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母親大人

手機鈴聲在寂寂車廂內突兀響起。

阮潔摸了來看,是林岚。

漆黑的夜照不清她的表情,更照不清她黯淡雙眸。

陸幼凝停了車子在路邊,握起這人撚的緊緊手指。

“小岚。”陸幼凝替她接了。

“凝凝?”

“嗯。”

“我想跟小潔講兩句,你讓她聽電話好麽。”

陸幼凝拿着手中電話示意,對阮潔投以安慰鼓勵的眼神。

可以把她當成孩子般護着寵着溺愛着,但這永遠解決不了已經發生的問題。再怎麽不情願,也要讓她去面對,因着阮潔是個成年人。

拿過電話放在耳畔,沒有吱聲。

兩邊都是靜靜的呼吸,沉浸在靜悄悄的夜。

“小潔。”林岚率先開口,“東西我已經收拾妥了,家裏的鑰匙…要給你的。”除去中間的略微遲疑,口吻一如既往。

“随便你好了。”

“小潔?”

“嗯。”

“別想太多,早點休息好麽?”

阮潔張了張嘴想回答林岚一個“好”字,翕動半天,卻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講不出。明明都沒有關系了,還講這些關心的話語做什麽?倔強的抿了抿上下唇,看也不看摁斷了通話,煩悶,不要再聽。

林岚沒有得到回應,只聽得“嘟嘟”忙音聲。

這樣的阮潔,讓她的心也緊抽着。

客廳開了一盞落地燈,林岚就躲在沙發的靠墊下,低低淡淡光線,映着木地板上兩只大皮箱,三只搬家用打包紙箱子,每只都填的滿滿,是存在這個家的痕跡,作為曾經的女主人,之一。

林岚面向着窗外,看點點燈火,順着那些小格子,沿溫暖光亮一格子一格子的數下去。憶起同居三年,她甚至都不知自己做了什麽,為着什麽。

寂寥的夜,悵然若失盯着窗格子數數,還是頭一遭。

眼前朦胧一片,緊抱靠枕,究竟從何時開始,自己竟如此留戀。

“到家了麽?”言煙來電。

“還在路上,很快了。”

“還有些事,今晚就不回去了,你知道的,明天周六。”

“好。”

“凝凝。”

“嗯,怎麽?”

“……我愛你!”

陸幼凝聞言蹙眉,轉而淡淡道:“早些休息吧。”

言煙有些低落的應着,道了又道晚安後才依依不舍結束通話。

每個周六言家子女,大哥言城,二姐言潼,老三言煙,都要回家裏齊聚一天,除去特殊狀況。原因很簡單,爺爺奶奶都健在理應按時盡孝,讓老人享受天倫之樂,這是言爸爸對兒女立下的規矩。

車上的二人大約十分鐘路程後抵達別墅。

下了車,陸幼凝前頭走着,忽聽身後“撲通”一聲,吓得扭頭去看。

阮潔絆倒在了門前臺階上。

陸幼凝連忙去扶,拉起來上下打量一番。“小潔,怎麽樣?有沒有摔到哪裏?”

阮潔皺了皺眉,慢慢舉起有些火辣辣的右手。陸幼凝借着門前燈看着,直心疼,手掌部分已經蹭的紅腫破皮了。

默不作聲,拉着她門口換好鞋子,徑直走到沙發把阮潔按在上面,自己去找來醫藥箱,翻出酒精棉球給那紅腫不堪的手掌消毒。

感到吃痛,阮潔微微縮了縮,被瞪了一眼。

小心仔細的處理好傷口,貼上一個大個頭的防水創可貼。“洗澡的時候小心點!”

