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想你

孫文端着碗,目光裏滿是慈愛,一勺接着一勺配着一點一點的小菜親切喂着女兒。

“來,喝一口粥。”

“來,吃一口菜,這個小菜你最愛吃的。”

“來,小凝,再吃一些,多吃一些這樣身體才好的快。”

“還想吃什麽?媽媽再給你做。晚飯還是吃些米飯吧,給你炒幾個清淡的菜。”

“不吃了嗎?吃的太少了吧!再吃一點,聽話。”

她看着自己的母親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喂到最後她機械的重複張嘴再吞咽的動作,一直到碗底見空,孫文端着托盤挂着滿意的笑容出了房間。

日子的每一天都變成了在煎熬中的數數中度過。

自那天醫院回來後柳意變成了阮家的常客,只要得空便會過來看兩眼。除了時常摸摸小手掐掐臉蛋揉揉腦袋的調戲便不再做出更出格的舉動,她表面上把柔情表現為一個鄰家姐姐的真情切意,她背地裏五味陳雜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這樣,想着能見見也是好的吧。就這樣看着吧,見一面少一面,她在國內也就短短一年的期限。

只要時間到了,她就走。

阮潔佯裝得每次都被逗弄的氣鼓鼓的,鄰家妹妹什麽自己打小就是這個角色長大過來的,這不難,只要柳意能慢慢放下這段情,心裏舒坦一些。

關上房門她又覺得無助,暗地裏口腔潰瘍偶爾半夜失眠腦子裏抽風走火車一條鐵軌壓過又一條鐵軌的,她想陸幼凝,想柳意,想想她媽和吳蘇蘇,有時也想想林岚,再不就是陸家爸媽,能想的她都想了個遍。在感情上阮潔總是想力求一個平衡點,讓大家都心歡,她誰也不拖欠,可到頭來她發現自己做不到。這太難。

感情就是債,平衡弄不好就是失衡。

陸幼凝每天一個電話的問候解不了她壓抑成災的思念與思慮。白天靜下來的時候每每走神發呆,李詩韻問她,她說在想公司的事情。次數多了李詩韻和阮邵不得已商量了下同意她每天回辦公室坐幾個小時,試行了兩天看阮潔精神狀态确實好了不少,心裏也稍稍托了底。

其實阮潔好想跟李詩韻講——媽我們把你兒媳婦接回來吧!

可事到如今,李詩韻那天晚上在車上落的淚,阮潔現在還覺得依然燙在自己心頭似的隐隐作痛,像喘不過氣似的痛。而且接不接回來也不是她家能單方面做主的,阮潔不想再給她爸媽添負擔,連同她舅舅舅媽李冰一起這兩家人為她操的心夠多了。

這天上午,李詩韻懶懶的靠在阮潔肩頭陪着她看財經頻道,阮邵弄水果一會兒這邊喂兩口一會兒那邊喂兩口,喂到最後給娘倆都喂煩了,齊刷刷的擺擺手自己吃去吧。李詩韻讨厭女兒看得一本正經,心裏禁不住埋怨那破電視難道還有她這麽美個美女好看不成?

“別鬧。”阮潔笑着縮了縮脖子,李詩韻閑的無聊朝她脖子裏呵氣玩。

“就那麽好看嘛——!”這尾音撒的,絕了。

“就快看完了,聽話。”阮潔含着笑明眸善睐的又補了句,“你最好看。”

饒是看慣了此等場面的阮邵也是不忍直視,這段時間自家老婆粘女兒粘的跟小情人似的熱乎,時時刻刻都要刷存在感來證明母女情深。其實阮邵認為最理想的狀态應該是他坐中間左右一邊摟一個,這才是一家三口的其樂融融不是?不過還是算了,此等畫面只能在腦袋裏過過,現實中不作數。

看完財經又換了股票,到了阮邵刷存在感的時刻了,父女倆你一句我一句從股票又刷到了國際形勢,再接下來一環扣着一環的埃博拉也出來撒歡了。

李詩韻覺得無趣無趣無趣!不是聽不懂是因為老公把女兒的注意力都轉走了!!

