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來來去去

正午的陽光打着橫順着兩道厚實窗簾中的縫隙斜斜的,筆直的照進來。

卧室的空調溫度适宜,一張寬大舒适的雙人床,一條淡紫的蠶絲被下躲着一個睡的迷糊狀态中的女人,不滿鬧鐘的聒噪,她伸手出來準确關掉,轉了個身,繼續。

再醒來,已是半個小時以後。

裸,露的白皙肩頭,卷曲的長發鋪散開來,線條優美流暢的蝴蝶翼,柔軟的被子延伸在腰際以下,有一種野性的味道。朱唇微微欠着,就這麽在床上怔怔出神了一小會兒,然後光腳踩在地板上,窗簾厚重的那一層拉開,只剩紗簾。

她進了浴室,起霧般的水汽蘊藹,空濛迷幻。

不着寸縷的身子,随手拿起搭在架子上的幹淨純白浴袍,把自己包裹進去。長發上是吸水毛巾。一切打理利索,冰箱裏找了速凍食品煮着吃。

一個人的餐桌,她吃的很安靜,光線歇落在纖長的睫毛上輕輕舞動。

看了看時間,一點十九分,她打了個電話。寒暄過後轉入正題,可結果令她不是很滿意,帶了些疑惑不解。

坐在窗邊寬闊的理石臺面上,有隔涼的墊子。她手握電話,屏幕上漫不經心的劃來劃去,猶疑不決的思考。最後通訊錄名單裏調出個名字——李冰。

“今天不是去醫院拆線的日子麽?”

現在屋子裏的幾個人,昨晚誰也沒睡好,李冰就更甭提了。阮潔在早飯後接了陸幼凝的電話,心安不少,沒多久就趴在自己床上睡上了回籠覺。

午飯時,見她睡的熟,李詩韻便沒叫她。

李冰目光掃向了樓上,他的腦子突然就轉了個彎,豁亮出了一條縫。走得遠些了,他問道。

“你在哪裏?”

“家。昨晚值班。”

那今天是休息了,李冰邊想着邊又道:“我們都在姑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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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他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怎麽了?”女人敏銳的察覺。

“也沒怎麽,要不......你過來看看?如果沒事的話。不是好久沒見了麽?”

“好,我等下到。”據她了解,男人講話很少這麽溫吞。

“地址——”

“我知道。”

阮潔睡飽,簡單洗漱,下樓的步子有點飄,不知是暈的還是餓的。坐在餐桌前捧着玻璃杯慢慢喝水,眼神有點呆。曉得女兒聞到油腥味道胃裏不舒服,阮邵一早就給她重新煮了粥,碗裏撒上了肉松,就着開胃小菜。

她單手拄在耳後,胳膊支在桌沿稍稍偏了腦袋,由着老爸端着碗用瓷勺子來喂她。一小勺又一小勺的,阮邵笑眯眯的服務的周周到到,很是享受這個過程。吃下小半碗,沒胃口的閉上了嘴巴,不肯再繼續。

有人在樓下按門鈴,李冰去開門,然後拿了拖鞋出來守在門口等着。

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是錯,現已不容多想。

李詩韻那時聽了之後是含笑默許。

過了片刻,人上來。

李詩韻只輕聲簡單囑咐了幾句,把人領到餐廳。阮潔歪了個腦袋正向這邊望着,而阮邵還在端着個白瓷小勺哄着她多吃一些。

眼神示意自家老公出來,把空間留給兩個小輩。

不是陸幼凝不好,只是相較于兩者間她認為也許柳意才是更為适合的那一個。知女莫若母,李詩韻能看出阮潔不是對柳意一點情意動心也無,只是陸幼凝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可動搖。

“......你怎麽來了?”阮潔想着自己的臉,不好去對視,有一些忐忑。

“醫院說你今天沒有去。”柳意眸中染着笑,口中柔和極了。

不動聲色的掃過阮潔垂直的長發下隐約遮擋的側臉,她看出了不妥,便也猜到了李詩韻含糊其詞的外力原因是何故。

看到餐桌上粥碗,再聯想到先前的畫面,她就近到廚房洗幹淨了雙手,外套脫下來随手搭在椅背上。指尖觸摸碗邊,是溫熱的,遂端起來學着阮邵的樣子。

“來,先把粥吃了。”不再多說其他。

阮潔暗自咬了咬唇,看着柳意清減面容上的一臉關切,心裏不是滋味的接了過來,“我自己來就好。”

低着頭,默默地一口一口吞着。

“慢點,”柳意伸手在她頭頂愛憐地揉了揉,“我又不搶你的。”

