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無期

“真的嗎?”母親那激動的聲音,敲擊着姜可望的耳膜,她倒是比女兒還要高興。

原本姜可望差一點就要告訴母親,他們已經分手的事。其實突然間要結婚,連她自己也沒想到,直到現在,她都處于一種很莫名的情緒裏。

一個是怎麽也不可能結婚的人向人求婚,一個是鐵了心要分手的人答應求婚,這兩件事比起來,哪一件更荒唐?

“你在想什麽?”結束了那通電話,裴郁攬住了她的肩。

她讓他摟着,盡情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想得出神。

家裏的一切還是沒變,也沒什麽可變的,就是Maria幾個月不見,又胖了點,見到她,用東南亞口音濃重的北京話問她:“姜小姐,要吃冰糖燕窩嗎?”

“吃點吧。”裴郁在她耳邊輕輕道。

裴郁也随便吃了點晚餐,她坐在他身邊舀着甜品,感覺到來來回回伺候的傭人的目光,那些人看他們的眼神裏多少都帶着新奇。

那些人知道他們本來已經分手了吧,姜可望當初是直接拖着箱子從裴宅打車走的。

浴缸的水面一顆一顆地冒起了氣泡,埋在水下的姜可望一頭鑽出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大口大口地呼吸,現在,她回來了。

但她不會變回從前那位“姜小姐”,從明天開始,他們就需要改口叫她“裴太太”。

姜可望走出了浴室,裴郁也洗過了澡,發絲清爽的模樣仿佛跟她一般大似的,他坐在吊籃裏,看到她,伸了手:“過來。”

她走過去,在他腿間坐下,被他從身後環住,這是個再親密不過的姿勢,吊籃載着他們,來回搖曳。

沒一會兒,他就扳過她的下巴,低頭與她接了吻。

接吻的感覺很好,裴郁又向來溫柔與技巧兼并,還記得她第一次生澀的時候,他就耐心地教會了她該怎麽換氣和伸舌頭。

她的睡衣吊帶滑落了半邊,松松地搭在手臂上,偶爾動作大時,會有一種被束縛了的感覺。他順着她的脖子淺啄着,描繪她肩膀的弧線,那吊帶便滑得更徹底,被他扯下。

她從背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欲·望。

直到從房間裏傳來手機的鈴聲。

富有節奏感的鈴聲,無端讓人感覺緊迫而壓抑,裴郁屏着息,等那陣聲音響過去,才重新埋下頭,繼續他的攻城掠地。

那手機靜了片刻,又響了起來。

姜可望起了身,看見他進去拿起那手機,看看屏幕,沒有接。

她也走過去,看了一眼,“鐘渺渺”三個大字很清晰。

“給我。”姜可望從裴郁的手裏要過了電話。

“舅舅,舅舅,我錯了,”電話一接通,對面的女孩哭得嘶啞,“你別不要我,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結婚,你不能結婚……”

活像一個夜裏刷過牙以後還要堅持吃巧克力的小壞蛋。

“渺渺,”姜可望打斷了她的哭訴,冷靜地告訴她,“我是舅媽。”

那邊一愣,哭聲戛然而止,随後,電話就挂斷了,響起了“嘟嘟”的忙音。

她手中一空,是裴郁拿過了手機,關了機直接扣在床邊桌上。姜可望以為他會不高興,但他回過頭時,臉上挂着會心的笑容。

“你笑什麽?”她問,然後嗆聲道,“看來你給她找的心理醫生不太行。”

“嗯,還不如你。”他摸摸她的腦袋,剛要吻下來,她頭一偏躲過。

姜可望一屁股坐在床上,鑽進了被子,把睡衣的吊帶提了上去:“早點睡吧。”

早睡早起,第二天是個不錯的天氣,太陽躲在雲層後,路上吹着頗有情調的微風。

沒有特殊意義的日子,也不是雙休日,民政局人不多,姜可望一路壓低着帽檐,沒被人認出來,只有遞身份證和戶口本的時候,被多看了兩眼。照片也是現場拍的,她還沒來得及調整出訓練有素的标準微笑,攝影師就急吼吼地按下了快門。一對鋼印戳在紅本的內頁,她拿過來看時,發現裴郁臉上的笑容,比她要燦爛。原來他這樣笑,會這麽好看。

她多看了兩眼,把自己的那份證件,收入了包內,拉好拉鏈。

“我訂了餐廳。”坐回車上,裴郁揉着她的頭發,卻發現她似乎無暇顧及,正埋頭點着手機。

“我兩點要上飛機。”姜可望被無形的氣壓震懾了一下,從手機短信裏擡頭,看着他,“去深圳,一會兒米拉來接我。”