一雙美眸些許眯了眯,柳眉微微一挑,她淡淡觑着阮邵。

阮邵接受到這個危險信號,喉嚨一緊自顧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嗯,該做飯了。”他看了看時間。

還算上道是個懂事的!李詩韻心裏哼了一聲。

當阮邵做好飯風度翩翩出來叫兩人用膳的時候,看到的是他媳婦慵懶的依偎在他女兒懷裏微微張着小嘴一副溫馨甜蜜的投食畫面,而且他女兒給他媳婦溫柔擦拭嘴角的那個動作真是有愛的不能再有愛了。

到底誰才是病人誰才是媽......明明是他媳婦他女兒為什麽看着都像是別人家的......

畫面太美,他就是倆大姑娘的奶爸。

午休的時候李詩韻還要跟着阮潔往卧室裏跑,被阮邵一把抓回來了。

還有完沒完了到底是誰媳婦能不能拎的清了。

看着女兒步入樓上完全消失了的背影李詩韻冷哼一聲沒好氣的斜睨了阮邵一眼,那眼神過于高傲冷豔看得阮邵心裏跟貓抓似的,長臂一伸大手一撈把這磨人的妖精按在沙發上一頓禍害,吻的李詩韻口唇嬌豔媚眼如絲的緋紅,微微氣喘着胸脯一起一伏的誘人景色。

阮邵兩眼發直的正欲要再次上前犯罪,李詩韻弓起了腿彎纖纖玉足一擡輕輕一腳踹了去,雙手向後攏了攏長發,媚眼含笑道。

“行啊你,吃醋吃到你女兒身上了。”

“哪有!”阮邵笑眯眯握着老婆的一只玉足不放,捏了又捏這才慢慢進入話題。

“這段時間我想了想,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去和陸家談一談吧。女兒心思細不想我們再跟着操心所以也一直不提小凝這事,可你知道她心裏肯定一直想的。柳家那丫頭确實不錯,可我看咱家寶貝的感情不在她身上。雖然出了這麽兩回事......可我曉得你心裏也是偏向小凝的,對不對?不管怎樣,她想要的,我們能給的......總歸要盡全力的。”

他這番話平淡道着挂着溫和淺笑,可心底卻是情緒低落着有一個身為父親的濃重不甘願與心疼不舍,生了個如花似玉的寶貝疙瘩本想着該是找個好男人護在身邊一輩子的,可現如今為着個女人......

奈何情路坎坷。

李詩韻垂着腦袋側靠着沙發阖了阖眼又打開,輕輕咬了唇角不語,她哪能不清楚這些。

她在想着那幾晚抱着阮潔睡覺,聽見阮潔講夢話。

女兒夢裏哽咽着說,媽你別哭,別哭。

李詩韻反複咀嚼着這句話無眠整夜到天亮,她的寶貝這麽乖巧孝順懂事,偏偏陸家這樣的恨人。

“等孫文身體好些的吧,不然再跳個樓——”李詩韻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我們家還真負不起這個責任!而且小潔我也想讓她再安靜養養,不想她再受什麽刺激,好好一個孩子都被禍害成什麽樣子了......陸家那邊,我們只能盡力,總不能跪着求他們同意不是?”

“嗯。”阮邵輕輕點了個頭,便也不再講了。

夫妻倆就這麽默默無語的沉默着。

李詩韻低垂着眼簾手指繞着身前的長發打着卷纏圈圈的把玩,看陸幼凝怎麽選擇了。

希望不要讓人失望才是。

阮潔在床上屈起一條腿支着身子倚在背後那個綿軟軟的大靠枕上,手機在手上漫不經心翻過來掉過去,和陸幼凝的短信又都回味了個遍。

一眨眼,半個月都過去了,呵,時間還真是快。

前兩天她請了清潔把城南的公寓打掃了,床單被罩也換過,看着衣櫃裏陸幼凝的衣服怔怔發愣。她拎了些東西到陸家的診所看了看陸忠,兩人都沒說什麽,阮潔坐了幾分鐘便告辭離開了。陸幼凝還沒回來,她不能這個時候去求着陸忠說答應她們在一起什麽的,這是腦殘刺激不妥當。

可這日子過的心裏空落落的沒底,像一條岸邊擱淺蹦跶的魚。

十二月的天,溫度已經冷下來,暴露在空氣裏的面頰卻是陣陣的清新涼意。陸幼楓陪着妹妹在小區的石子路小徑上走着,好容易逃離了孫文的噓寒問暖步步緊跟,陸幼凝很珍惜這一小段短暫的自己自在。

