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夜色不同

看着阮潔怯怯的光着兩只腳蒼白無助的踩在那裏,濕潤恍惚的睫翼下透過重重雨霧來望她,向她流露出一汪飽含晶瑩剔透的萬千委屈。

這一幕,簡直是要把陸幼凝這顆心也要揉的碎掉了,痛的顫栗。

傷口重新縫了針包紮妥帖,醫生沒好氣的把一衆人等數落了一通,這麽多人照看個人都看不好。一幹人等均是神情萎頓,面有愧色,個個似霜打的茄子一般無二。

阮潔一直幽紅着眼圈顫悠地含着兩包金豆子,只要陸家父母一開口,她這金豆豆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最後惹得孫文竟也是哭了,只覺罪孽深重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對着把阮潔護在懷中安慰的陸幼凝,她和陸忠在心裏都是半個字也不敢多言女兒一句。

什麽叫做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阮潔這也是發揮到極致了。

畢竟她這疼是實打實的,正因為疼的真,所以委屈也不算假了。

除了陸幼凝,其他人都激烈競争了一番關于留下的問題,最後由年輕壯實的小夥子李冰勝出。

獎勵是在外間沙發上窩一宿。

一屋子人稀稀拉拉依依不舍的都散去了。

簡單洗漱後的阮潔躺在床上心疼地看着陸幼凝那張一直未曾緩過血色的臉,那是生生折磨出的一種說不出來的無聲憔悴,疲憊怠倦。看着看着,阮潔覺得自己的胸口壓了千斤重的石頭一般,沉悶氣滞,極端的壓抑難安。

她那好似贏了陸家爸媽的小詭計,恰是在給陸幼凝柔軟的心尖上又插了一刀進去,飄飄搖搖,跌跌蕩蕩的讓她一直沉浮在擔驚受怕的這條扁舟上。

“你也睡。”阮潔晃了晃媳婦的袖子,又指了指另一張給家屬備用的床。

陸幼凝給她掖了掖因為剛才的動作帶起來的被角,然後她把那只堅決懸在半空的手捉下來,貼在自己臉頰感受着攀上來的溫度,一雙眼秋水似的映着恬靜的笑。

“你先睡。”她的話也柔軟的像似抹了層霧氣的蘊藹。

阮潔定定望着,良久,綻了個笑,道:“一起。”說罷撐起了身子,不顧女人的阻止騰出了一半的空位,拍了拍床鋪示意。拗不過阮潔的執意,陸幼凝在她旁邊小心的側卧了身子。

關了燈,手包裹在陸幼凝的溫暖裏,沒多久,阮潔漸漸呼吸均勻規律着。陸幼凝看着那黑暗中隐約勾勒出的輪廓,抵不住這夜裏的深沉倦意來襲,就着耳邊的平緩舒心的節奏也是阖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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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顯寬大的單人床,是一個已入夢鄉的酣甜畫面。

阮潔睜了睜眼,複又閉上。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反握了陸幼凝的手。

與此同時,陸忠靠在沙發上木然地看着孫文前後拾掇着客廳的一地狼藉,目光遲緩的沒有一絲波瀾。兒子剛剛被他氣勢洶洶的一個耳光甩走了,他讓他滾的,陸幼楓也沒吭聲,自己回房間收拾了幾件衣服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清理到地板上那團已經褪去了鮮紅但仍舊安安靜靜平躺的血污時,孫文的淚花一點一滴的濺落着,在稀釋這讓她透不過氣的濃稠厚重。

底是造了什麽孽,她這從小就聽話懂事乖巧孝順的兒子女兒如今哪裏去了,為什麽一個兩個三個都變成了這個樣子。

時間也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熄滅了所有的照明,他們并排坐安靜坐着,像兩個遲暮的老人靜靜凝視着窗外如夢似幻的燈火,似他們心中忽明忽暗的微弱星火,漸漸趨于一團堙滅的灰燼。

第二天中午,李詩韻和阮邵帶了大盒小盒的飯菜湯水過來,喂飽了昨天留在醫院的三人。吃好了飯,李詩韻把陸幼凝趕回了家好好休息,她實在見不得兒媳婦那疲憊樣子,發了話讓明天再過來。阮潔一早就想要陸幼凝回去歇着了,于是連連點頭稱是,幫着老媽給親媳婦勸回去了。

陸幼凝走後,阮潔晃着兩只偌大的眼仁無聊的半倚着床消化食,嘴裏時不時還有李詩韻投遞過來細心切成小塊的水果。

“行了,別吃了。再吃你都成豬了。”李詩韻收拾了下剩餘的,一股腦賞給了阮邵,“你收底。”

阮邵嘿嘿一笑,對女兒體貼道:“還想吃哪個?老爸喂你。”

阮潔聞言連忙擺了擺手,您自己吃吧。

阮邵聽話的做一個合格的垃圾回收站,李詩韻扶着女兒去洗漱,回來後在地上轉着圈的溜達。護士也轉悠的勤快,這麽會兒功夫又進來查看一番阮潔的情況。臨走前又耐心囑咐着,有事情随時按鈴叫人。不比以往醫務人員的冷淡,阮潔感激的抓了個圓潤誘人的蘋果塞到了她手裏,以做謝禮。護士不大好意思,推脫一番終究是收下了。

“收起你那一臉的淫,蕩樣!”李詩韻輕輕敲了個爆栗給阮潔,“拈花惹草的。”