沒辦法的事,他是知道的,本來行程就滿,空出這麽半天對她來說,已經是強人所難。

這就是新婚。裴先生挑挑眉毛,還是選擇了寬容,他應該理解她的工作:“那我送你去。”

“嗯,餐廳等我回來再去吃吧,實在對不起。”姜可望很誠懇地道歉,雙方的氣氛很融洽。

裴郁吻了吻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只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對鉑金對戒,最簡潔的款式,鑽石低調地鑲在內側。

“什麽時候買的?”姜可望接過去,朝他笑,“好漂亮啊。”

他們互相替對方戴上,這本該是很甜蜜的時刻,然而姜可望豎着手指頭,看了沒一會兒就摘了下來:“回頭我找根繩子挂脖子上,我是明星,戴這個會被寫小新聞的。”

裴郁憑着極好的涵養,把戒指收進盒子:“既然不方便,不戴也沒關系。”

姜可望毫無自覺性地道:“噢,那也好。”

就這樣,裴太太新婚不到一小時,便忘了自己是個已婚人士,重新投入了滿滿當當的工作中。

裴郁抽空陪了她跑過幾場活動,她基本都是忙得找不着北,這個活動還在參加着,下一個行程就已經在催她。等到深夜裏終于能休息一會兒,她也是連聲“累”都沒喊出來,倒頭就睡。

“你作為經紀人的職責,不是合理安排藝人時間,避免讓她過于透支嗎?”裴郁忍無可忍,找米拉談話。

“裴先生,沒辦法,可望現在太紅了。”米拉面露難色,“她現在是事業上升期,要好好把握。”

“把握不是你這樣把握的,”裴先生冷着臉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你覺得不能勝任現在的工作,我可以找別人來幫你的忙。”

米拉吞了一口口水,只能點頭:“是,我會好好反省,您再給我個機會。”

“姑奶奶,這麽多工作都是你要求我接的對吧?”米拉一轉頭就去找姜可望訴苦了,“現在裴郁要炒我的鱿魚,你說我怎麽辦?”

“怕什麽,他現在又不是你老板,憑什麽炒你?”姜可望躺在保姆車裏貼面膜,舉起手機掐了個時間。

“你已經是豪門太太了,幹嘛還這麽拼啊?”米拉也是憂傷,現在這個工作量,得考慮請兩個助理了,“像以前那樣,偶爾拍拍電影怡怡情不好嗎?”

姜可望輕聲說:“我就是不想像以前那樣。”

“那你還結婚幹嘛?感覺你根本沒有享受婚姻的樣子。”米拉納悶到就差問她,是不是在騙婚。

姜可望笑起來,是沒心沒肺地呆笑:“沒有,我只是沒結過婚,所以就結個婚看看。”

他求婚,她就同意,反正那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實現過後,就不用再念念不忘了。

看到米拉快要扭曲的臉,她才停止了嬉皮笑臉,正色道:“我是開玩笑的。米拉,還記得以前我說,要靠自己,你是怎麽表決心的嗎?你說要捧我做超一線的。”

“是有這麽回事。”米拉想起來,忍不住感到慚愧,她就是随口吹吹牛,現在金主回來了,她又不免想靠着金主吃閑飯,那樣多輕松。

“那就這麽去做吧,忘掉我現在是裴太太這件事。”姜可望擺擺手。

她是個認死理的人,一旦決心不再當個廢物,就要徹底與過去的那種生活告別,否則,她一輩子都只能是籠子裏的那只患得患失的金絲雀。

姜可望一直忙碌到八月底,《我們初戀了》徹底殺青,周思凡的《如煙》正式開機,請她進組。

拍電影與真人秀綜藝不一樣,時間比較密集,沒有連軸轉的機會,尤其是周思凡這種分量的導演,不會允許組裏的演員同時還接其他的工作。

對于姜可望來說,這反而是一種休假,結束了最後一項通告,她就跟着米拉飛往了香港。

在劇組安排的酒店下了榻,裴郁如期而至,姜可望看到消息欄裏“開門”那兩個字,便把他放了進來。

經過了一個多月聚少離多的日子,再見面時,裴郁給人的感覺很平靜,他走進來問了幾句工作的事情,拾起桌上的入住指南,随手把玩着。

姜可望手裏拿着一沓劇本,翻來翻去,時不時用記號筆做批注。

“剪頭發了嗎?”她偶然擡頭,注意到他頭發短了些,幹淨利落。他的頭型很完美,從側面看,弧度渾然天成。

“上次見的時候就已經剪了。”裴郁走到她面前,好讓她看得清楚一點,“忘了?”

“上次……”上次她好像一直在睡覺,他來的時候她在睡,走的時候她也在睡。

“可望,”裴郁叫她的名字,把她手裏的劇本拿開,“這段時間,你在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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