣是個“嗯”,但沒想到薄峤發來一條語音。

薄峤大概在公司,周圍隐約有個男人的聲音在向他彙報工作,唯一清晰的是薄峤病得有些啞的聲音從中傳來。

“已經好了,不用擔心。”

宋羽河聽得心都軟了,又聽了一遍,還聽一遍,再來一遍。

一句話被宋羽河颠來倒去地聽,終于将宋關行給吵醒了。

更要命的是,宋關行半夢半醒之間依然夢到薄猹在搶他的白玉翡翠琉璃大白菜,現在又被猹的聲音吵醒,腦子一時不清楚,直接沒好氣地罵道:“薄峤那個狗男人到底有什麽好的?!”

宋羽河:“???”

宋羽河匪夷所思地轉身看他,像是見到了奇珍異獸似的。

宋關行罵完這句話後,也終于迷迷瞪瞪地清醒,他打着哈欠睜開眼睛,就見昨天還乖乖巧巧像是小奶貓的宋羽河正坐在被褥間瞪他。

宋關行莫名其妙地說:“怎麽啦?躺下啊,別被凍着。”

房間裏溫暖如春,根本不可能被凍着,宋羽河不願意躺,依然瞪着他。

他不知道怎麽發脾氣,只能用眼睛來表達自己在生氣。

——這副模樣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宋關行徹底清醒,見他這副熟悉的做派,沒忍住笑了出來,他靠在枕頭上,吊兒郎當地說:“我哪裏惹你了?”

宋羽河就等着他問這句話,立刻說出他的“罪惡”。

“你說先生不好。”

宋關行哼了一聲:“他本來就不好。”

宋羽河追問:“他哪裏不好了?”

宋關行又哼,但實際上心裏也有些發虛。

畢竟薄峤那種冷淡性子的人,除了不愛搭理人一點,家世修養極好,很少有讓人讨厭的地方。

但就是因為薄峤那副高嶺之花的清冷性子太過讓宋關行有惡趣味,總是喜歡看他被氣得憋屈卻不知道怎麽反駁的樣子。

久而久之,薄峤和他關系越來越惡劣,看他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人。

而且向玖常年服的一味藥屬于定制藥物,只有蒲寸有特殊專利來制作,就算宋關行這麽欠揍,薄峤也沒在這種地方故意給人使絆子。

宋關行想到這裏,更加心虛了。

宋羽河還在催他:“你說。”

宋關行難得良心發作,哼哼唧唧地說:“好吧好吧,他是個好人。”

只要未來薄峤不勾搭宋羽河,宋關行就能和他和解,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雖然薄峤根本不願意。

宋羽河哼唧着說:“這才對啊。”

他又喜滋滋地将那條語音消息來來回回地播放,臉上全是喜悅之色。

宋關行更酸了,幽幽地說:“他公司那個靶向藥的研究出的問題還挺大,昨天雖然空閑一天,今天應該又開始忙了吧,不知道他能不能解決。”

宋羽河不假思索地說:“我能幫他。”

宋關行沒忍住笑了:“咱們這種只會擺弄零件的根本不知道人家那些化學式是什麽意思,能幫得了什麽?”

宋羽河很有自信地說:“我能,我學東西很快的。”

宋關行這下有些詫異了:“你不會是想現學醫藥吧?”

宋羽河點點頭。

宋關行:“……”

宋羽河将這個雄心壯志告訴薄峤。

【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先生!我要學醫藥,幫你渡過難關!】

薄峤:“……”

薄峤哪怕累得渾身無力,也被這句話給逗笑了,他心中微暖,又回了個語音。

“乖,繼續玩你的仿生人吧,我能解決。”

宋羽河正在興致勃勃買醫藥書,聽到這個語音眉頭皺起來。

宋關行忙說:“他好歹是個成年男人,說解決肯定就能解決,你別瞎操心了。”

宋羽河只好蔫噠噠地放棄這個雄心壯志。

宋關行怕他胡思亂想,轉移話題:“哦對了,你不是還要研究仿生人的神經網絡嗎,我讓人給你在宋氏重新做了個實驗室,想要什麽設備都有,大概再過幾天就能布置好,咱、咱繼續研究仿生人呗。”