“嗯。”阮潔應了一聲,“凝凝姐,我去睡了。”

“去吧,注意傷口!”看着人上樓後,陸幼凝才着手整理藥箱放歸原處。

關了燈,走到落地窗前,獨自一人對望着一襲銀白淡色,月輝映得室內一片蒼白。

柳意的突然出現,阮潔的恍惚狀态,連言煙今天也透着違和感。陸幼凝深蹙起秀雅柳眉,好似一切都不正常了。

又立半響,這才借着冷清月光緩緩回了卧室去淋浴。

陣陣霧氣伴随門的拉開而漫溢,一雙裸-露的粉足*直至臀部下方,純白浴袍帶子随便系在腰身,前襟的松垮使得胸前完好曲線隐露。

一頭軟緞也似的長發還冒着微許水氣,坐了床邊擡起雙腳晾着。

“哦!”想起什麽似的低呼一聲。

遂把還沒幹透的粉足伸進拖鞋,開門下了樓梯。再上來時,手上已端着杯清水和感冒膠囊。阮潔肯定不會記得,陸幼凝也差點忘記。

走到阮潔房門口,待要擡手,忽聽門內重重“撲通”一響,同時還傳來某人的悶哼。

陸幼凝一怔,慌忙擰開門把焦急沖進去,水杯口傾斜了也顧不得。

喊着:“小潔!”

阮潔直直倒在地板上,動也不動,惡趣味的講,她直覺得自己腦漿都快摔出來,整個人現在七葷八素,摔的親爹媽都認不得了。

方才坐在電腦前收發郵件,夜深,溫度下降,只穿了短褲和一件工字背心,阮潔感到有些涼意,便要去拿件毛巾毯披着。讵料到剛站起身邁步就被筆記本電源線給直挺挺的絆倒了,半點防備也沒。阮潔痛苦萬分,難道這是被“摔神”附體了麽?

陸幼凝不敢動她,伸出的手有點抖着。一看就知道這人誤會了,以為自己心絞痛犯病了,說是心絞痛其實也不大正确,只是偶爾氣不順,會有那麽一下無法呼吸。

連自己爹媽都當是小毛病,只有陸幼凝會在意的要命。

撐着手肘就準備起來,“沒事。”還一邊安慰着陸幼凝。

“嘶――!”剛擡起,左胸心髒處就猛地一緊,針紮似的,半口氣卡在那裏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阮潔長籲一口氣,道:“娘的,我這麽強健的體魄,身子怎麽弱的跟根兒豆芽菜似的。”

陸幼凝讓她坐在床上,俯身仔細查探一番,才神色釋然。感到手心黏黏的,攤開一看,剛才的感冒膠囊都快化成水了。

“我,”剛講了一個字,就瞧見某人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沿着視線……發現自己胸前一片傲人春-色挺立,浴袍帶子早就不知散開多少時間了。

合攏了衣襟,瞪一眼,“我去換藥。”

“不用!”阮潔一把抓過水漬漬的膠囊咕咚吞了下去。

“水,”又是只講了一個字,後面的硬生生憋了回去。

阮潔嘿嘿笑着。

陸幼凝捏捏眉心,頭痛難耐,她真是拿這人沒丁點辦法。

“好好躺着,不許再亂動。”轉身扯了幾張面紙,關了電腦,就去擦地板上灑出來的水。

“我來。唉喲――!”阮潔一躍而起,右腿膝蓋的腫痛不适差點令她再一次跌過去。

“別亂動!”陸幼凝一臉愠色喊着。阮潔渾身發毛,讪讪地躺回被子裏。

擦幹水漬,回主卧換了睡裙,回阮潔房間徑自上了床,手指戳了戳,她膝蓋。

“嘶――!”阮潔想陸幼凝肯定是故意的。

把這人跌的嚴重的地方都揉了一個遍,揉的阮潔眼淚都快出來才住手。

“睡吧。”陸幼凝關了床頭燈,溫柔抱着阮潔,真怕再出什麽意外。

“哦。”尋了個舒适位置,閉上眼。今天夠累的,應該沒時間再做噩夢吧!

安靜午夜,只聞得見鐘表嘀嗒嘀嗒。

陸幼凝也在琢磨李冰和柳意的深淺,兩人看上去明明是有些關系含在裏面,可柳意為什麽對才第二次見面的阮潔這麽有興趣?

陸幼凝無法得知兩人第一次見面都發生了什麽,她不大相信一見鐘情,一直認為感情必定如酒窖藏才能味濃宜人!