女人幽冷淡香的氣息就這麽若有似無的在身邊圍繞,阮潔驀地鼻子一酸,她不知道此時跑出來的什麽情緒,腦袋又浸低了些緊緊對着碗裏的白粥,手中的動作不敢停。

柳意蹙了蹙眉,紙巾給這人擦嘴角的動作時,卻是指背一燙,怔住了。

阮潔騰地站起,“我吃飽了。”

柳意眼急手快地拉住了轉身欲走的人,不顧她的那一下惶恐掙紮牢牢攬進了自己懷中。她不知道她受了什麽樣的委屈,此刻的隐忍落淚又是為着什麽。

那麽多年的日夜挂心下來,今時今日早已不是一份偏執的執念在作祟。

她可以成全她的所謂幸福,可這樣叫她怎能甘心?

她一下一下的撫着阮潔纖瘦的脊背,她在想,陸幼凝你到底是怎麽愛她的?究竟是如何愛的?竟可以愛到她每次都要躲在我這裏傷心?你口口聲聲,信誓旦旦的照顧是不是都喂了狗!

她有些又恨起了自己,既然這樣,為何要放手?

阮潔無法得知為何柳意每次都能勾起自己的脆弱,還是她把堅強太多的那一面都留給了陸幼凝。她把不敢在家人面前流露的情緒這會子全都丢給了抱着自己的這個女人。

沒容許自己放任過久,片刻後,阮潔從柳意的懷抱裏退了出來。

“沒事了,謝謝。”

柳意認真看着她,頭發撩在耳後,披在肩背上,動作輕柔地又給她拭了拭幾顆挂着的淚珠和未幹的淚痕。

阮潔帶着五分哭過的赧然,三分無神的木讷,還有兩分她又理不清了。

“好了,去洗個臉。別讓他們擔心。”

“嗯。”

一路頭不擡眼不睜的走回自己房間,她這腦子裏亂嗡嗡的。

再下來時,腳步匆匆,已經換好了一件黑色風衣,上下穿戴整齊,面無表情的嚴肅。

“媽,我去趟公司。”徑直朝着門口的玄關,大有拔腿開溜的意圖。

“你給我回來!等下還要去診所呢。不許去!”阮邵有點生氣了。

阮潔微微縮了縮脖子,轉身回頭,覺得自家老爸的火氣有點像更年期的前兆。

氣氛有些僵持不下的尴尬,阮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有點事,等下就回來。很快的。”她把目光投向了一個又一個,似乎都是寒着臉不想搭理她的節奏,最後她只能轉向了柳意,眼神裏不自覺透了些可憐求助的意味。

柳意嘴角彎了彎,眸光帶笑地瞥了一眼,有那麽點戲虐的意思。

阮潔覺得有戲,羞恥什麽的全都扔了,更加堅定的默默求助,眼巴巴望着。

“要不我送她去吧,叔叔阿姨。有我看着,不會出問題的。”

李詩韻想了想,索性就拿着這個臺階給阮邵下了得了,反正姑娘這麽大,你攔也攔不住。有的沒的叮囑了一堆,中心思想就是早點回來。

帶了口罩,下樓,阮潔剛想上李冰的車子就被柳意拎了回來,副駕駛的門打開,妥妥當當的給她塞進去。笑話,這麽好的培養感情的機會,把你放下眼皮子底下盯着,你還敢往外跑。柳意再次瞥了她一眼,帶了那麽些嗔怪的惱怒。

“有常識麽?病人不知道要抱醫生大腿的麽?”

“......”

她側過身子給阮潔系安全帶的姿勢,說話間,溫熱的呼吸就傾吐過來,打在耳際又略過脖頸。即使你把我歸為“小意姐姐”又能代表什麽呢,即使你腦子裏小道道理的再清楚又能怎樣呢,肢體語言的碰觸永遠是折射內心的。

你不是不喜歡我,你只是不知道罷了,你只是打着正義的旗號來說你不知道罷了。

柳醫生的心情被這個身子一瞬間僵硬起來的人弄得莫名愉悅,便不再計較先前的失禮。阮潔的眼神讪讪的,自己琢磨了一會兒,把手象征性地在柳意腿上放了一下。柳醫生正轉彎呢,手一抖差點把車子開花壇子裏去,抽空扭頭瞅了眼。

幹什麽玩意這是?

靈光一現,莫不是在表演抱大腿?她又扭頭瞅了眼。忽然覺得好想笑,還是個冷笑話。

幸好戴了口罩擋着,阮潔也挺憂郁的,她只是想很自然的開個朋友間的玩笑,怎麽就走脫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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