阮潔驚愕,“哪有?”而後憤憤地瞪了一眼。

阮邵有點小人得志的笑得幸災樂禍。

“你也是!”李詩韻丢了個鄙視的白眼過去,“上梁不正下梁歪。”

阮邵讪讪地摸了摸鼻梁,老婆說什麽就是什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路線要始終貫徹如一。

半開的門敲了兩聲傳來,一抹高挑冷豔的氣息映入眼簾。

“李阿姨。”笑意盈盈的一張臉孔。

“小意來了,快進來坐。”李詩韻也是含着笑往屋裏讓人。

先瞥了阮潔一眼才掃向了裏面坐着的阮邵,歉意着因為昨天沒有打招呼的事情寒暄道歉了一番。兩人聊着,李詩韻一邊笑眯眯看着阮潔,一邊把柳意帶來的清新花束找瓶子擺好。阮潔在旁不自在地瞪了一眼,又悄悄扯着老媽的袖子暗暗懇求千萬不要走。

李詩韻有點得瑟,挑高了柳眉——你求我呀,你求我呀!

阮潔恨恨地又瞪了一眼——敢走你就死定了!

寒暄之後,柳意十分盡職地拿起了床尾的檢查記錄翻閱了一遍。

“今天感覺怎麽樣?有不舒服沒有?”柳意看着阮潔的臉色還是較差于往常的色澤,疼惜地摸了摸,眼底都是關切的溫柔。

“沒。”阮潔感覺柳意指尖觸摸的地方一溜煙兒的發着熱,忙搖了搖頭,坐回了床上。

阮邵坐立不安,尋求老婆的指示——這情況,走還是不走?

李詩韻掃他一眼——坐着!

瞟向女兒滿滿的同情,暗自祈禱阮潔要挺住,情債難還,當媽的也幫不了你。

“哪個王八蛋敢動我的人!本小姐分分鐘廢了他丫的!”

還未見人影,就聽見一個義憤填膺的叫嚷聲踩着橫沖直撞的步子。

只聽登登登的腳步聲頓了頓。

“你們跟着我幹嗎?”像是訓斥着,“門口給我守好了!蒼蠅也別放進來!”

再下一個瞬間,人已是沖了進來,直撲到了床邊拉起阮潔。

“快給我看——”嗯?氣勢沖沖的言煙一愣,呀?瘟神也在!好冷。

“喲,叔叔阿姨是吧。”言煙這一愣顯然是注意到了對面的兩個活人,轉而甜甜一笑,“你們好。我是言煙,小潔朋友。”

還沒等二人接話打招呼,言煙又炸開了鍋,“你說話呀?”猛地看着阮潔脖子上貼的白晃晃的藥布,“傷聲帶了!你這不是不能講話了吧?”

阮潔覺得胃疼,這丫今天怎麽一驚一乍的,跟個愣頭青似的。

你才傷聲帶了,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

“不是我說你們醫院怎麽看的啊?行不行啊?”言煙劈頭蓋臉的就沖着柳意發起火來,她的大小姐煞氣完全壓住了她對冷面瘟神的懼意。

“不行!我找劉院長去!”

阮潔一把拉住了她,頭疼道:“誰說我不能講話了。”

嗯?言煙一怔,打量了兩眼,“你能說話?”

阮潔點點頭。

“吓死我了!你也不吱個聲。”

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臉友善含笑的阮邵夫妻,突地又一個冷顫,是柳意冷眼冰冰地觑着她,但架子上一時拉不下來,言煙只得略微僵硬地賠了個笑臉。

柳意冷哼了一聲,看在阮潔的份上,顯然不想跟她一般見識。

當當的兩聲敲門聲,是裏間的,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滿面的嚴肅。

“小姐,有三個人要求見阮小姐。”男子口氣尊敬着,“有個自稱肖楚楚。”

“肖楚楚誰呀?”言煙疑惑地詢問阮潔,“讓她進來麽?”

敢情這是保镖?這丫也越來越騷包了。阮潔跟那蹙眉。言煙見她沒吭聲,又看柳意臉色也不大好。尋思着聽來的消息記得兇手是個男的來着,這肖楚楚聽名字不是個女人麽?看這一個個苦瓜臉,難不成是那王八蛋相好的?

“我看看去。”沉了臉。

“回來。”

阮潔見她撸胳膊挽袖子那打架氣勢,緊着把人拽回來。她知道肖楚楚早晚得為王凱這事來找自己,索性就見了吧。

“讓他們進來吧。”

可能今天的話說得多了些,一時忍不住微微咳了咳,牽動的傷口痛,阮潔捂着嘴巴不敢再出聲,臉不免憋的有些紅。

她這邊一個輕微不适,都能吓得人如臨大敵。不待李詩韻動作,柳意一早輕撫着阮潔的背,再一手拿了水杯過來。

“好了,別講話了。”随即皺眉道:“讓他們回去吧,不見了。”

阮潔緩了氣回來,連連擺手,“沒事。”

“別講話,”吸管遞到了阮潔嘴邊,“來,慢點喝。”

阮邵既擔憂又無趣地搔了搔頭。跟他搶女兒,有些郁悶。

李詩韻好笑地掃了他一眼,自家男人想什麽她心裏是真真兒的清楚,簡直出息到了極致。

言煙擡擡眼皮子發了話,“你把人帶進來,那誰......讓那誰在門口守着。”

不羞不臊的,顯然這倆保镖的名字她壓根沒記住就是了。

阮潔抿了抿嘴,有點想笑她這頤指氣使的大小姐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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