該怎樣才能把阮潔保護好,不再受傷害?這人外面強作無謂,實則內裏柔軟脆弱。

陸幼凝注定今夜也将無法好眠。

阮潔一早起來,床邊已經空了,懶懶伸個腰,洗漱一番精神抖擻下樓早餐。

周六,天氣晴好,坐在庭院裏沐陽光浴,進行光合作用,邊欣賞陸幼凝在旁作畫。

嗅滿院花開草坪小清新,耳聽大地玲珑小鳥鳴,像極了春日的生機盎然。想到□□紀舊約開篇:“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神說有光,便有了光。”

不禁嘆謂造物主的偉大,這樣的節奏和色調都美的讓人迷醉。當然,她從不依托宗教,她的信仰只有自己的心和那個恬淡美适的女子。

一份閑适,兩份散淡,三分安逸。

此刻阮潔覺得自己像個澳洲農場主,坐擁一片肥沃莊園,過着忙碌之後的閑散生活。對了,自己爹媽現在也澳洲,想到即做,我們是行動的新一派。

拿起手機撥過去。

“喲,寶貝,想媽媽了!”

阮潔翻了個白眼,“嗯,是哦!你忙什麽?”

“午飯呀,這邊已經快中午了。你呢?”

“坐着。”

“做着?”阮媽媽吃吃笑着,“和誰呀?”

“凝凝姐喽。”

“你在上面?”

阮潔扭頭望了望身後別墅的三個樓層,一二三?疑惑道:“上面?不會呀,我在下面的。”

下面……

頓時明白,滿臉殷紅地咆哮道,“什麽上面下面!你到底在想什麽!我是什麽時候說我在下面了!”

“哦?那你是在上面了?”阮媽媽很沒節操下限。

“你,你。”阮潔登時一口氣憋的喘不上來,“你是我親媽麽?什麽上面下面,我們沒有上面下面,沒-有-做-!”

“切――!真沒用。”

陸幼凝聽了個大概,已明了。手攥着畫筆雙肩劇烈顫動,她的小潔實在是太可愛了!

“啊!鍋子要燒了!我不能跟你講了寶貝,改天打給你。”

“好……那你去忙。”阮潔無力。

“對了,凝凝很适合你哦!”阮媽媽爆了最後一句,匆匆收線。

阮潔惱羞地看着手中電話,有種想把它捏碎的沖動。捏碎!捏碎!是的,捏碎!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老媽,她真的是我親媽麽?她真的是我親媽嗎?

陸幼凝湊了過來,在她耳邊輕咬,“小潔,我不介意哦!”

見阮潔滿臉好似畫布,五光十色,繼續吐氣如蘭道:“我說我不介意你在下面……”

轟地一聲,阮潔腦子供血不足滞住了。心髒敲的咚咚擊鼓一般,這真是她的凝凝姐,陸幼凝嗎?!她快瘋了,是自家老媽把瘟疫傳染給陸幼凝了麽?是嗎?是麽?

臉色一陣紅一陣黑,一陣青又一陣白,“你……”

哆哆嗦嗦的站起身,看這女人,一點櫻桃紅唇,炯炯目光含笑。遂吞了下口水,手顫抖指着,結結巴巴道:“妖,妖,妖孽!”

踉跄逃逸現場,身後一串銀鈴嬌笑響開。

撲通!!“啊!”

陸幼凝擡頭,只見阮潔又摔在了昨天的門前那道階上。

“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的直不起身。

阮潔羞紅了面目,耳後,又延伸至脖頸紅彤一片,火辣辣的,焦窘異常。氣的都快哭出來,這到底是要做什麽呀!她到底是得罪誰了呀!這造孽的破臺階,發誓明天就要拆了它!

啊――!第一次感覺到心中有千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的滋味。就是現在!毫不遲疑!

沮喪支起身子慘淡離開。

陸幼凝蹲着笑夠了才進客廳去尋這惱羞的人,盛怒中的小朋友還是要順毛安慰的。這人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看電視,手裏的遙控器卻憤憤然死勁兒按着。

陸幼凝心道糟了,玩過分了。

“小潔。”走過去柔柔的哄勸。

阮潔哼的一聲,扭了頭不看。

“乖啦,不要氣嘛!”

還是悶聲不悅,今天實在好沒面子。不對,昨天也是!

“那你要怎樣呢?”

繼續不理。

陸幼凝無奈,只好把阮潔擁在胸前。

快速,方便,實用,這一招來對付阮潔,經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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