又走了一會兒,陸幼凝在旁邊一條長椅上稍稍搭了個邊坐下來休息,倒也不是累,就是想坐一下。

陸幼楓緊着道:“涼!這上面多涼呀,你要是累了我們就上樓吧。身體才好兩天別再弄出病來。”

“沒事。”是有些涼,可是嗅到鼻腔裏的都是新鮮空氣,有一種醞釀在肺腑裏的清新。由內到外的舒适。

在這裏坐着比床上躺着舒服輕松,她寧願母親跟自己撕破臉皮然後被天天指着罵也不想現在這麽累。孫文對她所有的話題都避過不談,只關注她的衣食住行,專心致志的扮演好一個慈母的角色。陸幼凝說的話就像打在一塊綿軟軟的海綿上得不到任何回應,嘴巴裏的苦一直苦到心裏。

陸幼楓敢跟家裏的老頭子嗷嗷叫板,但面對孫文綿軟深長的苦情他也是啞口無言。

不怕吵不怕鬧,就怕這不愠不火的溫吞戲。

這一家子都是驚弓之鳥的調子。

陸幼楓上次去阮家探望正好就撞見了柳意。柳意的事情他曾問過妹妹,陸幼凝解釋了兩句,李詩韻的老同學之女,算是阮潔的青梅竹馬,別的也沒再多說。陸幼楓當時瞧着她那态度不鹹不淡的雖然不似生氣,但也沒敢多問怕觸了黴頭。

但是在阮家見到柳意,陸幼楓心裏還是不大痛快就是了,暗自嘀咕着我妹妹這還生病在家呢你這女人就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了,趁人之危這一手實在是不地道。暗中觀察他妹妹的那個婆婆大人似乎對這個女人也是一臉滿意神情,阮邵照舊一派一年四季的紳士作風,阮潔也沒看出什麽不妥來。

回到家,陸幼楓反複琢磨了終究是沒同陸幼凝講起這事怕給她心裏添堵,自己還是先做好兩家的調和油工作吧,不能讓阮邵和李詩韻寒了心才是。

陸幼楓看着時間,覺得差不多了,該讓陸幼凝回樓上了,這身體反反複複的才好了兩天在外面呆時間長了總歸不妥。剛要開口,他這邊電話就來了。看着屏幕他對着陸幼凝會心一笑,手指一劃,電話接起。

“凝凝姐呢?”

“你猜?”陸幼楓有點耍賤。

“......”找打是吧!

陸幼凝看見陸幼楓那個賊兮兮的眼神,輕輕一笑,手一伸。

正想着這人呢。

“陸幼楓,你丫找死是吧?趕緊的把我媳婦交出來!少一根頭發我剁了你。”

陸幼凝愉悅翹着嘴角靜靜聽着阮潔的聲音,她眉眼含笑的如沐春風,仿佛阮潔那一副不樂意的表情就在自己眼前般的活靈活現。

她想她,她想逗逗她,想摸摸她那炸毛可愛又微微眯起的眼。心疼她的心思細膩懂事,怕給自己添麻煩,連電話也不敢直接打過來。

“好媳婦,我在。”

“......”

“想我了?”陸幼凝嘴角銜着的笑又添了兩分。

“......”

“沒想?那我可挂了?”

“別!”

“不情願?”

“......”

“想我怎麽不給我打電話,”涼涼的瞥了眼一旁壞笑狀的陸幼楓,“打給他做什麽?”

“......”

“好啦,不逗你了。”陸幼凝的笑聲自唇齒間愉悅溢出,她似是能看到阮潔那憋悶的模樣欠着嘴滿眼的委屈,她想把吻烙在那上面安撫她的思念,她數着自己的心跳想把自己的心聲娓娓道來卻只彙成了一句。

“我想你。”像我們分開的那些年一樣的想,無時無刻的想,時時刻刻的念。

電話這邊的阮潔輕輕笑了,笑得眼角沾染了些紅,她對着辦公室那面延伸落地幾淨明亮的玻璃窗,心裏也是透亮的。

“我也想你,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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