宋羽河想了想,也是,一時半會他也學不通藥品,半吊子也根本幫不了薄峤那麽高級的研究。

“嗯,好,研究。”

研究好了,也能盡早給57修好神經網絡。

***

伏恩裏大學那邊,宋關行給宋羽河請了長假,等到期末後回去考個試修完學分就行。

宋羽河也終于不用為生計發愁,開始認認真真研究起仿生人的神經網絡。

向玖的病依然沒好,畢竟已經病了這麽久,還是很難治愈的心理問題,不是一時半會能痊愈。

但宋羽河成天用“跑得快”大法,還沒等向玖歇斯底裏就立刻沖上去一頓安慰,向玖迷迷糊糊間被安撫下來,就連發作頻率都少了許多。

一周後,宋氏大廈的實驗室終于建好,就在宋關行辦公室的樓下,一整層全都是。

這麽幾天,宋羽河一直沒能和薄峤見得了面,而且薄峤的消息越回越慢,甚至一整天都不能回一條。

今天是去宋氏看實驗室的日子,宋關行興奮地準備帶弟弟親自去宋氏,特意去車庫取車。

宋羽河穿着橘色羽絨服,襯着小臉更加雪白,在等宋關行開車的功夫,他盤膝坐在沙發上看薄峤的對話框。

薄峤回他的最後一條消息還是兩天前,宋羽河又不敢打通訊打擾他,只能悶悶不樂地看着對話框,手指一直往上刷,希望能刷出消息來。

宋晏在一旁邊喝咖啡邊打量宋羽河,見他眉頭越皺越緊,委屈得看着似乎要哭出來了。

宋晏笑了一聲,道:“想見薄峤?”

宋羽河從不掩藏自己的感情,點頭大大方方地說:“想見他。”

宋晏無奈失笑,想了想,将一旁的文件袋交給了他。

宋羽河接過來看了一眼,眼尖地看到薄峤公司的logo——蒲寸。

“先生的公司哎?”宋羽河的眼睛終于亮起來。

“嗯。”宋晏淡笑着說,“這是向玖下半年的定制藥成分和合同,我本來想今天過去……”

宋羽河和他爸根本不客氣,連忙接:“但是您今天要去忙其他事,暫時去不了了,是不是?”

宋晏:“……”

宋晏沒忍住,擡手在宋羽河眉心彈了一下:“你怎麽就這麽聰明呢。”

宋羽河樂得不行,将文檔抱在懷裏,聽到外面的車聲,高高興興地穿鞋跑出去。

宋晏叮囑他:“慢點,外面下雪了,別摔着。”

“好!”

宋關行今天十分亢奮,畢竟這還是他第一次帶弟弟去宋氏公司。

在實驗室布置的時候,公司的人已經開始猜測宋氏這是又請了什麽天才機械大師過來嗎,怎麽這麽興師動衆。

潛伏在各個部門員工群的宋關行美滋滋地将自己弟弟要來公司工作的事宣揚得人盡皆知,今天特意發了動态。

【宋關行:帶弟弟去上班。[圖片]】

配圖清晨的玫瑰陽光,俨然一副提前步入老年生活的安詳架勢。

下面的好友接連不斷給他留言。

【弟弟?!小少爺終于從伏恩裏那破地方回來了嗎?】

【小少爺小少爺!】

【今天終于能見到傳說中的宋流止了哈哈哈哈】

宋關行更加美滋滋了。

見宋羽河上車,宋關行終于将光腦關上,哼着歌驅車離開莊園。

宋羽河乖巧地抱着文件袋,看起來心情比宋關行還好。

宋關行餘光瞥見,頓時眼淚汪汪。

嗚嗚他竟然這麽期待和我一起上班?!

弟弟心裏有我!

他正歡天喜地着,宋羽河突然說:“哥,要先去蒲寸一趟。”

宋關行一愣:“啊?”

宋羽河彎着眼睛,樂得在副駕駛東晃西晃,像是孩子第一次去春游一樣,聲音全是期待和愉悅。

“去蒲寸找先生去。”

宋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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